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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这个角度看镜头,别紧张哈。”

昏暗的出租屋里,刘一哥打开补光灯、架起三脚架,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面前有些局促的唐继军和吴凤霞。

“小刘,你能不能把稿子往前放一放,我们有点儿看不清。”吴凤霞眯着眼睛,有些费力地盯着桌前充当提词器的A4纸。

刘一哥将稿子往前推了推,然后对两人说道,“我说三二一,然后就开始录了,照着稿子念就行,但是得自然点儿。”

两人对视了一眼,像是在给彼此打气,然后朝刘一哥点点头,“行,我们准备好了。”

窄小的手机屏幕里,一对中年男女正并肩坐在一起,徐徐讲述着在女儿唐星离家后,他们十几年以来的生活状态。

“唐星离开以后,老村长也下台了,整天因为想儿子魔魔怔怔的,这件事儿传了出去,被外面的人议论,村里人就开始更排斥我们了,觉得我们没教好闺女,让整个村子跟着被当成笑话。”唐继军还是不习惯镜头,那只残疾了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嗫嚅着开口。

“然后你们就从村里出来了?”刘一哥在镜头外问道。

“是啊,村里呆不下去了,地也被收走了,就只能出去呗。”一旁的吴凤霞似乎没有唐继军那么紧张,她伸出手,将黑红、皴裂的手背展示在镜头之下,“出去以后我们啥都干过,端盘子刷碗,卖水果,每天半夜四点起来,去马西桥蹲点给人打零工,啥都经历过。”

“累吗?”刘一哥问。

“我们不嫌累,都是为了生活,其实要不是我们岁数大了,再加上老唐眼睛受伤、实在是干不动了,我们也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找女儿。”吴凤霞指了指唐继军的那只眼睛,接着说道,“但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实在是没有经济来源,不能靠出力挣钱,又没有养老保险,实在是有点撑不住了,”吴凤霞说着说着,两行眼泪就“刷”地一下顺着两颊流下来,她伸手将眼泪蹭掉,一张脸更显风霜憔悴,“我们是真的希望女儿能回来,哪怕是看我们一眼也行,只要你能回来,以前那些事儿都不提了,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一番感人肺腑的发言之后,吴凤霞用胳膊肘蹭了蹭身旁的唐继军,镜头后的刘一哥也给他比了个手势,唐继军从状况外反应过来,伸手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面对镜头时,眼圈也已经红了,他张了张嘴,听见沙哑的声音从自己的喉咙深处一点点挤出来,“唐星,爸,爸爸等你回家。”

唐继军这个悲怆而沧桑的表情成为了这则寻女短视频的最后一帧,刘一哥坐在自己那张工作台前,反复播放着这则视频,心中的满意已经溢于言表。和他预想的没错,这个视频一经发布,数据便远远超过了他账号里的其他作品,这样离奇曲折的故事,配上封面中唐继军空洞的眼睛和吴凤霞布满红血丝的脸颊,任谁点开都要忍不住看完,再留下一个赞或一段激情评论。

刘一哥点开视频右下角的评论栏,果然每隔几秒都会有新的评论涌上来:

【这就是前几天东信公众号写过的故事吧?看到真人了!】

【一哥给力!本来之前看了公众号以后还是持怀疑态度的,可是现在看见他们这么迫切地想见女儿一面,忽然开始相信他们了。】

【这个视频里的父亲好像我爸爸啊,看见他眼睛残疾了居然有点心疼,不管怎么样希望他能找到女儿。】

【这对夫妻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说实话,这女儿怎么的也该站出来说句话了,期待真相。】

刘一哥一点点往下滑动着屏幕,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他想,他真应该感谢这对突然冒出来的夫妻,这么及时地为他亲手奉上一条爆款视频。这回他倒要看看,那个梁枫到底还有什么话可说。

说曹操曹操就到,刘一哥刚这样想着,手机就传来了梁枫的来电,刘一哥没有立即接通,而是有些傲慢地等那铃声绵延不绝地响了几十秒,然后被对方挂断,可是他并不急躁,因为下一秒,对方的来电便再一次映入他的眼帘,这一次,他才不急不慌地将电话接起,轻飘飘地说了句,“喂?”

电话那头的梁枫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隔了两秒,才叫了一声刘一哥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的称呼,

“哥,忙着呢?”

刘一哥品出他语气中的试探和求和意味,心中不免升起一丝得意,他低下头,脚尖在地板上划着圈,提了提嘴角,并没直接回答梁枫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有事儿?”

