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夜:画姓仆

茶宠的事过去很久了。

也感谢茶王的走火入魔,让唐陆也猛然清醒,他自己也明白了,生活不是一蹴而就,不是说一心想投入其中便可成为会生活的人,还需要循序渐进。

唐陆戒了茶瘾,我和唐糖自然高兴,稍微有点失望的,就是唐陆又变回了老样子,每天练功、看书,修心养性。

我们经过以前的种种闹剧后,当然也不再强求他,或许这才是最适合唐陆的生活吧。

“之前让你学的术法,你学多少了?”唐陆忽然放下书,问道。

我在笼子前粘猫逗狗,闻言尴尬一笑:“嘿嘿,很久没用过,都忘掉了。我已经一个多月没碰过唐刀冰红和夜行图啦—”

唐陆不语,不一时,从门口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胖大的女人。

女人三十来岁,肥大的衣服包裹下显得更加臃肿,身上一块一块的都是硬肉,在屋子里跑起步来噔噔响,几乎把地板踏碎,把唐糖心疼得不行。女人挽着丸子头,把脸上的肉都拎起来,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她一进门便东张西望,嘴里焦急地大声喊:“唐陆,唐陆在这儿吗?帮忙,找你帮忙。”

唐糖一撇嘴,不是很待见这个宽大女人。

“里面那个。”我一指唐陆。女人径直走到唐陆面前,“你叫唐陆是吧,你帮帮我,我丈夫上吊了,你帮我看看—”

女人不是很有礼貌,可以说是粗鲁。

“上吊报警呗,找我们有什么用。”唐陆没说话,唐糖嘲讽道。

“小女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女人红着脸喊道。

唐糖骨子里带点任性,天不怕地不怕,别人对她怎样,她就对别人怎样,对方越硬,她就越硬。

“你敢不敢再横一点?你知道唐陆是我什么人吗?”唐糖从凳子上站起来,瞪眼瞧女人。

唐陆拿起百宝囊,随女人出门,我则把唐糖拦住,免得再生事端。

“话说回来,你丈夫为什么上吊,你怎么找到我们这儿来的,是出了什么奇怪的事吗?”我把唐糖安抚好,出门追上唐陆,问女人道。

女人很急,拽着唐陆的衣服快步流星朝家里走去,她面色窘迫,说话磕磕巴巴的,一时也难以描述丈夫死去后的状态,说是上吊又不是,但是—“好了,你不用说了。”唐陆让女人好好带路,知道她此刻很着急,没办法组织语言,一切等我们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女人家是个街边的小门店,卖刀削面,店里装潢一般,环境不太好,油腻味很大,跟女人本人一样。

门店后是几间平房,这是他们住的地方,屋子不大,穿过厨房来到卧室,“你快看,就在上面——”女人指着屋顶。

唐陆和我抬头望去,只见天花板上粘着一个人——

那个状态很奇怪,女人的丈夫绝对不是上吊。他全身从头到脚苍白肿胀,如同一个充气的人形气球,飘上空中,因为房间高度的原因,男人才贴在天花板上,没法动弹。

男人双眼睁得奇大,眼珠漆黑,嘴巴也张圆了,吐出一截长舌,死状可怖。

我第一次看到如此诡异的死法,断定男人的死跟人类没关系。

应该是某种灵怪作崇。

唐陆看见男人的尸体,竟好似被吓到失神,额角渗出一层细汗,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恐怖到他都没办法处理的事,“怎么样,你发现什么了?”我问唐陆。

“没,没什么。”唐陆回答得漫不经心,显然在思考自己心里的事,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这件事不容乐观。

“我丈夫到底怎么回事,你看出来没有?”女人扯着唐陆的胳膊问。

“你丈夫还没有死。”唐陆淡定地道。“没死?真的?”女人撒开唐陆,抬头朝天花板上飄着的男人喊道:“死东西!糟心鬼——你怂个鬼球,有本事下来啊你,你躲到上面去干什么,你是想留下我一个人受罪吗?”

女人泪水流了满脸,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男人破口大骂。

“他现在灵魂不在本体,你再怎么大声他也听不见。”唐陆补充道,女人又骂了十几句发泄,声音才渐渐小下来,呵嗤呵嗤地喘粗气,“你还是跟我讲讲这几天发生的事,这两天还有挽回的机会,如果三天内不能找回男人的灵魂,他体内的真气散尽,到时候就真成尸体了。”女人一听唐陆要听她和丈夫之间的事,支支吾吾不肯应声,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如果你还想他活命,就一句谎言不能说。”我对女人道。

女人犹豫再三,说出了她和丈夫的情况。夫妻俩结婚五年,租了这么一间门店,做刀削面生意,五年来没要孩子,全因为女人贪玩爱赌,每天晚上都去赌钱玩牌,玩得还大,赢钱贏不多,数的时候几百一千的输,有时候两天做生意挣的钱都能搭进去。

可惜男人老实,他对女人这种行为很气恼,却不敢说出来,他曾经暗示过几次,想要女人收收心,好好过日子,结果都把女人惹恼了,“输点钱怎么了?你挣钱不是为了给我花的吗?花完了再挣呗!”

“可是——”男人不敢大声讲话。

“你怎么这么墨迹!”女人被气恼了,倒拎扫帚鞭打男人,直打得他满床打滚,浑身青紫。

如此,男人敢怨不敢言,昨天,女人照样出去赌,离开时,男人满脸闷气,女人觉得晦气,会影响她打牌的手感,抄起门口的铁棍,一下一下抡在男人身上。

“给老娘笑,笑不出来今儿打死你,晦气死!”

男人抱着全身,尽管痛得死去活来,还得照女人的要求,強打笑颜,闷闷哼哼地干笑。

女人离家,一直赌到后半夜,又输了三天赚的钱,满心晦气回家。

她其实怎么会在意男人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她平时就只坐在柜台边嗑瓜子,刷剧,收账,男人跑前跑后,照顾生意,每天累得要死。用女人的话说,她只喜欢收钱的感觉。

终于,昨晚回到家,前后寻找丈夫的身影,却连根毛也没看见。

她大声怒喊丈夫的名字,最终在床头发现了丈夫的鞋子。

他就在床上没离开。

女人盯着床上的巨大黑影,缓缓抬头看向天花板——男人面色惨白,双眼漆黑,嘴巴张到近乎脱臼,肉红色的长舌从嘴里耷拉下来,正死死地看着女人那坨油光的脸!

女人登时被吓得魂不附体,哪儿还敢再看一眼,连滚带爬地出了门,在自家院子里找个角落缩起来,她一停下来便不敢再动弹,仿佛男人死去后的冤魂就藏在自己身旁!

就这样一直挨到天亮,几乎把女人冻死,还好她浑身肉,脂肪厚,抗过了这个位数温度的一晚,她装着胆子从窗口望去,丈夫的尸体仍飘在天花板上,看上去并不是上吊自尽。

女人只看了一眼,又被吓得浑身发毛,这是碰上鬼了呀!

她狂奔出门,不敢回头看一眼,好像丈夫的亡魂就贴在她背上追一样,头也不回地跑进宠物店。

远近传闻都知道,唐糖的宠物店里住着个驱魔师,有什么妖魔鬼怪灵异事件,只要找他就能解决。

女人一路打听来到宠物店请唐陆。

我和唐陆听完,都不禁眉头一皱,这女人并不值得同情,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既然没打算安稳过日子,为什么要和男人结婚呢,难道只为了做他身上的一只吸血虫吗——

不过唐陆从不参与人事,他只管消灭违背自己原则的妖魔鬼怪,别人过得怎么样他不管。

正在这时,门店口停了一辆警车,下来几个便衣警察,三人守着门口以及其他可能的出口,其余人迅速冲进店里,很快将店里搜查个遍,来到后院。我们三个还没反应过来,四个警察便破门而入,高声警告:“屋里的人都不许动,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女人吓得妈呀一声,还以为是来抓自己赌博的,竟还想跳窗户逃跑,我跟唐陆没做亏心事,知道跟我们没关系,于是配合警察行动,蹲在地上。女人刚拉开窗户,被两个警察抓住后背,一把拽到地上,死死控制住。

“不许动!你跑什么!”

“警察同志,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赌了,我真的——”

“别说话——不是抓你赌的,这里哪个是郝乐涛?”两个年轻警察想过来抓我和唐陆,我赶忙解释我们和这个叫郝乐涛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郝乐涛是我丈夫,我是他媳妇——”女人被按在地上,肉脸贴着地面。

“你丈夫跑哪儿去了?他今天回来过吗?”警察还在问。

其中有一个小警察抬头发现了飘在空中死相诡异的郝乐涛,差点没站稳,打个踉跄,险些坐在地上。

“你们看上面——”警察指着头顶的死者颤颤巍巍地道。

四个人都看傻了,他们虽然办过不少案子,多血腥的场面也见过,只是这场景着实不自然,看得几人心里发毛。

“熊队熊队,您快进来看看—”

不多久,从门口风风火火赶紧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下巴上胡茬很重,眼神憔悴,眼袋又黑又沉,看上就似乎很久没有休息过了。“熊队——”队员朝他道。

“熊队长,”唐陆微微一笑,和熊队长互望一眼,“还认得我吗?”

“认得,当然认得,就是不太希望看到你啊,哈哈。”熊队长语气中带着玩笑的口吻,忽然仰头大笑,其人十分爽朗,不知道怎么会和唐陆有交集。熊队长抬头笑时,看到天花板上飄着的那具男尸,脸色顿時僵住,随后阴沉下来,男尸变了模样,看外表没办法分辨,一位小警察在熊队长身边提示道:“这就是嫌疑人郝乐涛。”

“啊——这怎么回事,都这副模样了。”熊队长嘖嘖称奇,同时眉心暗沉,似乎心上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现场有些乱,警察,女人,我和唐陆,郝乐涛的死,以及警察手头的案子,交杂在一起,让人一时理不清头绪。

“小邢啊,你先把现场采样取证,”熊队长对手下道,隨后朝我们叁个说,“那个,现在案情有些复杂,辛苦你们仁跟我们走一趟,做个记录吧?”

