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市道里分局。

林运晖坐在办公桌前，看着面前乖乖站着的陈九霄，表情严肃。

“距离827案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上面的领导对这个案子都很关注，可现在就这样卡住了，你觉得接下来怎么办？”

陈九霄垂着头，没吭声。

“你跟我说实话，凭你的直觉，林大伟到底是不是凶手？”林运晖的眼睛死死盯着陈九霄。

“我觉得不是他。”陈九霄默默说了一句。

“他是目前嫌疑最大的人。”林运晖坐直身体，嘴唇绷直成一条线。

“可第一没有口供，林大伟他不承认自己杀了顾长山，第二，目前的证据链也没有形成

闭环，”陈九霄顿了一下，继续不卑不亢地接着往下说，“第三，我觉得林大伟是个挺有血性的人，他现在还对顾长山恨得牙痒痒，如果真的是他，他也许不会不认。”

“可如果不是他，那能是谁呢？你们现在有找到其他可能的嫌疑人吗？”林运晖追问道。

陈九霄沉默着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但您再给我点时间，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我是想给你时间，可这由不得我，”林运晖无奈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重重地叹了口气，“算了，我再跟上面争取一周时间，你尽快吧。”

陈九霄松了口气，朝林运晖真心实意地说了句谢谢，走出办公室时还恭敬地带上了门。外面的刘晓宇看见他出来了，连忙凑了过来，

“头儿，怎么样？又挨训了？”

陈九霄瞪了他一眼，“破不了案，能不挨训吗？下回你也别躲着，跟我一起进去被批。”

“那还是算了，我在后方给予你最真诚的支持。”刘晓宇朝陈九霄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再开口时脸上已经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对了，你上次说让我去查查李万有的近况，我让小周去上次那快递站找他，结果听说他不干了，现在在咱们市中心医院住院呢。”

陈九霄听见这话，停住了脚步，回过头问刘晓宇，“住院？什么时候的事情？”

“对，”刘晓宇点点头，“我特意去打听了一下，大概就在他从拘留所被放出去以后，他就去了市中心医院，准备开始治他的尿毒症。”

陈九霄叉着腰，仰头看向天花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帮我查一下他的主治医生是谁，还有他每天的住院费用大概多少钱。”

“怎么了头儿，”刘晓宇愣了一下，“你不会是同情心泛滥，又想帮他一把吧？”

陈九霄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是用来思考的，不是当摆设的。”

刘晓宇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上一秒还浑然未觉陈九霄话里的意思，下一秒再转念一想，似乎琢磨过来了，屁颠屁颠地跟上陈九霄，“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李万有有问题？可他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

“有不在场证明只能说明他不是直接凶手，但不代表他对我们没有任何隐瞒，如果我们想弄清楚顾长山这起命案的原委，就不能忽略任何一个信息。”陈九霄认真地对刘晓宇说，“李万有是个赌徒，自己本身也没什么钱，他一年前就得了尿毒症，但是没有治疗，为什么现在这个节骨眼突然去住院了？”

陈九霄的一番话点醒了刘晓宇，“也对，他哪来的钱啊？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陈九霄打了个响指，拍了拍刘晓宇的肩膀，“你尽快帮我查一下，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好嘞没问题。”刘晓宇爽快地答完，看见陈九霄拿起外套要出门的样子，有些纳闷地挠了挠头，“你这是干什么去啊？”

陈九霄套上一只袖子，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神色如常，“回家啊，这不是下班了吗？”

刘晓宇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工作狂魔陈九霄什么时候居然开始按时下班了？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短短的几秒钟，刘晓宇面部表情可谓十分精彩。

“有什么问题吗？”陈九霄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没有，”刘晓宇撇了撇嘴，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头儿，你该不会是，金屋藏娇了吧？”

陈九霄整理领子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却罕见地没有反驳。这下更加坐实了刘晓宇大胆的猜测，他的表情一下子兴奋起来，刚想继续刨根问底，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耷拉下来，似乎十分为难。

陈九霄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转头盯着他问道，“怎么了？”

刘晓宇有些无措地摸摸手，看起来是有什么话想说，“那个，有个事儿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刚才听二队的同事说，七道河派出所接到报案，有人说自己被绑架了，报案人就是那个网红刘一哥。”

“刘一哥？”陈九霄听见这个名字，眼神微黯，“他是哪天被绑架的？”

“就是他在网上终极爆料的那天，”刘晓宇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他还说，绑架他的人，绝对和唐星有关系......”

