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霄到警局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刘晓宇找来了段小锐，他想，既然是段小锐给李万有汇的钱，那他就应该直接找段小锐，这件事和唐星有什么关系呢？也许唐星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是这个段小锐自己在搞鬼。

他想起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唐星特意早早起床给他做了早餐，虽然成品的卖相堪忧，但唐星亮晶晶的眼睛却让他内心无比满足，她说看他最近办案太累，所以盯着他把早饭吃完，然后目送他离开，自己才困得打了个呵欠，转身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

这就是他们现在的生活，平静而温馨，陈九霄想不到有比现在更好的生活，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想，过段日子等顾长山的案子结束了，他可以请一阵子假，和她出去玩，她说过她一直想去某座热带小岛，可惜没有机会，他想，他一定会帮她实现愿望。

陈九霄推开审讯室的门，看见了端坐在里面的段小锐，两个男人的目光相遇，都带上了几分寒意，显然，他们并不喜欢彼此。

“陈警官，不知道您找我是什么事？”段小锐开口时冷涔涔的，全然没了和陈九霄第一次见面时的礼貌，“我还有事情要忙，没那么多时间待在这儿。”

“医美中心都已经关了，你应该也没什么要忙的了吧，段经理？”陈九霄笑了笑，并不介意段小锐的犀利态度，“如果你想快点从这间审讯室走出去，那就辛苦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死去的顾长山和李万有当年的事的？你又为什么，要让李万有隐瞒这件事呢？”

对面的段小锐听完陈九霄的话，脸上不但没有露出慌乱的表情，反而笑了出来，“什么顾长山？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啊陈警官。”

“别回避重点，你把钱打给了王峰，然后让王峰转给了李万有，你就说有没有这事儿？”一旁的刘晓宇看不下去，出声呵斥。

“打钱这件事是有啊，但是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封口，什么隐瞒，”段小锐森然一笑，看上去十分淡定，“我的钱没偷没抢，想打给谁打给谁，有问题吗？”

刘晓宇被段小锐的话搞得气血上涌，他打断刘晓宇的话，“去你的，李万有都承认了，是你主动找到他，让他闭嘴的。”

“他有证据吗？”段小锐很快接下去，“空口无凭吧。”

说完他翘起二郎腿，后背闲适地倚靠在椅子上，就像是来做客一样。

“你......”

刘晓宇看见他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被陈九霄拦住了胳膊，“算了。”

陈九霄说，“段先生，那就请你先在这儿想想，好好回忆一下。”

“没问题，不过要是想不起来，24小时以后，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段小锐笑着说。

陈九霄没回答，只是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重重带上了门。

“头儿，这个段小锐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刘晓宇跟着陈九霄走出审讯室，表情气鼓鼓的，“你说咱们就这么坐以待毙。”

“现在除了这么晾着他也没别的办法，”陈九霄往审讯室里看了一眼，转头问刘晓宇，“刚才是说雪原那边的同事有消息了是吗？”

“对，大家都在大会议室等着呢，林局也来了。”

陈九霄于是和刘晓宇快步推门走进大会议室，林运晖坐在中间的位置，他朝陈九霄点点头，指了指身边两位看起来有点脸生的警察，“九霄，这两位是雪原市局的同事，连夜赶来配合咱们工作的。”

陈九霄朝两位警察点点头。

“这位是陈九霄，临江道里分局主抓827案的刑警。”林运晖同时也向那两位警察介绍陈九霄。

其中一位胖一点的警官点点头，“那既然人到齐了，就直接进入正题吧，林局，陈队，自从你们上次发来协查通报以后，我们就在系统数据库里比对了死者顾长山，或者说这个叫曲小平的人的面部信息，经过核对，我们确实有重大发现。”

这句话一说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陈九霄也同样握紧了双拳，听见对方继续说，“经过核查发现，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当年在雪原市仁义村犯下强奸伤人案的嫌疑人，曲光林。”

众人哗然。

陈九霄抬起头，一下子面如死灰。

是曲光林，陈九霄的指缝间咯咯作响，居然是这个伤害了唐星的畜生。原来是他，居然是他。

一时间，无数种猜测和想法涌入陈九霄的脑海，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段小锐要封住李万有的口，可是如果死的人是曲光林，那么杀他的人会是谁呢？

陈九霄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这时候，刘晓宇也探过头来，附在陈九霄的耳边说了句，“头儿，二组那边说，查到之前绑架那个主播刘一哥的人，也是段小锐，他们问我们要不要并案处理。”