女人本来就于心有愧,不敢多说什么,乖乖配合,我和唐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路上,我问唐陆怎么认识的那个熊队长,不出我所料,他们在一件案子中相遇,队长本名熊建德,当时那户人家错把一桩谋杀案当成灵异事件,有鬼神作祟,请唐陆过来处理,警局同时接到报警,火速出击,唐陆觉得跟妖魔鬼怪没有关系,但那家人就是缠着唐陆不放,硬要他合人家做法事,驱邪,给办案带来好大困扰。

当时熊建德警官也摸不到头脑,他看唐陆都没说有什么妖魔邪祟,出事的人家却不依不饶阻挠办案,熊队长本想给唐陆扣个妖言惑众阻碍办公的罪名都不行,更让人觉得好笑的,唐陆还一直劝说那家人,要相信科学,相信警方相信社会,搞得在场所有人都憋笑好一阵。

唐陆和熊建德后来简单聊过几句,唐陆说自己确实是做区魔这一块的,但这毫不妨碍自己做一个守法公民,相信科学相信正义,至于世界上究竟有没有邪祟作怪,熊建德总持怀疑态度,唐陆也殳多说什么。

“怪不得刚刚熊人长说不太希望看到你啊,原来是担心有脏东西影响办案吧。”我輕声道,唐陆也点点头。

熊队长不信归不信,今天郝乐涛诡异的死法还是让他感到不适,警员们带走尸体的时候,发现郝乐涛的死尸并非黏在天花板上,而是如同一只飘飞的气球被天花板挡住,尸体冰凉轻盈,几个人像抓气球一样把尸体按下来,一不小心撒手就又飛到空中,在场之人无不惊骇,甚至有一个新入职不久的警察过于紧张,以至于看到那张诡异的死脸时,哇哇地吐在地上。

熊建德瞥了一眼唐陆,没说话。

最后,人们给郝乐涛的尸体过上保鲜膜,随后装进麻袋,几个人硬按着抬到警车里,带回警局。

到了警局,熊队长先对郝乐涛的妻子进行审问,问来问去就是那么回事,女人在外赌博至凌晨,回家时就见到男人已经死掉了,飘在天花板上,然后在院子里过了一夜,之后又叫来了唐陆和我调查情况,而没有选择报警。

至于熊建德警官这边掌握的案情则是郝乐涛深夜潜入一家超市进行盗窃,监控里都留下了他的行踪,身形轮廓以及五官都记录得很清楚,就是郝乐涛无疑。

盗窃案案发时间是在当晚十一点左右,女人回家的时候,是凌晨一两点钟,时间完全错开了。

也就是说郝乐濤完全有时间在深夜作案,随后返回家中,又横遭变故,死相凄惨。

至于盗窃案和郝乐涛的死之间,并没有直接联系,在郝乐涛家里并没有找到超市失窃的物品,郝乐涛也不像是自杀,因为死法过于神秘,因此没有向上级汇报,这件事自打回了警局,还一直在压着不说,队员们将郝乐涛的尸体单独存放,并且申请法医秘密检验。

熊建德警官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这些年更奇怪的案子我也不是没有见过,最后还是能破了,用科学知识也能解释,不过嘛,我还是打算请教下你门是怎么看这两件案子的。”熊队长看了看我,又看看唐陆。

我自然什么也说不上来,扭头看唐陆。

“我建议先不要做尸检,人应该还没死。”唐陆语出惊人,包括熊队长,几个警察大眼瞪小眼,听唐陆的话简直荒唐。

人都冰了,肉身梆硬,怎么可能还没死。

“如果用我的话说,就是男人的灵魂被夺走,体内的真气还在流专,现在这样的情兄只是因为身体失去灵魂导致的,如果一定时间内找不回灵魂,身体才会开始腐败。”

熊建德点了一根烟,用手搓眉头,半天说不出话来,郝乐涛的死过于奇怪,自己似乎也没有好的应对方法,眼前这个人说得又有模有样,关于唐陆驱魔师的传闻,他其实也早有耳闻,只是没亲眼见过,一直不相信是真的。

他起身朝身边的警员招招手,让他先去联系法医对郝乐涛的尸体进行检验,看看结果如何,是不是跟唐陆说的一致,之后再看怎么展开合作。

我们大概又待了半天左右,熊建德愁眉不展地进门,对我们说:“死者的情況确实如你所说,法医的结果显示人并没有死,只是这个状态用医学知识没办法解释,我们现在把这件案子压下来了,如果你有办法应对,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警方的工作。”

唐陆表示没问题,“但是我也不敢确定能把这件事处理好,因为,”唐陆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我没有太大把握赢它。”

“谁?”熊建德不解。

“没什么,是我的一个老对手。”

熊建德警官重新部署了工作,他做了一个冒险但是没有办法的决定:警局的工作重心主要放在郝乐涛的盗窃案方面,重点关注郝乐涛死前的行动轨迹,主要接触过什么人。

而郝乐涛的死主要交给唐陆负责。

正当工作准备展开时,警局下午又乱成了一团,警员接到各种报案,最少有八九起,令人吃惊的是,案发时间都在昨晚。

“昨天是怎么了,捅了贼窝了么——他奶奶的!”熊队长拿着一摞报告,急得直抓头发。

好在警员们办事效率很高,一个小时内便将案情进行了调查梳理,他们得出了一个更加令人费解的结果:昨晚发生的案情可以完全分为两种,一种是深夜盗窃案,嫌疑人作案手法拙劣,以近乎明抢的手法作案,毫不在乎留下的线索,出门后都消失在街道的监控四角,尽管警员们调查了其他所有出口的监控,仍一无所获,就好像嫌疑人们在黑暗里凭空蒸发了一样。

而另几起案件,则统统是类似郝乐涛一樣的离奇死亡案,并且死者全是前面的作案嫌疑人,共同的特点是死者在死亡时间和地点处于独处状态,而且是尸体在后半夜或者清晨被发现。

所有事件连起来,就好像这几个嫌疑人约好了前半夜出去盗窃,随后消失,再然后统统死亡。

案子说不上错综复杂,具有很强的相似点和关联点,但是唯独找不到突破口,加上这些人死得过于蹊跷,以至于警局不敢上报甚至公开,愁得熊队长和其他几位警局负责人、长官直挠头。

最后还是找上唐陆,“唐陆同志,你能向警方贡献什么线索么?”

唐陆听过昨晚的事情后,点点头,“大概就是我想的那样了,这件事我清楚过程,但是不太方便向警方解释,因为你们也不会把这当成结案结论,所以我想,直接把案子交给我试一试。”

唐陆已经说得很隐晦了,就是这件事,肯定跟妖魔之类的东西有关,警察这边不好处理,也不太方便向大众交代,因此可以考虑先把案子交给唐陆,他处理好后,再由警方来打圆场。

熊队长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唐陆的意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唐陆一眼,道:“好吧,你文边有什么要求或者需要都可以提,我们会尽可能帮助你门。”唐陆摸着下巴想了想,其实倒也没什么,他忽然抬头说,“这样吧,让我跟郝乐涛的老婆交代几句话。”

熊队长表示完全没问题。

我们再次见到郝乐涛的妻子,她离在警局的铁皮椅上,捂脸痛哭。

“你这么舍不得你丈夫么?”唐陆问。

“嗯嗯——”女人泪眼朦胧,抽抽搭搭,“我离不开他—”

我和唐陆对望一眼,心里其实都清楚,她哪里是真舍不得自己丈夫,她就是怕丈夫一死,自己又不会赚钱,还贼能花能败家,她一个人怎么可能生活下去。

“我有个办法,就是得苦了你了。”唐陆说道。

“苦我什么?”女人不解道。

“如果你想让你丈夫活过来,就按我说的做,如果不想,就可以回家给他准备后事了。”

唐陆认真地道。那副表情说服力太强,连我都以为是真的。

“你说,只要他还能活,说什么我也……”女人明显犹豫了。

“现在男人的肉体还没死去,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也需要吃喝拉撒,也需要舒服地待着,你要把他当成植物人一样服侍,不能让他觉得身体不舒服,否则到时候我把郝乐涛的灵魂找回来,他不愿意回去,也没有办法。”唐陆嘱咐道。

“啊?要我喂他吃喝?还得我给他收拾屎尿?”女人显然一脸不愿意,差点吐出来。

见到女人如此反应,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是仍心里不痛快:你丈夫没日没夜服侍你把赚来的钱都让你去赌的時候你说什么了,你家暴他的时候,他又说什么了,现在让你喂个饭换个衣服你都不愿意——

“那算了,你回家准备后事吧。”我气愤不已,强忍怒火,拉起唐陆出门。

女人哎的一声叫住我们,脸颊两坨肉急得发红,还是不肯答应,好像我们在要她的命一样。

我停了一秒,女人不说话,我挽着唐陆迷续离开,女人在后面追,高声喊叫:“哎,我愿意,我愿意还不行吗,你们回来—”“我们回去干什么?是你服侍他,又不是我们两个。”我瞥了一眼女人,快步出门。

女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半路上我一直跟唐陆吐槽,他只是微笑着听。

“话说真的有用吗?”我不解道。“没什么用,就是想让女人补偿一下丈夫吧。”唐陆轻声说。

我们朝寵物店方向走去,路上商量回去要准备什么东西,怎么对付藏在暗處的鬼怪。

“哦对,我一直忘了问你,我看你的反应,好像是知道什么东西在作妖?”我问唐陆。

“嗯,我们交过手,很久以前了。当时我刚出道吧,那一年父亲身体很差,我术法掌握得还不够,知识储备也还欠缺,可是没办法,我是家里唯一的接班人,只能顶在前面上了———”

唐陆记得很清楚,那个妖怪的名字叫画姓卜,是他接手处理的第三个妖物,前两个都是小打小闹般容易,这一个的能力却过于强大,身份也神秘,初出茅廬的唐击还很青涩,勉强和画姓仆打了个平手,但是由于不清楚如何对付那只妖物,最终还是被他逃走了。

“后来我翻遍了家里的书才找到有关这个妖物的记载——画姓仆,之后几年一直到现在,我都在寻找画姓仆的行踪,貌似是跟我交手后的一段时间里都没再出现过,没想到现在把他撞见了。”

“那你有几成把握收服画姓仆?”我问道。

“把握,只有两个方法,第一个是强攻,把他吸引过来,我和他硬碰硬。这种办法,我没有把握,毕竟过去很长时间了,他的能力也在进步。”

“也就是很强咯?”我心里有点担忧。

“倒也不会,毕竟妖物修炼周期很长的,幾年里难以后什么大变化,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敢断言能消灭他。”

“那第二种办法呢?”我追问。

“第二种办法,就是智取,按照老祖宗书里留下来的办法对付他,这个方法还是有些冒险,最后没办法了再用吧,今晚我们先和他硬剛一次。”“还有我吗?”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得慌张,自己最近完全没练习过术法,完全是个普通人。

唐陆看着我笑了一下,“你自己也觉得不現实对不对?”

