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霄和刘晓宇赶回临江市，来到李万有所在的病房，李万有躺在病床上，这画面和不久前没什么区别。像是知道陈九霄会来一样，李万有脸上的表情并无波澜。

“陈警官，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李万有率先开了口，声音干哑，“你是不是想问我，死的那个顾长山，到底是谁。”

这话一出口，刘晓宇的眼睛微微睁大，他看向站在前面的陈九霄，深知李万有的这句话印证了陈九霄方才那个看上去脑洞极大的猜想，死去的顾长山，也许不是真正的顾长山。

“你既然知道，那就别绕弯子了，”陈九霄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老照片，指了指最右边的男人，“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顾长山，死去的顾长山，其实是这个叫曲小平的男人，对吧？”

陈九霄的话说得很直白，李万有远远看着他手里的那张照片，认命般地点点头，他沉默了半晌，最终似乎还是臣服于命运，悠悠开口，“是，你说对了，这么多年，我和曲小平躲躲藏藏，结果最后，一个死了，一个现在躺在病床上，离死也不远了，看来都是报应，报应啊......”

“先别说什么报应不报应，你只要好好治病，也许还有希望，”陈九霄打断了他的哀嚎，“由于你生着病，我不想把你带进审讯室，但你需要配合我，说出当年事情的全部真相。”

李万有动了动手指，开始慢慢回忆起来，“我、曲小平和顾长山是十五年前认识的，我们三个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当年都离家在外到处打工，有一回我们仨进了同一个施工队，给人装修，结果工钱没按时结，我们不乐意，就一起结伴去讨工钱，工钱没讨来，但是三个人倒是越混越熟了，一来二去，我们就想着干脆以后都三个人在一起干活，这样彼此也有个照应，曲小平脑子快，善交际，当时我们干的活，有挺多都是他拉来的。”

“然后呢？”陈九霄问。

“本来日子那么一天天过，我们三个人相处得也挺和谐的，虽然曲小平这个人有时候脾气不是特别好，动不动就发火，但谁让他能拉来生意呢，我和顾长山就只能忍着。但是有一回我们接了个挺大的活儿，也是曲小平找来的，本来活干得挺顺利，可谁想到结工钱的时候，曲小平自己独吞了大头，只给我和顾长山留下不到三成，当时我俩就不乐意了，他这样干不是一次两次了，谁能受得了啊，所以，我俩就和曲小平吵起来了。”

“然后呢？”陈九霄的心里隐隐有些激动，觉得自己似乎就快解开这道谜题。

“然后，”李万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一咬牙，“然后曲小平就一把，把顾长山推进了江里。”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陈九霄连忙问。

“2006年，8月15号。”

原来如此。陈九霄和刘晓宇对视了一眼，原来真正的顾长山，早在2006年就已经死了。

“后来呢？曲小平是怎么冒用顾长山身份的？”

“他早就扣下了顾长山的身份证，把顾长山弄死以后，我特别害怕，可曲小平威胁我，说如果我敢报警，就跟警察说是我俩合谋一起杀了顾长山，我心虚了，就不敢报警，”李万有说到这里，仍然痛心疾首，“这个曲小平平时非常神秘，只要一聊到关于老家和身份的事情，就三缄其口，连我也只知道曲小平是雪原那边的人，他说实话，他这副狠样，我曾经怀疑过他是不是从哪里来的逃犯，但又没有证据，只能提心吊胆地跟着他干活。”

“他都杀人了，你还敢跟着他干活？再说了，现在顾长山和曲小平都死了，当年事实的真相，还不是随你怎么说。”一旁的刘晓宇忍不住吐槽道。

“我真的没撒谎，他当时说，只要我不说出去，以后的工钱我六他四，”李万有的声音越来越没底气，“我这不是见钱眼开么，再说了，我都是快病死的人了，撒这个谎干什么，说真的，这么多年，我每天都活在愧疚里......”

“这些忏悔的话就先别说了，我问你，曲小平，也就是后来的顾长山，是怎么死的？”陈九霄冷冷问道。

“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李万有面露委屈，“说实话，当年的事我们都忘得差不多了，我和假顾长山2007年到了绥河，他认识了余桂香，俩人结了婚，然后就这么多年，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怎么会死，我之前躲你们，也是因为怕你们知道当年的事儿，真的。”

“我猜，不光是你一个人想隐瞒当年的事吧？”陈九霄亮出手机，上面赫然是刘晓宇刚才查到的，给王峰打了五十万的账户名，“这个段小锐费尽心思给你打了五十万，想必也是为了封口吧？”

李万有见陈九霄这都查出来了，整个人彻底蔫了，“我，我......”

“你尽管说，不用怕没人给你花钱治病，事已至此，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申请保外就医。”陈九霄看出李万有的顾虑，于是先一步说道。

“唉，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就是我从你们局子被放出来那天，那个年轻男人找到我，说可以帮我治尿毒症，但前提是不能告诉别人我和顾长山当年的那些事，”李万有继续说，“我当时懵了，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当年的事情，但是我当时管不了那么多，当年的事我自己也不想提起，干脆就答应了他，然后就收到他打来的五十万。”

“你和顾长山当年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李万有摇摇头，“我们哪敢让别人知道，就连他老婆都不知道，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陈九霄和刘晓宇从李万有的病房里出来，陈九霄嘱咐他通知局里，把李万有的事情汇报上去。

“头儿，我觉得李万有说得没什么毛病，当年的事儿他们俩肯定是不敢往外说的，那这个段小锐是怎么知道的呢？”

刘晓宇还在嘟囔着，陈九霄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像是咀嚼一般重复着“段小锐”这个名字，忽然间，心脏重重坠落，他想起来了，段小锐，就是颂颜医美的总经理，也是那个一直陪伴在唐星身边，如影随形的男人。

是他？陈九霄攥紧了拳头。怎么会是他？

“头儿，你怎么了？”刘晓宇见陈九霄的面色不对劲，赶紧问。

“没事儿，”陈九霄很快面色如常，对刘晓宇道，“联系一下雪原警方，把曲小平的照片和DNA都同步一下，看看在逃嫌疑人里有没有能匹配上的。”

“好。”

*

陈九霄回到家里，思绪依然沉浸在刚才接收的无数信息中，他一直在追查的，827案的被害人，居然成了十几年前的加害者，而更让他惊讶的是，那个给李万有打钱、让他封口的人，居然是唐星身边的段小锐。这一切都让他的头脑再次混乱起来，以至于身边的唐星叫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陈九霄！”

唐星眯起眼睛，神情不悦。

陈九霄抬起头，对上她猫一样的眼睛，心中无论翻涌着何种猜测，最终都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我问你话呢，面膜的时间到了，赶紧摘下来。”唐星说完，伸手轻轻将陈九霄脸上敷着的面膜摘下来，自从她卖掉颂颜，便热衷于给陈九霄护肤，弄这弄那，陈九霄也不拒绝，事实上，他根本无法拒绝唐星的任何要求。

“小星。”陈九霄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唐星转过头看他，笑容清澈。

“没什么。”

沉吟许久，陈九霄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求你不要对我有任何隐瞒，陈九霄心里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