临江市道里分局。大楼门口的红色横幅上写着“与民同心、为民守护”主题新闻发布会。大楼的门口已经聚集着大量的记者。

邹玉拿出包里的工作证，顺着人流走进新闻发布会所在的多功能厅，找到了标着自己位置的位置后坐了下来。

整个发布会的内容没什么波澜，只是各位领导总结了一下夏季治安打击整治行动的成效。高潮还是在快要结束的时候，副局长针对前几天引起全网讨论的“827案”进行了案情通报：

“8月27日下午15点30分，我市道里区牡丹江大桥桥下发现一具男尸，死亡原因系他杀。现尸源已确认，我市道里分局已于8月28日对该案进行立案侦查，目前案件正在侦办中，如有进一步进展会向广大市民和媒体朋友们公布，感谢大家的关注和监督。”

邹玉在台下，拿着笔记本机械地记录着台上发言的内容，事实上，她并没对这次的行程抱有多大的希望，像这类重大的、在全市范围内有影响的案件，在侦查阶段，办案机关通常会向媒体做必要的案情通报。然而记者在这个阶段能做的，也只是谨慎地对方的陈述进行报道，不过是完成任务罢了。秦玏不过是想向她证明，得罪了他，她就只能做这些边边角角的工作。

陈九霄坐在台上最边上的位置，一身警服衬得他腰杆笔直，体态极佳，和其他几位上了年纪的领导相比，记者们显然对这个年轻警官多了几分兴趣，有几家媒体的摄影师不自觉将镜头对准了他，咔嚓咔嚓地拍了几张。陈九霄对此有些不适应，手握成拳抵在鼻尖，眼神都不知道应该落在哪里。

就在他不经意地想要收回眼神时，却突然在台下的记者中看见了一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

半小时以后，发布会结束，邹玉收好东西，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想要走出分局，此时身后却忽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邹玉转过身，发现是刚刚台上发布会坐在最边上的年轻警察，而当邹玉再次眯了眯眼，看清了他的脸时，下一秒便将他的名字脱口而出，“陈九霄？”

陈九霄也笑了笑，此时的他已经摘下警帽，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你是叫，邹玉吧？”

“看来咱们俩记性都挺好的。”邹玉道，“不过我记得你也很正常，毕竟是当年榆树镇中学的风云人物。”

“什么风云人物，我当不起，”陈九霄头疼地摆了摆手，“对了，你来这儿听发布会的？”

“嗯，我现在在东信报社做记者，被派来听这次发布会，没想到昔日校友居然变成了警官，不过说真的，能不能看在老同学的份上，透透827案的信息啥的，也让我写个大新闻？”邹玉半开玩笑地说完，看见陈九霄一脸认真的表情，连忙挥手道，“逗你玩儿的，我知道你们侦查阶段是要保密的。”

“是，你理解就好，”陈九霄笑了一下，然后顿了顿，欲言又止道，“其实，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关于她的消息？毕竟我知道，你们两个上学的时候，关系还挺好的。”

邹玉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像是有些惊讶，又带着些许遗憾，“还真没有，你也知道，她走了以后，再也没出现过。”

陈九霄只觉得一颗心往下坠了坠，有点难受，又像是早已习以为常，他朝邹玉笑了笑，露出小虎牙，“也是，是我老瞎想，那你慢走，我就先不送你了。”

“好，你忙。”邹玉也回以笑容，然后转身离开了警局。

*

雪原市。

秦玏和王欢按照吴可盈给的地址，找到了当年榆树镇高二三班的班主任徐英。如今的徐英已经退休，两鬓的白发分明，每天唯一的任务便是看顾自己的小孙子。

“我当然记得唐星，她是个跟别人都不太一样的孩子。我记得当时班上的同学都是镇上的，唐星是几个为数不多村里的孩子，但她的学习成绩还是不错的，在班里平时能排上中等，我一开始还挺惊讶，后来有一次开家长会的时候，她爸爸跟我说，她这个丫头有主意、心气儿高，不愿意一辈子呆在村里，所以他们两口子攒钱供她去镇上读书，还为了让她学英语，每个月花大几百送她去上补课班，当时我还对这父母有点刮目相看了，毕竟当时村子里也没有几个家庭能把孩子送到镇上读书，还供她上补课班的，可谁成想，后面发生了那样的事儿。”