“嘿嘿,嘿嘿。”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是说找陈第安?”唐陆点头。

“现在还需要采购点东西,晚上来对付画姓仆。”唐陆先和我来到街边的一家小官,这里住着两个老手艺人,会做很多老玩意儿,糖人,風筝,口哨之类的小东西,在网上曝光過,生意很是火爆。

“哟,小唐来了,要点什么。”店门口坐着一个在编草人的老人家,他佝偻着腰,戴着一副老花镜。

“二爷,今天生意好。”唐陆跟老人打招呼,“大爷呢?”

“老大在里面吹糖人儿。”二爷寒暄完,接着低头编草人。

屋里人不少,十几二十个,有的围着大爷看吹糖人,有的满屋子转转,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店员穿着贴身的唐装,看到唐陆来了,亲切地伸出手跟他打招呼。

“唐儿,拿点什么。”说话的这人是二爷的虫子,唐陆管他叫二大。

“二大,给我抓八个面人儿,要穿衣服的,拿一包粘窩窝,要很黏的,再来几十张糯米纸。”唐陆很隨意地抓起两块米糕,递给我一块。“好嘞,稍等。”二大笑着进屋抓我们要的东西。

“你跟他们很熟?”我問。“他们找过我办事,把二爷从鬼门关拽回来一次。”唐陆说得云淡风轻。

我们买好了东西,回到宠物店。

“要面人干什么?”我拿起一块凉粘窝窝就要往嘴里扔。

“慢着,凉的不粘,等晚上热热再吃,你的活儿还没干完呢,”唐陆一把抓住我的手,“你去给你的同事一人要一根头发,必须是八个人八根不同的头发,而且要记清楚哪根头发是哪个人身上的。”

我知道唐陆肯定要头发有用,没问为什么,便上楼到办公室要来几根头发。

唐陆分別将发丝藏进八个面人的衣服里,并且将写有头发主人名字的发丝也藏进去。

等到晚上九点左右,唐陆让唐糖把一半的粘窝窝在锅里蒸热了,用刀切成刚好够一口的分量,再把粘窝窝快用糯米纸包住,遞合我几块。“走,可以出发了。”唐陆面色红润,似乎还有点激动的样子。

我给他拎着需要用的法器和面人,随唐陆上了天台。

“我文陪你跑腿跑了一天啦,你该告诉我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吧?”我问唐陆。

“再帮我个忙。”

唐陆叫我把八个面人在地上按照八个方位摆成一圈,在中间放了一个蒲团,蒲团旁放着唐陆常用的法器、符咒之类的东西。

“现在好了,”唐陆道,随后从兜子里拿出一块粘窝窝,朝我挥挥,“你嘴里也吃一块,在今晚结束之前,嘴里的粘窝窝不要断,不要说话。”

“这是吃着玩的吗?”我不解其意。

“画姓仆有一个很特殊的能力,可以知道他所见之人的名字,或者凭借人气就能猜出其主的名字。然后画姓仆会叫人的名字,凡是被叫到名字的人答应了,这个人的灵魂就会被画姓仆收走禁锢起来。所以今晚我准备了这个法阵,八个面人身上藏着有人气的头发,待会儿我会催动这些人气引来画姓仆,

而他也会叫咱们两个的名字,到时候千万不要应答,嘴里含着粘离离就会被黏得张不开嘴了,就不怕被叫名字了。”

我点点头,忙往嘴里塞了一块粘窝窝,再不说话。

唐陆长嘘一口气,随后吃了两块粘窝窝,坐在法阵中央。

他随后抄起一只黑色的招魂幡,在身旁划个大圆,剑指伸出,在招魂幡上画下一道符咒。

双手缓缓撒开,那道招魂幡竟立在地上,旗面展开,在风中飘扬。

一分钟不到,天台的风忽然变得清冷,直往人的衣领子里钻。

我抬头望月,“今晚月亮好圆。”

从银白色的月亮上缓缓落下一道亮光,随着清风一直坠落到天台。

“到了?”我又往嘴里续上一块粘窝窝。

那道白光径直飘向唐陆所坐的法阵。

唐陆一手拿起招魂幡,再次向身旁挥动,白光躲闪不及,被招魂幡刮到,登时从白光中幻化出一个身影,远远地飞出。

那道身影在空中打个滚,轻轻地落在距离唐陆几米外的空地上。

我向那儿望去,地上站着一个身着白袍的男人,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高帽,及腰的长发披落在肩,男人剑眉星目,红润的嘴角挂笑,脸上盈着白光,迥然一个从容不迫的古装美男。

这就是画姓仆——

他右手持一支狼毫毛笔,笔杆由美玉制成,在夜里发着淡淡青光。

嫩白如凝脂的左手温柔地抚摸着玉杆狼毫笔的笔头,好像在宠幸一只乖巧的小猫。

“田恬慕——”画姓仆站在原地,双唇紧闭,却发出一阵甜美的女声,他叫的正是我同事的名字。

我心中—怔:“他当真能知道所有人和人气的名字!”

唐陆面前的一个面人动了动。

画姓仆莞尔一笑,左掌探出,月光下宛若一朵娇媚的兰花,左手食指朝田恬慕的面人一点。

面人周身散发青色的光芒,从身体里脱离出一个人形轮廓——那是田恬慕的灵魂。

“嗬——”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叫出声来,还好在天台杂物中藏得严实没被发现。

田恬慕的灵魂周身泛光,轻盈地朝画姓仆飘去,唐陆仍淡定地坐在原地,闭眼打坐,这却急坏了在一旁干瞪眼的我,心中叫道:“你快出手啊—”

田恬慕的灵魂被抽到空中,唐陆却仍坐在一旁不管不顾,闭着双眼打坐。

我攥紧了手中的唐刀冰红,蓄势待发,如果唐陆接下来还不出手,我就要先行进攻了。

此刻画姓仆的手指勾动,田恬慕的灵魂倏地加快速度朝他飞去,可是那灵魂刚飞到一半,便噗的一声消失不见。

原来是画姓仆被唐陆耍了,田恬慕的灵魂在半空化作一根发丝,缓缓飘落。

画姓仆噗嗤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随即将左手抬得更高,掌心幻化出一道散发青光的漩涡,对准唐陆。

唐陆身旁的另外七个小人儿身形晃动,纷纷吐出七个灵魂——都是头发主人的灵魂。

七条灵魂化作七道青光,扑向唐陆。

唐陆不紧不慢,仍挥舞招魂幡,将青光聚拢其中,倒转旗头,一把插在地上,登时,那七道光芒又被返回面人身体,面人也应声爆炸。

“唐陆——”画姓仆没张嘴,一声清脆的女声从他身体里传出,在呼唤唐陆的名字。

只见画姓仆右手捏着玉杆狼毫笔在空中画一个大圆,径直穿过,随后闪现到唐陆面前。

唐陆将地上的法器尽数收进百宝囊,为了给自己拖延离开法阵的时间,随手将招魂幡掷向画姓仆。

画姓仆左手捏着兰花指,手背掩住嘴角笑意,右手挥动画笔,招魂幡上的符咒文字竟然从布面上跃下,幻化成一只狼形,全身皆由红色油墨构成,那只小狼一口咬住招魂幡,按在地上用嘴撕碎。

正待这时,唐陆也准备好作战了,抓住刚才的间隙退后几米和画姓仆相对而立,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粘窝窝咬住,左手黑竹简,右手毛尖刺绵。

画姓仆风度翩翩,明月高悬,清风微抚衣摆,只见他先行发动进攻,右手转动玉杆狼毫笔,在身前画一个圆形,自其中悠悠飞出数十条巴掌大的小鱼,身形皆是青光组成,呈合围之势向唐陆飞去。

唐陆先是站在原地,并未回应,他眼神中稍有迷惑,似乎看不出画姓仆这是用的什么招式,只见几十条青光小鱼慢悠悠地在空中飘摇,但凡是个张眼睛又会走动的人都能躲得开。

见唐陆迟迟不肯出手,我心中猛然一凛,画姓仆这招数里定然有诈。

果然,青光小鱼在游到二人中间时,打头的几只突然消失不见,再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出现在唐陆面前!

之前优哉游哉的小鱼模样也变成了一道青色光箭,以极快的速度射向唐陆脖颈!

