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市看守所。

陈九霄坐在审讯桌后，看着对面一脸憔悴的林大伟，神情严肃，“林大伟，你老婆托我给你带了换季的衣服，她让我告诉你，天冷了，好好照顾自己，别感冒。”

林大伟看着桌面上那一打叠得板板正正的衣服，眼神黯淡，“谢谢，也辛苦你告诉她，在外面好好的，别惦记我。”

“这话还是你自己告诉她比较有用，”陈九霄的身体微微前倾，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大伟，“她在外面一直忙着帮你找律师，我希望你自己也能振作起来，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当时是出去上厕所的，身边根本没有刀。”经过几天的看守所生活，林大伟显然已经疲惫不堪，说话的时候也有气无力。

“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一旁的刘晓宇继续不厌其烦地敲打他。

“你说你把当时敲晕顾长山的酒瓶扔在了垃圾堆里，你是什么时候扔的？”陈九霄翻看着林大伟的审讯笔录，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就是我半夜返回小树林的时候，我当时发现他不见了，心里很慌，又发现之前敲他的那个酒瓶掉在地上了，我就赶紧捡起来，把现场收拾了一下，”林大伟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看向陈九霄，眼睛瞪得很大，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扣子！”林大伟说。

“什么扣子？”刘晓宇露出不解的神情，陈九霄挥了挥手，示意林大伟继续说下去。

“我当时慌了神，一心就想把现场的那些留下的痕迹给清除，比如地上的酒瓶，还有，”林大伟继续回忆道，“还有当时我捡到了一枚带血的扣子。”

“带血的扣子？”陈九霄问。

“对，我当时脑子一团乱，以为那是我落下的，就赶紧和酒瓶一起捡起来扔了，可后来我才琢磨出了不对劲，那扣子是白色的，根本也不是我落下的，可是一想起那上面还沾着血，我就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所以那扣子就被你扔了？”刘晓宇连忙问。

林大伟懊悔地看着刘晓宇，迟缓地点了点头。

刘晓宇忍不住爆出一句脏话。

“头儿，你说这林大伟说的能是真的吗？”

出了看守所的门，刘晓宇跟在陈九霄后面喋喋不休，“你说他好不容易想起来个带血的扣子，结果还给扔了，那我们去哪证明他不是撒谎故意诓我们的呢？”

陈九霄打开车门坐上副驾，眼神依然在沉沉地思考着什么，“如果他在撒谎，为什么要把这个谎言编得这么拙劣，还没头没尾的？他为什么不编一个更天衣无缝的故事呢？像你说的，他抛出来这枚扣子，然后又说自己把它扔了，不仅没能洗白，还反而引起我们的怀疑，他图什么呢？”

刘晓宇听完，也跟着沉默了，好长时间才沉闷地开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凶器。”陈九霄看着手里的案卷资料，静静地说，“顾长山尸体上有多处裂创，创缘整齐，但是创道大多数较浅，不构成致命伤，而真正的致命伤是凶手割破了他的颈部动脉，造成失血过多而亡，从顾长山身体上的那些伤口来看，凶手显然是新手，在挥舞刀子的时候毫无章法，所以创口分布在各处，但如果是这样一个下手没轻没重的新手，为什么他落在顾长山身体上的这么多刀，创道都那么浅、没有形成致命伤呢？”

刘晓宇接过陈九霄手里的案卷，低头认真思考，“确实，根据法医的推断，凶器有可能是手术刀或美工刀，但现在看来......”

“手术刀的可能性更大，”陈九霄将话接下去，“手术刀片虽然锋利，但是因为长度太短，所以凶手虽然能将刀头捅进去，却进入不了腹腔或者器官，再加上凶手并不擅用手术刀，所以几次捅在顾长山身体里时创口都很浅，到不了致命的程度，但我猜想，这些伤口让顾长山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凶手就是趁这个时候，再次对准了顾长山的颈部动脉。”

刘晓宇的眼睛亮了亮，“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对比一下市面上的各种手术刀，看能不能找出和凶器匹配的型号！”

“嗯。”陈九霄点点头，心里却并没有松口气，毕竟如果凶器真的是手术刀，这个案子看起来就更复杂了。

“希望这案子能赶紧结了，简直太折磨人了，”刘晓宇叹了口气，一边低头滑着手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转头看了一眼陈九霄，表情神神秘秘，“头儿，你那个初恋姜小姐，最近还好吧？”

陈九霄被他的这句话噎了一下，转过头瞪了一眼刘晓宇。唐星的事情最近闹得沸沸扬扬，临江小有名气医美中心的老板姜颂居然是最近社会新闻里的不孝女儿，这么大的噱头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每天关注热点的刘晓宇看到新闻，一下子便想到了那天在医院里，陈九霄和那个姜小姐颇为暧昧的表现。

他叹了口气，一颗心放下又提起，之前看到自己孤寡了这么多年的老大好不容易迎来春天，对方看起来还是陈九霄的初恋，这原本是多难得的一件美事。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吃瓜，向陈九霄探明嫂子的身份，这“嫂子”便猝不及防地上了头条，成了社会新闻的女主角。

刘晓宇现在很苦恼，都不知道应该继续支持还是反对老大这段感情了。

“干好你自己的活，别瞎打听。”陈九霄对着刘晓宇的脑袋来了一下，他瞄了一眼刘晓宇的手机，又是那个什么刘一哥的直播，心里泛起一股强烈的憎恶，“这种账号就没人管管吗？”

刘晓宇耸了耸肩，喃喃道，“目前看来没有，他们晚上还要直播呢，说是有关于唐星的终极爆料。”

“狗屁终极爆料！”陈九霄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只觉得气血上涌，“他们这是诽谤，一群流氓！”

刘晓宇默默闭上了嘴，不敢再出声。

陈九霄捏了捏眉心，心里想的是一定不能让唐星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此时陈九霄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拿起手机，发现是之前他给李万有找的那位医生朋友，他接起电话，那边的人说李万有之前来找过他一次，可那次以后，李万有就再没出现过，后面本来两人约了复查的时间，李万有也没能及时赴约。

陈九霄将电话挂断，转头问刘晓宇，“李万有的近况你有留意吗？”

“没有啊，这小子不是被拘留了七天放出去了吗？”刘晓宇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他又犯事儿了？”

“那倒没有，”陈九霄说，“就是之前给他介绍的医生联系不上他，给我打了个电话。”

“害，我觉得你当时就没必要管他，就他那抽烟喝酒，一个劲糟蹋自己身体的劲儿，能不得病嘛，”刘晓宇说道，“再说了，尿毒症是个无底洞，就算你给他介绍了医生，他估计也付不起那么高的医药费，我看还是算了，人各有命。”

“你还是再去帮我确认一下李万有现在的住址，我找个时间去看看他。”陈九霄转头望向窗外。

刘晓宇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头，“行吧。”

*

陈九霄回到家里，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糊味，而那味道显然是从厨房的方向传过来的，似乎是有人做饭翻车了，他家里除了唐星没有别的人，想到这里，他的心微微动了一下，反手关上门，换上拖鞋走向厨房。

原本宽敞的厨房此刻堆满了各种食材，反而显得拥挤，再加上抽油烟机都带不走的呛人油烟，陈九霄的脚步在走到门口时不由顿了一下，看着系着围裙、眼泪都快掉下来的唐星，一时间有些忍俊不禁。

唐星听见动静，立马转过头，看见他出现，像是终于看到了救星，“快点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