“您是指唐星报案自己被强奸的事？”秦玏问道。

“对，那时候正赶上放寒假，马上要过年了，警察找到我家的时候，我也很惊讶，但因为强奸这事儿是在村里发生的，所以警察也只是来我家例行查问一下，关于唐星平时的状态，还有案发当天的放学时间。”徐英仰起头回忆道，“我当时特别震惊，第一时间给唐星的父亲打了电话，但是一直占线，后来过了几天，她父亲给我回了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我当时很惊讶，也告诉她父亲，可以先不用急着让唐星回来上学，好好调整一下状态，可谁能想到，寒假还没放完，这孩子就消失了，再也没回来过。”

“所以在您看来，唐星被强奸这件事情，有没有可能是另有隐情呢？”秦玏说完，意识到自己的话里带着某种导向性，于是改口道，“或者您可以聊聊，唐星这个女孩平时在学校里有没有什么比较出格，或者不一样的举动呢？”

“我是个老师，平时主要就是负责上课，学生们怕我，跟我走得都不是很近，”徐英说，“但是有几次有些学生跟我反应，说唐星这个孩子稍微有点不合群，而且偶尔还会出状况。”

“什么状况？”王欢捕捉到徐英口中的信息，连忙问道。

“我记得有一次，班级里要交班费，每组的小组长负责收费，然后汇总到班长那儿，可是唐星那一组的班费，总是会少钱，一次两次我也就没当回事儿，自己掏钱包给垫上了，可次数多了，同学们也不满了，最后我只能把唐星小组长这个头衔给撤了。”

“所以有可能是唐星在班费里动了手脚？”王欢问。

“这可不好说啊，说实话，我当时是真的想把事情查清楚，既能把事实公之于众，也能还唐星一个清白，可那时候班级里也没有监控，我想查也无从查起，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先不让她继续收班费了。”

“那她不再收班费之后，还有之前丢钱的情况发生吗？”王欢问。

徐英顿了一下，摇摇头。

秦玏的表情浮现出微妙的变化，和王欢对视了一眼。

“徐老师，关于唐星，我还想跟您求证另外一件事，”秦玏继续问道，“唐星的父母跟我提起过，她在上学的时候曾经和别人早恋，关于这件事，我想确认一下真实性。”

“早恋？我想想。”徐英皱眉沉思了一会儿，仿佛想到了什么，“是有这么回事儿，那男孩比唐星大一届，也是当时我们高三年级成绩的前几名，那时候是有一天，那男孩的班主任急匆匆地找到我，说是我们班的唐星和那男孩早恋，还去了小旅馆，结果撞上了那男孩的妈。

那男孩的妈妈对孩子的管束和教育特别严格，一直都是望子成龙那一挂的，没想到在下班路上发现了自己儿子逃学，还跟着一个也穿着校服的女孩儿，两个人黏黏糊糊地从旅馆出来，当时男孩妈妈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只是带儿子回了家，可等到回了家以后，反手就给他儿子的班主任打了一通电话控诉，还威胁班主任如果不赶紧解决问题，就让他儿子转学。”

“这么严重？”王欢皱了皱眉。

“对，那男孩成绩好，我们这种镇上的高中能有个这样的苗子不容易，怎么着也不能让人家转走啊，于是那男孩的班主任就赶紧找到我，让我做做唐星那边的工作，让两个孩子别再来往了。”

“你刚才说，唐星和那个男孩去了小旅馆？也就是说，他们俩大概率有过性行为？”

徐英听见秦玏问得这么直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我也不好回答......”

“您还记得那个男孩叫什么吗？”秦玏继续追问。

“时间太久了，姓什么我都快忘了，只记得名字好像挺特别，叫什么，九霄。”

“九霄？”

秦玏捉摸着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隐隐觉得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