梁枫自然是咂摸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满和得意,可他却并不打算因此而发怒,他是个商人,情绪这件事对他来说早就戒了,只要利益足够大,他不介意刘一哥将长久以来积攒的不满悉数发泄在他头上,他轻笑了一声,更加放低姿态,

“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就是感觉你最近应该挺累的,正好前一阵别人给我送来了几只走地鸡,补身体的,就想着给你送来。”

刘一哥冷笑一声,倒是挺佩服梁枫能屈能伸的这股劲儿。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吃吧,”刘一哥依然没松口,“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受不起。”

“哥,你是不是还因为那天的事儿生我气呢?”梁枫站起身,拿着手机走到了一旁书桌的电脑前,看着刘一哥最新视频的数据。

刘一哥没作声。

“那天的事儿是我不对,是我太着急了,一时口不择言,但那确实不是我的本意,”梁枫说得言辞恳切,“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去年博新在和外部签订增资协议的时候,安排了对赌条款,要是业绩指标完不成,事情就会很棘手,所以我压力太大,一时没控制好情绪,但是哥,你得相信我,咱们一起从什么也不是的时候打拼过来,我不可能真的会把你怎么样,我们俩之间,其实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吗?”

梁枫的这番话让刘一哥沉默了,他倒是真的没听说过还有对赌协议这一说,想起进来越来越多破产的MCN机构,想必梁枫身上的压力也不会小,思及这里,刘一哥又想起他们从前挤在同一间小出租屋里创业的日子,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终究还是不能那么狠心。

刘一哥的手握成拳挡在嘴边,咳嗽了两下,“我明天会去公司,到时候见吧。”

“好,那明天见。”

梁枫的语气有些欣喜,他挂掉电话,低头看向电脑屏幕里那条反复播放的视频,嘴角扬了扬。

*

临江市道里分局。

“我都说了,你安心在医院里养伤,林大伟的事情你先不要插手,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林运晖抬头看见本应该在医院里躺着、却贸然闯进办公室的陈九霄,表情一变,“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他吼人的分贝即使是关了门,走廊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我的案子,我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陈九霄穿了件薄薄的风衣,脑袋瓜还裹着一层层白色纱布,看起来样子有些滑稽,可他脸上的表情却固执依旧,语气也没有退让半分,“而且,这个案子有问题!”

林运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双眼睛瞪着他,什么也没说。

陈九霄见他没说话,于是拿起手里的案卷,朝林运晖扬了扬,“我看了林大伟的审讯记录,是,他承认了曾经用酒瓶敲击顾长山的后脑勺,这和尸检里提到的颅骨伤一致。可是法医的尸检报告中也提到了,顾长山的颅骨虽然有伤,但并不致死,真正致死的,是有人刺击顾长山左胸背部造成心肺破裂引起急性心包填塞、开放性血气胸而死亡,但在林大伟的口供中,却始终没有提到自己用刀刺击了顾长山,这一点值得好好揣摩。”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点值得好好揣摩?”林运晖瞪了陈九霄一眼,“可根据现在已知的线索,林大伟就是杀害顾长山最大的,不,应该是说唯一的嫌疑人,有口供,有目击证人,要找到突破点难上加难。”

“但是目击证人也只是说看见过林大伟跟着顾长山进了小树林,并没有看见行凶过程。”陈九霄说道。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真正的凶手不是林大伟?证据呢?理由呢?”林运晖一阵见血地问出这个问题。

陈九霄张了张嘴,再开口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就,就直觉。”

“直觉?”林运晖差点被气笑了,“你做了这么久的刑警,现在跟我讲靠直觉?那如果就是林大伟撒谎了呢?如果他在用酒瓶敲击顾长山的后脑勺、顾长山晕倒之后,用刀刺进了他的胸膛呢?”

陈九霄被怼得哑口无言,低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刑警的直觉也是很有用的......”

“还顶嘴!”林运晖呵斥道。

陈九霄一下子噤了声,他垂下头,耸了耸肩,“我知道,不能光靠直觉,直觉需要靠证据来支撑。”

林运晖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一些。

陈九霄趁热打铁,“所以我得赶紧回来查案,要不然破案希望就更渺茫了。”

绕来绕去又绕回了这个话题。林运晖的表情无奈,“案子没了你照样能破,你脑袋的伤......”

“案子没有我是照样能破,但是我没了案子真的是度日如年,”陈九霄哭丧着脸看向林运晖,彻底不要面子了。

林运晖简直被他的死缠烂打打败了,大手一挥,“出去!”

陈九霄愣了一下,不知道林运晖什么意思,没动地方。

林运晖张嘴“啧”了一声,“赶紧出去查案子吧,查不出来别回来。”

陈九霄乐了,大声“诶”了一声,那分贝震得林运晖皱了皱眉,他抬起头,看见陈九霄挺拔的背影,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别再受伤了啊,再挂彩你就彻底不用来了!”

“得嘞,瞧好吧您就!”陈九霄带上林运晖办公室的门,朝他讨好地笑了笑。

林运晖看见他那副狗腿的姿态,那张板着的脸也没绷住,最终还是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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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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