唐陆的反应也是快,毕竟吃这碗饭的人,一个侧身闪过,那道青色光箭射偏,斜着插进地面,立时将坚硬的地砖击成粉碎。

唐陆倒吸一口冷气,再缓过神来,眼前又多处几支光箭,唐陆猛地向后退数步,躲过大多数光箭袭击,但奈何来者甚众,终究是被一道光箭擦破肩膀,左臂衣服被划开一道裂口,鲜血汩汩涌出。

唐陆眉头紧皱,剩余的几十支光箭此刻都瞄准了自己——

他再不能躲闪,左手探进百宝囊,放下黑竹简,胡乱抓来一把黑金符,随手扬到空中,左手捏个剑指,口中逼诀,十几道黑金符登时燃起妖异的火焰,犹如黑色的火光外面包裹着一层銮金,不断闪烁。

正当几十枚光箭射向唐陆,他头顶的十几道黑金火焰也随之扑向光箭,青色的光芒很快被火焰所包裹,金色的火光随着箭矢覆灭而消失。

画姓仆丝毫不给唐陆喘息的机会,他行动起来犹如鬼魅,三闪两闪便来到唐陆近前,想趁其不备近身偷袭。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唐陆最擅长的就是近身攻击,妖魔距离自己越近,他的法术就越是厉害。

画姓仆倒擒玉杆狼毫笔,笔杆的末端弹出一柄锋利的剑刃,冷冷地泛着青光,他举手向唐陆胸前刺去。

唐陆再次向后一步,避开剑刃,岂料他越避其锋芒,那柄青色剑刃就越长,誓要刺入唐陆胸膛!无奈,唐陆只得用右手毛尖刺绵的笔头直戳画姓仆拿玉杆狼毫笔的手腕。

画姓仆忙缩回右手,再看他左手中指拇指相捏,掐个诀窍,随后摊开左掌,掌心出现一只青光蛇头,毒牙外翻,神态可怖,他立即将左掌推向唐陆,企图用毒蛇头攻击唐陆。

“不行,这样下去唐陆实在太被动了”我暗自心惊,想不到这个画姓仆并非简单的妖魔,其修为甚广,若不单比较法力高低,他身上的灵气已经远超其他妖物太多,怪不得连唐陆要跟他交手都发愁。

斗至眼下,唐陆还没摸到画姓仆一次,而自己左臂已经血流不止,眼下局势仍然被动,没有主动进攻的机会—

再说画姓仆探出毒蛇掌攻向唐陆,唐陆左手已伸进百宝囊,拿出黑竹简,随手朝毒蛇的蛇头挥砍。

原本正要击中蛇头,岂料毒蛇忽然向前探,身子长了一截,毒蛇飞到侧面,一口咬住黑竹简。

唐陆左右晃动竹简,都难以拔出来,只好用右手毛尖刺绵的笔头沾上左肩鲜血,随即一点毒蛇蛇头,登时红光乍现,青光毒蛇被弹开,唐陆又抓紧用笔头在黑竹简上写下一道符咒,顿时黑竹简的尖端延伸出一柄狭长的红色光刃,唐陆左右挥砍,直逼画姓仆。

画姓仆本打算招架,左手毒蛇迎战光刃,结果直接被斩断,随后用玉杆狼毫笔和唐陆的光刃直面相接。

两只法器碰到一起,发出青红两道光芒,唐陆向后退了两步,而画姓仆却被强大的法力余威震飞,飞向半空中,险些倒在地上,踉跄几步重新站稳。

唐陆的黑竹简光刃虽然强力,但是发挥威力的时长过于有限,只有十几秒钟,而且光刃的长度会随着时间逐渐变短,而且这一招也不能连续使用,刚才只是唐陆迫不得已要打开一人一妖胶着的局面而用出来。

他们重新拉开距离站好位置,四目相对,唐陆从小服用家族秘药,伤口结痂愈合很快。

此时唐陆左肩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二者持法器对阵,打了这半天,却也说不出是谁占了上风,都是那么风姿绰约。

唐陆摸出两枚黑金符,在半空一晃,嘴里念动咒语,抬手扔出,符咒发出金光,向画姓仆飞去,这一回合唐陆要抢占先机,不能再被画姓仆步步紧逼。

黑金符一上一下飞到画姓仆身前,画姓仆捏着玉杆狼毫笔,朝地上画一道青色亮线,随即笔尖上挑,从地面直挺挺拔起一道青色高墙,飞在下面的黑金符径直撞在光墙上,连爆炸产生的黑金火光也没能撼动其分毫。

而另一张黑金符则贴着青墙飞到空中,没有攻击画姓仆。

黑金符在空中爆开,闪出一团金光,我跟着抬头望去,这时才恍然发现,空中竟然一直燃烧着数团黑色的火焰,原来是刚才战斗过程中,十几张黑金符在融化掉青光箭以后,火焰并没有消失,反而继续燃烧,跟黑夜融为一体,没有被画姓仆发觉。

而刚刚那一张黑金符则是重新引燃了空中的黑炎阵。

黑炎阵悬在画姓仆正上方,黑色火焰的位置来回交换,火势愈烧愈旺,在风中爆出嗤嗤声,逐渐盖向画姓仆的头顶。

画姓仆感受到了黑炎阵的灼热气息,几乎要将其撕碎,他转身向后撤退,企图推出黑炎阵外,但结果一道黑火猛然向他落下,画姓仆反应极其迅速,玉杆狼毫笔向后一点,青色光墙立即闪现至自己身前,挡住了黑火,但仅此一下,青色光墙裂开几条缝隙,如同碎玉,掉落满地。

火焰相互链接,比单独的存在威力要大出许多倍,此刻已经盖到画姓仆头顶。

画姓仆无法逃脱,双掌合十,夹住玉杆狼毫笔,在头顶画一个圆,随后蹲下身子,悬浮的青色圆圈中落下点点青色星光,星光越聚越多,几乎将画姓仆的全身包裹。

唐陆放下法器,双手剑指,掌跟相对,在胸前扣个手势,由上而下,操控黑炎阵加快落下速度,避免画姓仆在身旁形成保护层。黑炎阵落下,将画姓仆层层包裹缠绕,黑炎向中心汇聚,最终形成一股黑炎漩涡,疯狂燃烧。

大约过了一分钟,火焰才渐渐停下,炽热的气浪向整个天台震荡传播,我躲在杂物中不敢露头,怕把我也烧着。

等待热浪平息,火焰散去,我才向画姓仆方向望去。

“死了吗?”

只见渐弱的火焰中心有一颗发着青色光芒的蛋状物,很大,很亮。

“这,这是?”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画姓仆还没死么?”

唐陆开始呵嗤呵嗤地喘粗气,他忽然将嘴里的食物吐在地上,嘴里反出一股黑气,他捂住自己的脖颈,灼烧般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这是加速催动黑炎阵的副作用。唐陆单膝跪地,疲惫地看着那颗荧光的蛋状物。

“唐陆,你怎么样———”

“别出来——”唐陆朝我摆手,高声道,“把嘴堵好——”

战斗还没有结束……

唐陆眉头紧蹙,忙盘膝坐下,闭眼凝神,双手置于膝盖,催动咒语,从他的掌心竟悠悠升起两线红光,在唐陆的周身游走。这是唐陆最近一直在修炼的新招数,可以帮助他快速进入仙体模式。

以前唐陆开启过一次仙体,是在对战段苗的时候,那人手持黑白双龙,甚是厉害,因此唐陆不得不使用完全态仙体,虽然仙体可以使法术伤害大幅度提升,但是开启仙体需要很长时间,而且持续时间很短,因此既不适合战斗中使用,也不适合提前开启,使用条件十分有限。

因此唐陆为了克服这一缺点,自己开发领悟了这一招,可以在短时间内开启半完全的仙体,并且持续时间相对变长,能更灵活地用于作战。

眼见唐陆坐地施法,我便清楚了,画姓仆并没有被黑炎阵击败,只是躲在那颗发光的蛋里,而接下来的战斗,将更加激烈艰难——我不能再在一旁干瞪眼了,抽出腰间唐刀冰红。

“这回合就让我来打头阵,给你拖延时间”我心中默念,随即从杂物中起身,挥刀朝画姓仆幻化成的青光蛋冲去。

来到蛋壳前,横抡唐刀冰红,冰莹的赤红刀刃削在蛋壳表面,手上传来一阵阻力,我有一加力,半颗蛋被横向里削碎。

破碎的蛋壳中登时爆发黄光,犹如火焰,又似烟雾,摇摆不定直冲天空,破碎的蛋中散发出一阵阵灼热的气浪,我一个赳趄向后栽倒。

“这是——”我回头望一眼唐陆,他的身子被乳黄色气浪掀动,左右摇晃,但随即又稳下身形,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

妖异的黄色光束升到离地几米高处便向中心汇聚,逐渐形成一个人形,又过几秒,被光芒包裹的人形双臂展开,所有黄光如同倒流的溪水,迅速向他的后背聚集,形成一只双翅展开的金色火凤!

