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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玏和王欢在村民秦四的带领下,来到了唐继军家已经垮塌大半的土坯老房子前。“唐家姑娘走了以后,继军和他老婆伤心,没过几年就在村里呆不下去了,去外地四处打工干活,我这老邻居,说起来也得有七八年没见他们了。”秦四穿着一身蓝色的工作服,看向秦玏和王欢的时候,表情有些探究,“你们是啥人啊?跟老唐家啥关系啊?”秦玏礼貌地笑笑,“没什么,我们就是简单了解一下情况,对了,您还记得,唐继军的女儿唐星吗?”“样子倒是有点儿记不得了,毕竟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反正瘦瘦小小,跟麻秆似的,”秦四掐着腰,一边仰头看天,一边回忆道,“不过我记得,他那个女儿吧,跟村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别的孩子吧,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从小在田地里长大的,那姑娘不像农村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听说继军还送她去镇上上学,指望她光宗耀祖呢,结果突然整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你说搁谁身上,谁不糟心啊?别说继军他们两口子了,就我们那老村长,曲富,到现在还魔魔怔怔的呢。”“为什么呢?”王欢忍不住问道。“啧,一看你就是年轻人,还不知道当父母是啥滋味儿,这儿子被别人仙人跳,说成是强奸犯,结果呢,儿子被吓跑了,这父子俩这么多年就没再见过,你说能不魔怔吗?”秦四咂咂嘴道。“仙人跳?”“是啊,这村里谁不知道,当时唐家那姑娘去人家曲家,管人家讹五十万,五十万啥概念,搁现在谁给我五十万,我也能叫他爹呀!”“能辛苦您带我们去见一下曲富吗?”秦玏说。“行啊,就在前面不远,跟我走。”两人跟着秦四走了几百米,来到一处红色的砖房前。撩开门帘走进室内,看见炕上正盘腿坐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他的表情呆滞,短短的发茬几乎全部花白。“老村长,这是城里来的记者,过来问你点儿事儿。”那老头看见两人,只是眼皮抬了抬,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呆呆的,没有焦点。“害,糊涂了。”秦四对着两人摆摆手,有些挫败。“老先生,我是临江市东信报社的记者,我想问问您,您还记得唐星吗?”秦玏凑上前,微微前倾身子,在曲富的耳边说道。听见唐继军这个名字,曲富黝黑干裂的手指动了动,抬眼颤巍巍地看向秦玏,含糊不清了说了几个字。“老先生,您说的是什么?”王欢有些听不清,再次问道。曲富的嘴里又溜出一串模糊的词句。这回秦玏和王欢凑近了些,好像终于听清,曲富说的,是“敲诈”。秦玏直起身,和王欢对视了一眼。二人似乎同时确定了什么。“你什么想法?”从曲富家出来,秦玏单手插兜站在路口,点了一支烟叼在嘴边。“我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唐星,”王欢想起刚才那位瘫痪在床的老人,有些于心不忍,“我们采访了这么多人,她的父母,同学,老师,村民,所有人的说法都是能对上的,难道是别人都冤枉她了吗?他们根本没有必要来编瞎话骗我们,您之前写李文轩老师的那个报道的时候就说过,孩子有时候也会撒谎,也会毁掉大人,那同样的事情,有没有可能在唐星身上发生呢?所以我觉得,唐星,不应该就这么消失,她还欠一个解释,至少,要对她父母解释。”“写过非虚构稿件吗?”秦玏掐灭了烟,问道。“之前实习的时候有写过几次,但功力肯定还是不够。”“试着开始写写吧,就用你刚才的标题,我要找到你——一个被强奸后离家十五年的女孩,不应该就这么消失。”“哦,好的秦老师!”王欢立马点头如捣蒜,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鼓起劲儿来。*李万有所在的快递驿站位于临江周边的一个小县城里,陈九霄和刘晓宇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终于到了地方。“我靠,什么地方。”刘晓宇把着方向盘,降下车窗玻璃,看着面前交错纵横又逼仄不已的小巷,一时间有些懵,“导航写就在这里面,但是咱这车开不进去啊头儿。”