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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霄远远地站在颂颜医美中心对面那条街的拐角处,他提着刚刚打包好的煲仔饭,那是唐星曾经最爱吃的东西,他下了班经过那家粤菜馆,就闻见了香味,他的思绪不知怎的飘到了以前还在上高中那会儿,他小时候在深城长大,吃惯了清淡的粤菜,而唐星却是土生土长的北方姑娘,很少吃这一口。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带唐星去了雪原市的一家粤菜馆子,开始唐星对那些吃食并不感兴趣,可锅巴和腊肠的香气就那样传到了鼻息之间,唐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旁的陈九霄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觉得可爱,于是试探性地让她尝尝。从那以后,唐星就爱上了这种风味与北方截然不同的美食,于是后来他们每次补课后都会默契地选择那家小饭馆。

从前的陈九霄能够毫不迟疑地带唐星走遍大街小巷上任意一家小饭馆或路边摊,尽管他们看起来并不那么体面。可现在的陈九霄却站在背光的角落里,犹豫着迟迟没有上前——因为他看见唐星正站在街的对面,笑眼弯弯地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陈九霄不知道男人是谁,却能清楚明白他和唐星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因为他正微微倾身,姿势亲昵地为唐星戴上一条项链,即使隔得这么远,陈九霄也能看出来那东西价值不菲,正是商场广告大屏上反复滚动播放的那款双环项链,上面点缀的钻石折射着细闪的光,让陈九霄有些移不开眼睛,以至于他甚至没有发现,唐星和哪个男人是什么时候穿过马路,走到他的面前。

“陈九霄,你怎么来了?”唐星挽着男人的胳膊,看向陈九霄的表情有些讶异。

陈九霄像市哑巴了一样,他鬼使神差地将那只提着煲仔饭的手背到身后,撒了一个拙劣的谎,“我路过。”

唐星观察着陈九霄脸上细微的表情,眼神探究,像是看穿了他的谎言,却并不想拆穿,她点点头,“那好吧,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走了。”

唐星说完,便转身要和身旁的男人一起离开。

“唐星,”陈九霄看着她亭亭的背影,内心忽然涌上一股不甘,于是他开口叫出她的名字,而后又顿了顿,“或者现在应该叫你姜颂。我只想问你一句,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都说一句话问出口,那么压力就会转移到被发问者的身上,可陈九霄却不知为何,明明问出了心底里最想问的那句话,心里却还是像压了块大石头,闷闷得让人不舒服。

唐星的表情有转瞬即逝的错愕,她勾了勾唇角,陈九霄不明白那表情是否意味着嘲讽。

“很抱歉,没有。”唐星的面容沉静,找不到丝毫裂缝和破绽,“陈九霄,其实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

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

陈九霄的耳边反复回荡着唐星的这句话,他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那张美丽的脸面容开始渐渐扭曲,仿佛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唐星,而是一个噩梦......

“九霄?九霄?”

陈九霄觉得自己可能是快要死了,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身体越来越沉,像是绑着什么重物被人扔进海里,然后不停地下坠。可是在这种沉重和迷蒙中,他忽然听见有一群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的意识才终于一点点从混沌中醒来,挣扎着想要从那种沉重的束缚中清醒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由一片漫漶渐渐变得清晰,他看见了上司林运晖的脸,在他身旁的是一脸焦急的刘晓宇和王涛。他们身后的白色天花板和鼻息间强烈的消毒水味道让陈九霄意识到,他现在正躺在医院里。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刚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无比沙哑。

“林大伟,怎么样了?”陈九霄忍着不适,咬牙说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关关心别人!”林运晖听见他这样说,忍不住板起脸,“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冲动?中度脑震荡!你不要命了?要是你扑上去的速度慢了那么一秒,你和林大伟今天就会横尸在那片铁轨,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你别激动,”陈九霄的嘴唇苍白,见林运晖脸上露出心疼又愤怒的表情,还是咧嘴笑了笑,“口水都喷我脸上了。”

旁边的刘晓宇和王涛听见陈九霄的话,对视了一眼,一个没忍住,同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我还没顾得上说你们俩呢!”林运晖高声骂了句,旁边的两个小警察立马乖乖噤声。

“我没事儿,林局,”陈九霄收起了嬉皮笑脸,对林运晖正色道,“让您担心了。”