画姓仆重现,比之前更加光彩夺目,一袭白衣散发着耀眼的青光,周身缠绕金色流光,背后有金銮火凤加持,他轻飘飘地飞在空中,眼中仍含笑,悠闲地看着我和唐陆。

这是青鸾火凤衣——当初唐陆受人委托追击画姓仆就是为了追回这身青鸾火凤衣,名字虽然这么叫,但那却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朵奇花,名叫青鸾火莲,极其罕见,据说有灵凡人起死回生的神效,而用在有修为的人身上,则更加奇特,危急关头可以保护持有者性命,青鸾火莲在抵挡致命伤害后会枯萎,随后化作青鸾火凤衣覆盖在持有者身上,能提升持有者修为和法术,不过火凤衣不能被伤到,否则就会破碎消解。

当初本来是一个商人花大价钱弄到手,打算给一位老仙人(并非真仙人,只因他道行奇高,人们送给他如此尊称)祝寿,以答谢他当初救命之恩,结果不知怎的被画姓仆夺了去,于是委托唐家驱魔师追回青鸾火莲,唐陆便受托追捕画姓仆。

唐陆虽然遇到了画姓仆,但以他当时的能力,并没有抓到画姓仆,更没能夺回青鸾火莲,商人没办法,硬着头皮给老仙人祝寿,并说了这件事,老仙人听完呵呵一笑,对商人道,再高的法术修为在他现在看来,也只不过是身外物而已,他最终只留下了商人用来装青鸾火莲的盒子聊表心意,并且叮嘱唐陆:如果画姓仆没有为祸人间伤人性命,便不用再追着他不放了,青鸾火莲就当是我送给他的。

后来几年,画姓仆没再露面,唐陆也没刻意去寻他的踪迹,知道自己功力有限,不一定能打得过,而这次画姓仆无缘无故勾人魂魄,胡作非为,实是违反了老仙人的嘱咐,唐陆这才决定跟他斗到底。

再说回天台上,画姓仆这次没有先出手,反而一脸高傲,仿佛他已经赢定了,在天上笑望我和唐陆。

我为了给唐陆争取时间,手中唐刀冰红画个刀花,提刀冲向画姓仆。

画姓仆飘在天上,看我发起进攻,竟然毫不在意,还侧过身子,仿佛不想跟我斗,只见他右手捏着玉杆狼毫笔,在身前缓缓勾画一条青色光痕,左掌轻轻推动,那条光痕顿时夹带破风之声向我袭来。

我不明情况不敢正面硬接,于是向后退了一大步,那条光痕打在我脚下,登时击碎地板,碎石飞起几米高,光痕落地之处燃起金色火焰,火焰越长越高,形成一道一米多高的火墙,阻断我和画姓仆之间的路。

画姓仆轻蔑地一笑,竟横躺在空中,左手撑头,自在地跷起二郎腿。

我恼怒不已,简直是看不起人,更没把我手里这把唐刀冰红放在眼里。

再看画姓仆,伸出狼毫笔,笔尖向火墙一点,在空中迅速作画,随即,火墙里传出一阵阵呜咽嚎哭声,金色火焰中挣扎爬出数个被火焰包裹的人形骷髅,看上去弱不禁风,行动速度却极快,朝我奔来。

我左右挥砍唐刀冰红,先将第一个火鬼骷髅斩为两半,骷髅的两团火焰在地上燃烧,另一只骷髅挥拳向我袭来,拳上带着呼呼风声,我面门一烫,恐其中有变,忙向后退,果然,骷髅的火拳在我身前打直的那一刻,拳头爆发一团更加猛烈的火焰,竟是一张鬼脸模样,张着嘴向我咬过来。

我交叉砍击,立即将火鬼骷髅斩碎。

最后从火墙里爬出来的骷髅见到地上适才被斩成两半的骷髅,随即拾起,一口一块,吞进自己嘴里,登时他的体积变大一倍,两米多高,四肢粗壮,浑身燃着金色火焰。

它张开手指缝中伸出四条火鞭相互缠绕成一条,火鬼抬手一鞭,被我闪过,又是横向里一鞭。

这样躲闪下去不是办法,只有接近火鬼才能限制火鞭的作用范围,我就地打个滚,滚到火鬼身前。

“嗷吼——”火鬼另一只拳头朝我袭来。

我抽刀迎砍,将其批断,左手从口袋里掏出黑竹简,用力刺向火鬼。

黑竹简刺入火鬼身体,登时数道黑线在火鬼身上游离,眨眼间将其穿透。

光是解决这三只小鬼,便耗费了我不少体力,看来想跟披着青鸾火凤衣的画姓仆打个来回便像是奢望了。

画姓仆仍在天上不紧不慢,眼神魅惑地看着我,朱唇微启,一阵悦耳的声音传入耳膜:

“安明——”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嗯——”我不由自主地答应一声,刹那间便如灵魂出窍一般身体松软无力,脑子里好像刮起一阵旋风,在把我的灵魂向外拉扯。

当下眼前一黑,手里唐刀冰红再也攥不住,昏昏沉沉向前倒去。

“难道我就这么输了么——”我不甘心——

下一秒,又感觉身体后面传来一股吸力,无数条绳子将我的灵魂捆住,把我拉回身体里。

回头望去,竟是唐陆——他手中夹着一张黑金镇魂符,贴在我肩膀,将其真气逼入我体内,硬生生地将我的灵魂拉回身体。

“让我来吧——”唐陆开口,嘴中吐出丝丝红色烟气,此刻他目射红光,上步到我身前,左手剑指在右掌画一道符咒,随即向画姓仆拍出。掌心迸发一道红光,射向画姓仆。

画姓仆不得不端正体态,抬手作画,一只燃着金焰火的青色凤凰直冲降魔掌的掌风。

嘭的声响过后,爆炸产生的气浪熏得人睁不开眼,再缓过神来时,唐陆已然闪身直逼画姓仆,而画姓仆也从天上飞下来认真迎战。画姓仆转动玉杆狼毫笔,笔杆被光芒裹挟,画作青光宝剑,唐陆从百宝囊里掏出两只黑竹简,手中真气流转,幻化出两柄光刃。

赤红光刃和青光宝剑相交,一人一妖身形转动,近身肉搏,但凡谁有一个闪失,都将受到致命伤害。

唐陆一手光刃格挡,另一只剑刃向画姓仆的青鸾火凤衣刺去,统统被画姓仆闪过。

“每次都差那么一点!”在一旁看得干着急。

画姓仆也想起来青鸾火凤衣不能受到伤害,不由得懊悔想拉开身距,画姓仆抬起左掌,掌心出现一只青色狼头,朝唐陆扑去,唐陆横刀斩破,画姓仆趁机后撤一步,青光宝剑在身前划个圆圈,从当中扑闪出一只怪蛇头,朝唐陆进攻。

唐陆将两只黑竹简合在一起,双掌合十,嘴里道一声:“去—”

然后将黑竹简推出,正中怪蛇头脑门,爆炸再次袭来,唐陆向后闪身,速度极快,眨眼间双手各捏两张黑金符,再次掷向画姓仆。

画姓仆将玉杆狼毫笔在身前横画,身后那道火墙瞬间收敛汇聚,变成三只巨大的金色火凤,与泛着红光的黑金符相碰,这一股参天火焰,又是说不出的

妖异,黑色金色红色相互混杂,热气翻涌,将画姓仆和唐陆隔开。

他们这一回交手,出手更加迅捷,法术的威力也更加巨大,不得不说,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战斗。我再不能干看着了,要尽快把画姓仆制服才是。

伸手拽出腰间的夜行图,是时候召唤陈第安了——

打开夜行图,将第一页抽出,双手夹住,口中默念咒语,释放陈第安的灵魂。

没承想自己的动作被画姓仆发现,他左手伸进腰间,二指夹住一张狭长的玉板,上面还写着几个字,他随手将玉板向我丢出,那玉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幻化成青色的灵魂,瞬间浮游到我眼前。

青色鬼魂抬手向我袭来,要抢夺我手中的夜行图。

我不得不停止施法,带着夜行图逃跑,没料到鬼魂化成一道青气,眨眼间盘旋到我腰际,将我双臂束缚住,我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唐陆和画姓仆都在一处,各展神通,法球交互,爆炸声光四起,异常激烈,而我却被这鬼魂化成的绳索牢牢捆住,夜行图拿不出来,唐刀冰红也收入刀鞘挂在腰间拿不出来。

我使出全力想要挣脱,在地上打滚,但这东西却越缠越紧,勒得我胸口要炸开一样发闷,满脸通红喘不上气,这时我突然开始后悔把唐陆交给我的指尖法术都忘光了。

眼下唐陆绝没办法腾出时间来照顾我,要想活命,只能自己想办法。

我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躺在地上不动,那青色魂魄裹缠的劲道也慢慢小了,但没有松开我的意思。

“剑指咒是怎么念来着——”我焦急地自言自语,心里全是逻辑不同没有任何意义的咒语词句反复组合,虽然记得要怎么调整身体内的真气,但是始终无法回忆起咒语。

“是这句吗——”我探出剑指,向身上的青色魂魄点去,如同刺进雾气里,没有任何伤害。

“一定是这句——”我再次弹指,那魂魄仍紧紧缠在我身上,“是这句没错了……”

连续试了好多遍,终于在第七八次点到魂魄时,它登时松开我,在空中打个旋儿,钻入地底。

我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心中唏嘘不已,“终于对了——”

目光移向唐陆和画姓仆,一人一妖,一个地上一个天上,唐陆手势翻飞,嘴巴微微张开,从口中徐徐吐出一股赤红的雾气,在胸前汇聚成一个涌动的球团。

而画姓仆手持玉杆狼毫笔,在空中大肆挥舞,青色油墨悬浮空中,散发光辉,从画面中看得出来,是一个满面鬼火的怒鬼,看来而是这是在憋大招了,打算一举解决战斗么?

我再次拿出夜行图,打算召唤陈第安助唐陆一臂之力,正待此时,那道青色魂魄竟然从唐陆脚下的地面钻出,顺着唐陆的脚脖子在唐陆身上游走!原来画姓仆刚才释放鬼魂就不是专门来对付我的!是要趁唐陆不注意来偷袭他!

好险毒的招数!我又不敢大声叫,怕影响唐陆施法反而会影响战局,只是眼下再施法召唤陈第安时间绝对不够了。

青色魂魄如游蛇无声无息来到唐陆胸前,突然发力,紧紧缠裹唐陆的身子,唐陆施法受扰,猛地一惊,原本在手中搓出来巨大的赤魂球也受到扰动,半数气息原路返回到唐陆嘴中。

唐陆原本准备好的赤魂球由于受到惊扰,一半气息返还,体积顿时小了一大半,只有铅球大小。

而此时画姓仆嘴角勾起阴冷的笑意,他的计划得逞,手下火面怒鬼完成,他用笔尖轻轻一点,油墨幻化成一只身着青袍的巨大魔鬼,张开枯干的双爪,满面冒火,像一棵百年的大柳树,卷集猛烈的青风朝唐陆袭来。

唐陆此刻手中的法球绝难对付那只火面怒鬼,而他被青色魂魄纠缠,也没办法躲避,场上形势已经如倾覆般向画姓仆倒去,唐陆如果不能躲过这一击,他的生命恐怕也就到此结束了——

惨淡的青光映在唐陆脸上,在这一瞬间,唐陆连回忆人生或者展现他对死亡之态度的机会都没有,他如往常一样面无表情。这是每一个驱魔师都要面对的使命,无畏死亡在他们的驱魔生涯中,是必修的一课。

但是我绝不能让他现在就践行这一课!