陈九霄眯起眼看了看周围的情况,一边打开车门下车,一边对刘晓宇道,“先把车停这儿吧,咱走过去。”陈九霄说完,没等刘晓宇答话,关上车门,从巷口走了进去。小巷极为狭窄,两旁是并肩挨着的低矮平房或二层小楼,大部分住的是县城的居民,还有零星夹在中间的小卖部。陈九霄穿过小巷,顺着导航往左拐,走上了一条稍微开阔了一些的小路。路的一旁是空空如也的商铺,窗户玻璃上还像模像样地贴着招租广告,中间有一间店铺正在营业,上面挂着块简陋的红色牌匾——“蜜蜂小站”。正是李万有快递站的名字。快递站敞着一扇小铁门,陈九霄于是没打招呼,径直走了进去。一进屋,陈九霄便被室内浓郁的烟味熏得皱了皱眉,他揉了揉鼻子,抬眼看向屋内,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我去,什么味儿啊。”停完车的刘晓宇一走进来,便受不了地吐槽。陈九霄环视周围,观察着这个小型快递站的陈设,与其说是快递站,倒不如说更像是个小型仓库,里面歪歪斜斜地败了几排放着快递的铁架子,而更多还没来得及收的快递则毫无秩序地被堆叠着放在角落,等待着被规整起来。而在落满灰尘的水泥地面上,则散落着数不清的燃尽的烟头,那大概便是这一室烟味的源头。陈九霄待了不到两分钟,渐渐觉得没有什么耐心,和刘晓宇转身走出快递站,刚才一路上没怎么见到人,此时刚好眼前经过一个中年女人,陈九霄便上前将人拦住,礼貌地问道,“大姐你好,想请问一下,您知道这家快递站的人平时在哪儿呆着吗?”“你说李万有?”女人说这个名字时的语气不自觉带着些嫌弃,可看着眼前的小伙子眉清目秀,倒也没多说什么,耐着性子指了指快递站后面的那一处连排房,“去那看看吧,肯定能找到。”说完,便拎着手里的菜篮子拐进小巷。“这大姐为啥觉得我们肯定能在那儿找到他啊?”刘晓宇有些好奇,跟着陈九霄一边往那联排房的方向走,一边念叨着。“还用问吗?估计是什么吃喝嫖赌的地方。”陈九霄说完,此时迎面刚好走来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男人,他个子很矮,身子瘦得像皮包骨,眼窝深深地凹陷着,整个人萎靡不振,像是好几天没睡过觉一样。而当这个男人打呵欠时不经意撞上陈九霄的目光,他的脚步霎时停住了一瞬。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两秒,而后他的步伐似乎又恢复如常,可陈九霄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他停住脚步,对着男人低喝了一声,“李万有!”“啊?哪儿呢?”刘晓宇还在满脸问号时,就看见陈九霄像是弓箭一样弹了出去,而刚才走在他们对面那个瘦瘦小小的男人也飞快地钻进了身后的巷子里。“你从那边包抄。”陈九霄一边嘱咐刘晓宇,一边追着男人跑进了巷子。可男人身形小,又对眼前这七扭八歪的羊肠小路了如指掌,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一个活生生的人便从自己眼前消失了。陈九霄站在十字巷口,一时间不知道向左还是向右。“头儿,在这边!”右手边传来了刘晓宇的声音,陈九霄很快反应过来,拐进了右手边的深巷,却看见那男人不知什么时候骑上了一辆摩托车,一把将拦截在前的刘晓宇撞倒在地。陈九霄火速跑过去,来不及关心刘晓宇,观察了一下小巷两边的环境以后,果断从另一条路切入,安静地躲在墙角。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渐渐逼近,陈九霄屏住呼吸,在摩托车开到自己身边时猛地从墙角跳出来,死死勒住了男人的脖子。男人的脸被勒得通红,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猛烈地咳嗽着,指甲死死抠着陈九霄的手臂,划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陈九霄忍着痛,空出一只手将外套兜里的手铐拿出来,将男人一把从摩托车上拎下来,伸腿踹向他的膝关节,男人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陈九霄给他戴上手铐,语气不善,“姓名?”男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不肯答话。“姓名?!”陈九霄再次给了男人一脚,才听见那人磕磕巴巴地出了声,“李,李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