林运晖面色稍霁,他叹了口气,对陈九霄道,“你及时赶到,林大伟就受了点皮外伤,现在已经在局里了。”

“他承认了吗?”陈九霄听见林大伟已经回到局里接受讯问,不由得有些激动。

“你别那么着急,先把伤养好了再说,”林运晖的语气严厉,指了指陈九霄包了一层层纱布的脑袋,“讯问林大伟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我......”陈九霄听见林运晖这样说,忍不住心急,可话还没说出口,已经被林运晖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他不敢再惹林运晖生气,只能合时宜地收声。

*

颂颜医美中心。

唐星刚从一台偏颌畸形手术上下来,她摘下口罩,走到手术室门口的洗手池旁,打开水龙头,一丝不苟地刷着手。她穿着白大褂,如瀑般的长发利落地绾在脑后。她忘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洁癖的,只是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这种对无暇的执念已经变本加厉,就像此刻无菌毛刷已经反复在她手背上的皮肤辗转了好几次,以至于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开始泛红,她却仍然不知疲倦地用力,任粗糙的刷头反复磋磨在脆弱的肌肤上,像是这样就能将心里的那股强烈的不适冲淡一些。

看见那篇推送的时候,她正坐在办公室里给一位病人面诊,忽然收到了邹玉的消息,那消息只有三个字,“对不起”。下一秒,唐星就打开了东信的公众号,果然看见了那条刚刚发布的推送。

推送的标题很犀利,封面头图也很难让人不去注意——那是一只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就像暗夜里的猫头鹰一样,正紧紧地盯着她,似乎在隐隐向她示威:看吧,你逃不掉的,我会很快找到你。

唐星几乎是一瞬间就拔下了电脑电源的开关,旁边面诊的患者和小护士都被吓了一跳,纷纷将目光转向她,患者老冯将头探过来,关切地问她,

“姜医生,你没事吧?”

姜医生。

唐星听见这个称谓之后,身体稍微放松下来,是啊,她现在早就不是唐星了,她是姜颂,颂颜医美的老板,任何人都不会将现在的她和当初那个灰头土脸的女孩联系在一起。她要甩开现在这种紧绷的心情,相信一切都会平稳度过,她已经撑过了十五年,不是吗?

“姜医生,姜医生?”身旁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唐星从神游中抽离出来,转头看见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对方穿着统一的保洁制服,眼角的细纹难掩沧桑,下垂的嘴角给这张本就不显年轻的脸增添了几分苦情,唐星的视线移到了她胸前的名牌上,那上面写着:保洁员-余桂香。

她想起来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正是前不久在医美中心掀起轩然大波的女人,也是陈九霄调查的那起命案死者的妻子。除了某些必要的场合,唐星不太喜欢交际,素日里和医美中心的同事们基本上都停留在聊公事的阶段,而对于保洁员阿姨们,她更是没怎么注意过。

唐星很快反应过来,她慢慢关上水龙头,从容地拿起一旁的消毒毛巾,有条不紊地擦着手,“怎么了吗?”

她的语气平静,表情也没有半分异常,如果不是余桂香注意到她手背表面快要刷脱皮的泛红皮肤,她都快要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

“您的手,没事吧?”余桂香看着那片触目惊心的红,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唐星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像是习以为常一般,无所谓地摇摇头,“没事,谢谢。”她说完,便抬起脚想要离开。

“姜医生,”余桂香叫住了她,然后犹豫着将那双有些皴裂的手伸进保洁服的口袋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过了几秒,她掏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将手心在唐星面前摊开,唐星低下头,看见她手心里正躺着一瓶雪花膏,那牌子和包装看起来颇为廉价,浓郁到有些刺鼻的香味此刻也一点点萦绕在唐星的鼻息之间,唐星顿了顿,没有动作,余桂香的表情有些局促,将掌心又往前送了送,“姜医生,你要不抹上点雪花膏吧,要是伤口裂开了,会很疼的。”

唐星的眼神微微闪烁,她的视线重新落回余桂香的脸上,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将这个平庸的女人的脸记在自己的眼睛里。

“你的手白,要是伤口色素沉淀了,就不好看了。”余桂香像是怕唐星不肯接受,又小声念叨了一句,倒像是母亲念叨女儿的语气,这种语气让唐星有片刻的怔忪。

“谢谢。”唐星从余桂香的手中拿走那盒粗制滥造的雪花膏,然后转身朝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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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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