陈九霄的血液彻底凝固了，像是在他的身体上扣上了一枚巨大的金钟罩，任凭外界怎么叫他，他都听不见。

“陈九霄！”林运晖的语气夹带着怒意，“你到底怎么了？”

陈九霄没有说话，片刻后，他站起身，缓缓对其他人说，“我好像知道，凶手是谁了，我先打个电话。”

说完他推开会议室的门，在走廊里拨通了唐星的电话，听筒那端传来缓慢的嘟嘟声，那声音仿佛重锤，每一记都狠狠落在陈九霄心间，以至于他要扶住眼前的栏杆，才能将将站稳。

就在陈九霄以为这通电话不会被接通时，那头却忽然传来了唐星的声音，依然是柔柔的，带着甜意的，和她早上送他出门时没有任何不同，他想到这里，便不能自已地紧紧握住手机，心痛地弯下了腰。

“陈九霄，你都知道了吧，”他听见她在电话那头，轻飘飘地说，“是你来接我，还是我自己去警局？”

*

道里分局审讯室。

唐星坐在椅子上，双手上着手铐，审讯室内的暗淡却并没有对她那张精致的脸造成半分影响，反而愈发光彩动人。

“陈九霄呢？”唐星看着对面不怒自威的林运晖，笑了笑，“怎么不是他审讯我？”

“你们俩的私人关系，你觉得合适吗？”林运晖严肃地说，当他知道陈九霄居然和眼前这个嫌疑人过从密切时，差点没两眼一黑晕倒在办公室，诚然，他听了这个唐星的故事，也觉得扼腕叹息，可他没想过，这个案子居然会和陈九霄扯上关系。

唐星听了林运晖的话，表情有一瞬间的暗淡，她点点头，“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连累的他。”

林运晖叹了口气，“算了，你赶紧交代，也算是配合我们工作了。”

唐星点点头，“好，顾长山，也就是曲光林，是我杀的。”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过于平静，仿佛自己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或者捏死一只飞虫。

“十五年前，我被曲光林强奸，事后他跑了，我也从雪原离开了，想离开那个家，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于是我就来了临江，”唐星慢悠悠地回忆着，“但当时的我高中还没毕业，没有文凭，我就只能四处打工，从洗头小妹做起，然后一步步做大，好不容易，终于在两年前开了这间医美中心。”

“本来我以为，生活在一点点变好，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抛开过往，重新生活，”唐星说到这里，表情渐渐冷下来，“但一年前，我居然发现那个曾经强奸自己的恶魔，也来到了临江，最可恨的是，他居然还敢来找我，我当时恨不能杀了他，可他手里拿着当年强奸我录下的录像，我只能忍耐，可一次，两次，曲光林几次三番地来找我，我没办法忍下去了，凭什么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要再次被扰乱？”

“所以你就杀了他？”

唐星点点头，“对，我知道他在哪个工地，所以那天晚上，我去找了他，没想到他的后脑勺被打伤了，我忍无可忍，索性就杀了他，然后开车把他运到了废弃的牡丹江大桥桥下埋了起来，只不过，被你们发现了。”

“你为什么不报警？”林运晖眉头紧皱。

“十五年前的强奸案，你觉得还会有任何证据吗？”唐星冷笑了一声，“况且就算他被抓起来，也不会被判死刑，等他出来以后，还是要每天拿着那种视频来勒索我跟踪我，我为什么不干脆弄死他呢？”

林运晖没说话，似乎因唐星眼中的决绝而感到一丝震动，他顿了顿，继续说，“所以那个段小锐，就是当年仁义村的那个傻呵呵的小男孩？”

唐星点点头，恨恨地说，“当年那个畜生强奸我的时候，被返回来的段小锐看见了，小锐想救我，疯了似地朝他身上扑，那个畜生就打他，用脚踩到他的手背上，他的左手现在还有一大片伤，我心里一直很愧疚，所以离开雪原一年后，偷偷回了一趟仁义村，把小锐接到了临江，我们一直相依为命。”

“他绑架秦玏和刘一哥也是你指使的？”

唐星的表情变了变，却仍然昂首挺胸，“那些人活该，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难道不该死吗？”

“你——”林运晖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她，“那我问你，你是用什么杀的曲光林？”

唐星顿了一下，低下头，摸了一下鼻尖，“刀。”

“什么刀？”

“水果刀。”

林运晖沉沉地看着唐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站起身，转身准备离开审讯室。

“林警官。”

唐星叫住了林运晖，她抬起头，第一次用恳求的语气说，“能不能帮我跟陈九霄说声对不起，还有，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林运晖回头看了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一眼，没有回答，转身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