“唐陆!”我大叫着冲向他,手中拔出唐刀冰红,双手握住刀柄,我挡在唐陆身前,刀身挡在我面前。

我侧着头看他,眼中没有一丝丝遗憾,如果拯救更多挣扎于水火中的人是他的使命,那么此刻保护他让他完成自己的使命,大概就是我的使命吧——火面怒鬼的青色利爪与唐刀冰红的晶莹刀身相碰,登时闪出青红两道光亮,并且愈加明亮,让人没办法正视,即便闭上眼,光线穿过眼皮使得眼前亮如白昼。

光芒将我吞没,手中唐刀冰红剧烈震撼,在听到形如玻璃碎裂的声响后,刹那间我的全身也如同被无数冰凉的针尖穿刺,难以忍受的疼痛感海啸般将我淹没,肢体头脑再无知觉,麻木地倒下。

缓缓睁开眼,似乎还能看到唐陆的身影。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但是眼神中没有任何犹豫,趁青红光芒尚未消逝,他将手中的小型赤魂球抛向天空,双手摆出剑指,掌根相对,变换位置,共同戳向胸前的青色魂魄,那道魂魄霎时被戳散,唐陆的身体恢复自如,他接住天上落下来的赤魂球,甩手向画姓仆丢出。

场上青红光芒消失,画姓仆本以为自己赢了,当光芒落下,却看到一颗赤魂球向自己袭来。

他没机会躲闪,赤魂球打在他胸口,青鸾火凤衣登时扭曲变形,身后的金銮火凤也在痛苦的挣扎中消失。

赤魂球贯穿画姓仆的身体,画姓仆被打出十几米远,狠狠地摔在天台的隔墙上,重伤不起。

他再不能动,这是杀死他的最好时机——

可是唐陆一点法力也不剩了,眼中红光黯淡,双目失神,一口接一口地喘着粗气,无力地跪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握住我的手。我躺在地上,刺痛感仍然似洪水猛兽在全身蔓延,唐刀冰碎裂,满地晶莹的刀刃碎片,只剩下一个刀柄安静地躺在我右手边。

神器碎了———

我绝望地移动右手,抓住唐刀冰红的刀柄,缓缓抬起。

刀柄重归我手,地上的碎片断口处泛起耀眼的红光,纷纷飘向空中,竟然重新回归刀柄,再次汇聚成一把冰莹的赤光宝刀。“果然是唐刀神器啊——去把他杀了吧——我动不了。”我喃喃道,将唐刀冰红交在唐陆的手里。

唐陆虽然法力用尽,但是还有力气能动,只要将唐刀冰红贯穿画姓仆的胸膛,这个宿敌便败在自己手里了。

唐陆接过唐刀冰红,刀尖对准画姓仆,坚定地向他走去。

画姓仆此时也从赤魂球的攻击中苏醒,他全身酥麻,连站起来都困难,虽然还剩下一点点法力,却没有可能再跟唐陆抗衡。只见他用力攥着玉杆狼毫笔,在地上作画。

唐陆见他又要作法,加快步伐向画姓仆冲去,可终究晚了一步,画姓仆用尽法术,在地上画了一只长翅膀的飞蛇,随即用笔头一点,青色飞蛇现身,用嘴巴轻轻叼住画姓仆的衣服,展翅腾空,飞出天台,在唐陆还没冲到自己身前时忽闪着翅膀消失在夜空中。

唐陆站在天台边上,凝望墨青色的星空,静默不语。

和画姓仆的第二次交手,格外艰难。

唐陆一语不发,将我背下天台。

“等等等等,轻点放,嘶——疼死我了!”唐陆把我放在床上,让我好好休息。

“还疼?”唐陆问。“疼死了好吗,现在我全身好像有针扎一样,碰哪儿都疼——”

“不应该啊。”唐陆低声道,脸色不是很好。他撸起我的袖子,随后又挑开我胸口的衣服,仔细观瞧,忽然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别吓我行不行,咱们有话直说,别搞得我像身患绝症一样——”我心中惴惴不安。

“你硬要接那一招,唐刀冰红没有把火面怒鬼的招数全挡下来,你还是受到波及了——”

原来火面怒鬼的招数就是在接触到敌人后,可以化作散气,顺着敌人的全身的毛孔进入身体,将敌人体内的肌肉和器官完全粉碎,再穿出,就相当于在你全身每一个汗毛孔都扎一根带线的银针,成千上万的银针在你体内胡乱穿梭,最后再从另一个毛孔穿出,将你体内完全割碎,如此死法,简直惨不忍睹,那种被撕碎成粉末的疼痛感也会让敌人万分绝望。

还好我当时用唐刀冰红挡下了绝大部分的攻击,不过还是有一小股气息钻进我的体内作祟,导致我只要碰到任何汗毛,都像被针扎一样痛。“那怎么办啊——虽然疼不死,那我也不能一辈子这样过吧——”

“没事,治你好说。”唐陆转身出去把唐糖叫进来,“你的脱毛膏给他用用。”

唐糖不解,“你们不是抓鬼去了吗?要脱毛膏干什么?这么有情趣呀?”

“什么情趣,你想什么呢,用脱毛膏救命的,快点拿来。”我努嘴朝唐糖道。

唐糖将脱毛膏拿给我,唐陆则在浴池里放满了热水,点燃一张黑金符,黑金符燃烧后的纸灰掉落在清澈的水池里,唐陆朝我道:“用脱毛膏把你全身的汗毛化掉,然后你再泡会儿就好了。”

抹脱毛膏时简直像在扒掉自己的一层皮,在唐陆的符水里泡了半个小时,感觉浑身的毛孔變成了会呼吸的嘴,一张一合地吞吐,不知不觉间泡澡水便成了青绿色的。

“呼——舒服多了,”泡完符水,全身说不出的暖和放松,用毛巾擦着头发出门,“哎?”

唐陆靠着椅背睡着了,下巴翘得老高,微微地打着呼。今晚对他来说太累了,肩膀受伤不算重,但是时隔几个月,突然把体内真气迅速消耗完,也是挺费力气的,他实在累得不行,坐在椅子上便睡去。

我和唐糖废了老大劲才把他搬到床上,碰到唐陆柔软的大床時,疲憊和倦意一同涌上心头,外面刮着清冷的秋风,不停撩动窗外的落叶,沙沙作响,现在是凌晨两点半,我实在不愿意再走回家睡冰凉的被窝,索性一闭眼,趴在被子里,睡到唐陆一侧。

大战后的夜晚就是这么宁静安逸,一觉睡到大天亮,第二天是周六,我和唐陆在床上睡到十点半,终于满意地醒来,唐糖特意给我们点了一桌子外卖,算是犒劳了。

唐陆吃饭时却有点出神,总是把筷子放在嘴里发呆。

“想什么呢?还在想画姓仆的事?”我問。

唐陆没听清,直到我又喊了他一遍。

“啊——啊,没事,琢磨琢磨。”

“接下来要怎么办?”我也忧心忡忡,唐陸加上一个我才勉强和画姓仆打了个平手,足以说明画姓仆法力之强,不好对付,不过也是因为我释放陈第安,如果早点出手的话,苦战一番还是有胜算的。

“再看吧,画姓仆伤得也不轻,三天以内应该不会再作案了,我们还有三天时间准备,再跟他打一次是不太现实的。”

“那你打算用什么办法?”我問唐陆,他则不再迴答,住着下巴沉思,一般有难以处理的情况时,唐陆就是这副样子,茶饭不思,别人跟他说话也听不到。

周末两天,熊建德队长又找过我们两次,问我们有没有什么进展,唐陆只表示近几天内不会再有案情发生,周一晚上我们会再出去一次,但也没有绝对的胜率,不过希望警局好好保留死者的尸体,只要消灭画姓仆,他们的灵魂还会回来的。

熊建德队长统充答应下来,表示警方也会继续加大力度调查同时做好保密工作,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向警方提出,他们会尽量配合提供。“让人们晚上不要随便到街上溜达就行。”唐陆说。

熊队长走后,唐陆又开始翻书,他房间里放的那些书,他两天里翻了不知道多少遍,就是没有想要的文字。

终于,在周一中午,唐陆滿意地把书本合上,微笑着朝我招招手,让我过去:

“眼下方法还是有的,就是需要你再冒险配合一次。”

“你说吧,我会拼尽全力的。”

唐陆笑着摇头,“不不,不需要,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就是需要你当一次内奸。”

“内奸?谁的内奸?把我安插到画姓仆身边去?”我没明白唐陆什么意思,怎么忽然搞起花活儿了。

原来唐陆翻了很久的书和笔记,终于找到了有关画姓仆的记载。

画姓仆的前生是个明朝画家。幼年失孤,父母没有给他起过名字,后来一生也再没给自己起过名姓,用过几个假号,但是具体叫什么没人知道。

画姓仆生前有一好友,是个武师,名叫矢杏吾,画姓仆生前最喜欢给矢杏吾画像,矢杏吾身材魁梧体格修长,春夏秋冬,在桃园练武,画姓仆便在一旁作画,他手里拿的那支玉杆狼毫笔,是矢杏吾为他精心准备的礼物。

后来画姓仆受京城达官嘱托,外出游山采风作画,等他再回来时,武师矢杏吾的家人告知,矢杏吾半个月前已经感染风寒而死,画姓仆不信,在郊外狂奔至陵园前,发现了矢杏吾的坟墓,他守在坟前三天三夜,喃喃自语,后来一晚天降大雨,画姓仆不得已回家,第二天从家里扛来锄头,将矢杏吾的坟墓挖开,他不信矢杏吾已经死了,一定要看到他的尸体才死心。

这一举动矢杏吾的家丁发现,跑回去报告府上人,以为画姓仆恩将仇报要给矢杏吾鞭尸,在那时候,盗人坟墓毁人尸骨可是重罪,一群家丁抄家伙赶到矢杏吾坟墓前,只见画姓仆跪在地上,看着矢杏吾的棺材发呆。

棺材里空无一物,别说尸体,就是连一件衣服也没有发现!