陈九霄的表情彻底变了，“不可能。”

那天唐星明明和他在一起，她就坐在他的身边，两人一起看了那场直播，怎么会是唐星。

“他说是一个男人绑架了他，还逼他说出了直播时的那些话，”刘晓宇小声补充道，“你也知道，那些话非常详细，而且全都是站在唐星的角度讲出来的，所以他就怀疑有可能是和唐星有关的人。”

陈九霄的胸口微微起伏，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其实知道刘晓宇的话客观上来讲确实没什么问题，可主观上，他就是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会和唐星扯上什么关系。

“二组现在什么进度？查到哪儿了？”陈九霄问。

“他们现在在顺着刘一哥被绑架的地方开始排查沿途的监控，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陈九霄点点头，对刘晓宇嘱咐了一句，“关注一下他们的进度，如果有什么线索，第一时间通知我。”

刘晓宇点点头，看着陈九霄离开的背影，又忍不住叫住了他，“头儿。”

陈九霄停住脚步，转过头看他。

刘晓宇沉默着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又挥了挥手，“算了。”

刘晓宇本来是想提醒陈九霄小心一点，他和陈九霄共事了这么久，还从没见过他这么反常过，要是对象是个寻常姑娘，刘晓宇肯定也为他高兴，可这个姑娘身上实在背着太多秘密，因此刘晓宇又不自觉开始忧心忡忡，爱情真是个危险的东西啊，刘晓宇这样想。

*

陈九霄回到家里，唐星正悠闲地躺在沙发上，抱着陈九霄的电脑看剧，她穿着白色的家居服，素面朝天，前额的刘海被她用一个兔子发箍别到后面，露出一双圆眼睛，容貌竟和高中时期没有什么分别。

“回来了？我点了外卖，吃点吧。”

自从上次差点炸了厨房以后，唐星便很自觉地没有再展示自己的厨艺，可每天都等着陈九霄下班回来做饭，她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偶尔也会点两人份的外卖，等陈九霄回来一起吃。

陈九霄洗了手，出来的时候唐星已经收起电脑，坐在餐桌前，将外卖盒子一一打开。

“好，一会儿吃完饭，我有事情想问你。”

刘一哥被绑架的事情，无论如何，他觉得有必要问一下唐星。陈九霄在她的身边坐下，默默吃起来，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一顿饭下来气氛有些罕见的凝滞。

“怎么了？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了吗？”唐星也意识到他的寡言，于是收拾碗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还在查余阿姨丈夫的那个案子吗？是还没有进展吗？”

陈九霄停住动作，看向唐星，脑海中再次闪过刘晓宇说的、刘一哥被绑架的那件事，眼神晦暗不明。

唐星无法窥见他的心理活动，只以为是自己的问题越界了，“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你们办案需要保密。”

说完，她很自觉地拿起电脑，继续打起了游戏。

陈九霄洗完碗在她身边坐下来，看见不过几天的时间，她的游戏账号就连升了几级，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这段日子以来她不敢出门，只能宅在他的小房子里打游戏，心里的落寞无聊，却没有向自己表露半分，想到这里，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在陈九霄的胸腔内游走。

“我把医美中心挂出去准备出兑了，”唐星说这句话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上激烈厮杀的小人儿，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下一步想去继续读个书。”

陈九霄的心被揪得更紧了，方才残留的最后一丝怀疑此时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心疼。她花了那么长时间辛苦建立起来的事业，就这样再也留不住了，陈九霄的那股难受愈发加剧，以至于总觉得胸口闷得发疼。

“干嘛这种眼神看我，我最不喜欢别人可怜我了。”唐星的眼睛从屏幕前转移到陈九霄脸上，看见他皱成一团的眉头，忍不住打趣，可说完以后，似乎也觉得有点没劲，她叹了口气，阖上电脑，抬头认真地看着陈九霄，像个小心翼翼讨一个承诺的孩子，“陈九霄，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以后，会陪着我吗？”

“会，”陈九霄不假思索地说道，又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会陪着你，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