画姓仆疯狂质问矢杏吾的家丁,矢杏吾究竟去了哪儿,他还没有死,为什么不肯见自己,而家丁则一口咬定是画姓仆偷走了自家老爷的尸体,一众人等将他鞭打一顿,押回府邸然后上报官府以待惩戒画姓仆。

画姓仆百口莫辩,家里清贫又没有势力,恐怕横竖难逃一死。好在矢杏吾有个老管家,他见证过二人超越友谊的情谊,虽然他年迈了不管事,也不知这案情其中实况,但出于心疼画姓仆,连夜将画姓仆给放了。

画姓仆知道自己没办法逃脱官府追缉,找到一户老巫师家里,向他讨要了献祭化妖的术法,由老巫师在家中作法,画姓仆来到矢杏吾坟前,以刀割腕,将血淋在矢杏吾墓碑前,并且发誓自己在世间为人,不能找到矢杏吾,只好献祭生命化而为妖,找不到矢杏吾的去向便永世不得超生。

这就是画姓仆的身世了,但是书里没有具体介绍对付画姓仆的办法,因为写书的人也没办法消灭画姓仆,不过留下了他化为妖后的行迹癖好。

画姓仆成妖后暗算老巫师将其杀死,夺取老巫师的法术手札,学会了作画成妖的术法,还有一样妖力,就是能知道面前人的名字,只要他所呼唤姓名之人有所回应,魂魄就会被画姓仆勾走,随后他就会将其人的名字写在一块玉板上供自己使唤。

还有一点,画姓仆只在夜间活动。

画姓仆会专门找深夜里落单的人,趁其不备,用带有迷惑性的声音呼唤其人姓名,随后游街玩耍,他需要使唤某个魂魄時,就会念出玉板上的名字,灵魂被释放出,最开始是画姓仆手上的一个小人儿,画姓仆将其抛到地上,小人儿便长大成正常人形,可以任由画姓仆呼唤去做事,而被勾走魂魄的身体会肿胀成一个气球模样,飄上天空,或悬在房梁,或被对枝掛住,如果是在大街上被勾走魂魄,那么身体就会一直飞上天空,最終体态愈加膨胀,由内

而外爆炸成碎块,场面血腥。

“那么这样说来,案子就解释得通了!”我忽然想通了,“就在那天晚上,画姓仆找好了目标,先是勾走人的魂魄,然后回到街上,使唤魂魄替他干坏事?”

“大概就是这样了。”唐陆点头同意。

“那么他干坏事有什么图谋呢,他使唤魂魄所做的无非是些鸡鸣狗盗之事,或者偷点吃喝,或者偷几件衣服,再或者从画廊里偷几幅画,没有其他什么事做。”

“大概是为了玩吧。估计今晚他又要出来活动,我们最好能把他在今天消灭,不然把他吓跑了或者怎么样的,那些被勾走魂魄之人的尸体真气散尽,就要开始腐烂了。”话虽如此,唐陆的表情却舒缓许多。

“你有什么计划了?”我问,唐糖在一旁听了半天故事了,对画姓仆的事似乎格外关注,也跑过来听我们的计劃。

“计划就是要你接近画姓仆,去拿到他身边的玉板。”

“玉板?”我心中多有不解,这不是我们最后一步要做的么,那也得先打败画姓仆再说啊。

“不用你动手,你假装自己是矢杏吾,画姓仆就会对你放松警惕了。你要想办法套到他腰间挂着的玉板串,那上面不仅有他收集到的所有灵魂,还有作为抵押的自己的名号玉板。”

所谓抵押的名号玉板,就是这个勾魂法术需要将施法者自己的名字或者代号刻在玉板上,加入玉板串中,这个名号玉板一旦被人拿到,念出上面的名字,施法者就会陷入虚弱状态,极容易对付。

“那么重要的东西他会交给我吗,再说,他怎么会相信我就是矢杏吾呢?”

“其实不难,画姓仆见到你的时候,他会先叫你的名字,你不能应声,然后你对他说,矢杏吾这三个字,他就会以为你是矢杏吾了,毕竟妖是妖,他们的念力和记忆没办法跟人比,如果是人的话,能认出你来,但是妖是凭借一口怨气存在,画姓仆只想找到矢杏吾,听到矢杏吾的名字,他就会自己上钩。”

“但是还有一点,他管你叫矢杏吾的时候,你千万不能应答,否则魂魄还是会被勾走。”

“啊?矢杏吾不是我的名字啊,为什么我答应了还是会被勾走。”

“你记住就好,不要问这么多,和他套近乎抢过玉板,只要念出他的名号,我就能对付他。”

任务还是有些艰难的,贸然接近一个我根本不了解的妖,还要装作他最熟悉的人和他套近乎,骗过他最宝贵的东西,这三个环节但凡有一个出了问题,我都要近距离丧身在他手下。

话虽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吃过上次没能及时召唤出陈第安的亏以后,我在出发前特意留了个心眼,把夜行图第一页撕下来放在兜里,这样遇到危险还可以第一时间搏一搏。

晚上的月光清冷,警方早就发了通告,今晚不让上街,尽量待在家里,特别注意不要单独出行或在家。

“你上街去找画姓仆,我就在你身后跟着,一旦你拿到玉板了或者遇到危险,我就冲出来救你。”

晚上九点,我特意找了处僻静胡同,手里捧着新买的面人,这次要了唐糖的一缕头发,写了唐糖的名字,气息更浓一点,对画姓仆来讲更有吸引力。

月亮一直藏在阴云里,鞋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这个胡同古色古香,风格完全仿照民国时期的青砖大胡同建造,街边大多数是些卖手工的门店,一些小玩意儿,风车风筝之类,还有些手工糕点房,手工寿衣花圈店。新奇一点的是开了很多自行车电动车专卖店。

胡同里还有几间老房,是那种完完全全几十年前的老房子,一个幽深的里弄,仅容一人通过的胡同,十几米长,往里走是废旧的小院,然后才是古朴幽暗的老房子,这些老房很久没人住过了,里弄中长满杂草,偶有来往人坐在其中歇歇脚,却也是少数,这样清静有味道的地方竟然很少人知道来往,本地人也从不轻易走进里弄中去。

大概是气氛过于阴森恐怖,即便在白天,连接院子和青石街的里弄也格外阴暗,从阳光明媚的蓝天下向里望去,穿过狭窄的黑暗,可以看见满是落叶的院子里,有一棵粗壮的核桃树,核桃树后,是一间老屋,腐朽的木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铜锁。

凉意顿生,不禁打个寒战,然后迅速离开。仿佛多待一秒,就会有个披着蓝色头巾的裹脚老太太,她拄着拐棍,哈着腰,朝你伸出她枯枝一般的手,将你拉进去——

这条街有个规定,晚上九点以后,所有商铺必须关门,不能再营业,听说过一个说法,这么早关门是为了不打扰到街上还住着的那些“老住户”,九点以后,老住户们就要上街散步行动了。

所谓的老住户,就是街上老房里的本来住户,那些老住户死了以后,新进来的住户家统统发生了不少难以言说的怪事,人们都说是鬼魂作怪,老住户死了不想走,化成幽灵守护在这里,不让外人占有。

因此上级在改造青石街的时候,特意尊重了这条街的习俗,虽然不应该相信这唯心主义的一套说辞,但是哪个当官的也不想在任期间给自己家惹一身晦气,所以谁都没动过。

街上氛围本就阴森,这样一想,路过荒颓的里弄时,我不由得心中一抽,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电影,主角去一个荒村寻找线索,来到一个老院子,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鬼魂的血脸,配上刺激诡异的音乐,简直就是童年噩梦。

我想到那一幕,浑身发毛,加快脚步朝前走,地上的青石板闪闪发亮,我抬起头:

“月亮出来了啊—”

隐约觉得蓝森森的街上有人影闪动,猛地转头向一旁望去,里弄口竟出现一个白色身影,直盯盯地看着我。

“唐糖——”那个神秘的女声再次出现。

画姓仆来了。

“画姓仆被引来以后,把面人里的头发拿出来放到地上,这样他就不会感觉到自己被耍而对你出手。”唐陆嘱咐道。

我忙把面人里的头发扯出来扔到地上,但是画姓仆已经发现我了。

他面容如故,没有丝毫大战后的痕迹,看来已经恢复好了。

“安明——安明——”画姓仆盯着我,身子渐渐朝我飘来。

“他见到你的时候肯定会先喊你的名字,不要回答,不要动作。”唐陆的嘱咐在耳边回响。

不过就这么盯着画姓仆一动不动真的不会惹他报复么?

或许这就是妖,这类妖没有人类一样的灵敏思绪,近乎可以说呆滞,他们的存在全屏一口咽不下的怨气吊着,除此之外很难有思考能力。画姓仆离我越来越近,嘴里不停念出我的名字,我快撑不住了,耳朵里好像在有无数只小虫子爬。

画姓仆和我只有一米距离时,他停下来。

“矢杏吾——”我清清楚楚地吐出三个字。

画姓仆嘴角动了动,“矢杏吾兄——”他原本冷漠如冰的眼神中忽然闪着光,那是充满希望的光,如同一年没有见面的恋人,又或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画姓仆伸出左手,来探我的手,画姓仆长得实在太美了——

是一种飘逸潇洒的俊美,如同画中飘然而下的男仙,看得我几乎痴迷,忘了自己。

“千万不能碰他的身子,人和妖不能相碰!”唐陆嘱咐过我,但是我已经忘记了。

碰到画姓仆左手之间的时候,手心突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感,像是触电,又如同被冰冻,那样寒冷的电击感直往心里钻,彻底把我惊醒。“啊——”我立即撤回手,又担心惊了画姓仆,因此惊慌地看着他。

画姓仆也被吓到了,他的手缓缓放回去,“矢杏吾兄?”他疑惑地看着我。

“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不要慌,你只重复一句话,我是矢杏吾,他就不会伤你。”

“啊,我是矢杏吾。”我此刻已经完全木了,如果他把我看破,想杀了我简直是一抬手的事。

一颗心简直吊到了嗓子眼。

“我知道你是矢杏吾兄,你不想我吗?”

“想——想你。”我对他说,接下来则静观其变,找机会套出他的玉板串。

“矢杏吾兄,咱们走吧?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这些年到底去了哪里?”

“我,我也在找你——”

“什么?找我?你也在找我?”画姓僕的声音依旧是迷人的女声,几乎把人醉倒。

“嗯,我在找你。”我支支吾吾的,看着画姓仆激动的面容,我反倒有些不忍心去骗他了。

“那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家丁都说你死了——”

我哪里知道为什么,只是站着看画姓仆的眼睛。

“为什么?矢杏吾兄,你是不是故意不想见我?是不是?为什么要和家丁一起骗我?”他的情绪逐渐变了,渐渐的,嗓音中帶了愤怒。他左手又伸过来抓我肩膀,这一下来得迅猛,我没躲过,冰冷的电击感再次传来,我疼得叫出声,不由得向后退挣脱。

“矢杏吾兄?你怎么?”画姓仆眼神中满是惊讶,“你这是怎么了?你当真是我的矢杏吾兄么?”

“我是矢杏吾,我是矢杏吾。”我只记得这两句话。

“矢杏吾兄,我知道的,”画姓仆又笑了,滿脸笑意,“我是妖,你是人,你当然没办法接触我,是我粗糙了,矢杏吾兄,你莫不是被张大人骗了去?”

我哪里知道张大人是谁,不过既然谁都不知道真相,而且明朝灭了幾百年,他死无对证,幹脆他说什么算什么,我就顺着他想的承认好了。

“对——”我道。

“我知道了!是张大人故意要拆散你我的是不是?”

“嗯,”我心说这让你问起来没完没了的,我要什么时候拿到玉板?现在要赶紧转移话题,“咱们,咱们这么久没见了,你跟我说说你的情况吧”

“好——”画姓仆嘴上这么说,但是表情却逐渐失望。

这是怎么了?我心里又一顫,这怕是又来活儿了。

“矢杏吾兄,你为什么不喊我?”画姓仆突然问道。

我登时冒出一身冷汗,心说我又不是矢杏吾,哪知道该喊你什么,画姓仆?画姓仆弟,还是画姓仆妹?

但是又一想,画姓仆根本不能叫,这是后人给他起的名字,我哪里知道明朝时叫什么。

“我是矢杏吾——”我只能一遍遍重复这句话,如同给卡住的电脑按下重启键,每次听到这句话,画姓仆便又换上一副笑脸,转而忘了之前问我的问题。

“矢杏吾兄,我给你看个好玩的玩意儿——”画姓仆左手向腰里掏出。

我登时一激动,终于要給我看玉板了么?

“你看,”画姓仆果然掏出一只玉板,上面写着叁个字,画姓仆端在手里看,隨后念道,“郝乐涛——”

玉板随后发出青光,转而消失不见,再一转眼,一个小人儿站在画姓仆的手心。

那个小人儿仅仅几厘米高,安安静静地站着,跟郝乐涛长得一模一样!

这就是他的灵魂所幻化的吗

“真神奇,这有什么用么?”我开始在心里盘算怎么套到他的玉板串了,现在只抢这一个没什么用。

“他可以听我的话——你看,”画姓仆朝郝乐涛的灵魂吹口气,口中道:“跪下吧。”

郝乐涛立即跪在画姓仆的手心。

“给矢杏吾兄叩拜磕头——”

画姓仆说罢,手心的小人转身面对我,面无表情下跪叩头。

“不不不,大可不必——快让他起来吧——”我对画姓仆道。

“好,不知道矢杏吾兄想要些什么吃喝?”画姓仆似乎对这条街很熟悉。

我寻思不能再推辞,要顺着画姓仆说几句话,不然总是拒绝会引起他的疑心。

“这条街糕点是不是很好吃?”我问。

“矢杏吾兄真是料事如神,”画姓仆将手里的小人抛到地上,郝乐涛登时身体膨胀变形,长成正常人身体大小,垂手立在原地,双眼犹如死鱼。画姓仆又从腰中掏出一块玉板,上面写着的名字是展宏棋,不过我不认识。

“展宏棋。”他隨手一扔,玉板落地,地上出现一个男人,和郝乐涛并肩而立。

“郝乐涛去对面店里拿些茶点过来,要马蹄糕、板栗糕,展宏棋,你去另一家店拿两瓶茶。”

“两瓶茶?”我竟第一次听到茶用一瓶两瓶来描述。

“哦,呵呵,”画姓僕捂嘴笑,朝我道,“矢杏吾兄有所不知,现在的店子里摆的京茶好喝,我想要一瓶茉莉花茶,你呢?”

我闻言差点笑出声,原来说的是瓶装饮料,一个明朝人嘴里嚷嚷着要喝茉莉花茶,怎么想怎么別扭。

再说郝乐涛和展宏棋两人腿脚飞快,转身到店前,双手推门,力大无比,都不能叫做开门,是硬生生把门推倒的,踏着门框到屋里乒乒乓乓地掠夺。

“矢杏吾兄,咱们到别处闲絮。”画姓仆带我来到青石街上的一处凉亭,三处都是灌木。

不一时,那两人将从店里抢来的糕点和饮料带到我们面前,在凉亭桌子上——铺开。

“好,你们退下吧。”那两人化作一道青光,在桌子上变成玉板。

画姓仆并且收起来,而是专心摆弄桌子上的高点饮料,我盯着两片玉板,心中思索怎么把更多玉板套过来,最主要的是拿到掌握画姓仆脉门的玉板。画姓仆高兴地将所有东西擺好后,坐在我對面,见我瞧着桌上的玉板,于是将它们拿起来递给我。

“矢杏吾兄喜欢这小玩意儿么?”

“嗯,喜欢得紧。”我伸手接過,冰冰凉凉的,比想象中要沉了点。

“我还有很多,你要看么?我送你几个。”画姓仆伸手向腰中摸去。

这么轻易就得手了?我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跳突突地蹦到嗓子眼,他说送我几个,没说送我全部,但是只要他把玉板串拿出来,我就有机会抢走。

不过要什么时候动手呢—

正寻思的时候,画姓仆左手捏着玉板串,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在淡薄的青云间穿梭,忽然脸色暖昧,对我道:“明月与佳人。”

我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只有即将到手的玉板串。

“你在说什么?”我心不在焉地问。

画姓仆的脸色突變,阴沉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登时意识到情况不对。

“明月与佳人,清风和古琴。”

“明玉与佳人,清风和古琴,”画姓仆嘴中喃喃,忽的,额角青筋暴起,“你连这也记不得了么?你不是矢杏吾兄!”

我心道糟糕,这句对子不会是他们的暗号吧!这可糟了。

我没法应答,眼见画姓仆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只得不断重复:我是矢杏吾,我是矢杏吾,我是矢杏吾!

画姓仆一时间难以接受,他既相信又不敢相信,相信我知道矢杏吾这个名字,就一定是矢杏吾,但是我对不上他和矢杏吾的对子,又难以相信我就是矢杏吾,所以头痛欲裂,两眼放青光。

“把玉板串子给我,我是矢杏吾,快把玉板串子交给我!”

“好,矢杏吾兄,好——”画姓仆嗓音颤抖,将玉板串从怀中掏出,递在半空,我不敢随意伸手去拿,生怕他失控对我不利,果然,画姓仆又目放凶光,“明月与佳人—”

“清风和古筝,清风和古筝——”我忙凭借刚才胡乱记下来的内容答道。

“琴,是琴!我根本就不会弹古筝!你不是矢杏吾兄!尔等鼠辈胆敢欺我!”

“我是——”那句话还没说完,画姓仆抬起右手将玉杆狼毫笔抄起,在手中一转,笔尖探出二尺长的青光剑刃,径直向我戳来。我还没来得及去将画姓仆手里的玉板串,只得步步后退,随手将唐刀冰红从腰间抽出,冰莹的赤红剑刃登时将光刃削去。

我心道不好,伪装失败,彻底把画姓仆激恼了,看来玉板串是拿不到了,今晚免不了又要来一场苦战!

正待此时,从灌木丛中飞出一道黑金符,径直贴在画姓仆左手手腕上,从灌木里闪出一个人影,我还没看清,那人手里攥着一根木棍,棍子用除魔旌旗缠裹,随即上步一棍子敲在画姓仆左手上,画姓仆左手拿不稳,玉板串掉落在地,那人弯腰捡起,后撤几步。

画姓仆面色大惊,右手一甩玉杆狼毫笔,青色光剑重新长出,他举剑向那人砍去。

我再次递刀格挡开。

画姓仆心里只有他的玉板串,根本不来管我,闪过身又要进攻,左手上的黑金符猛地爆燃,金色的火焰将他的手吞没,画姓仆不以为意,左手掌心渗出阵阵青色光芒,他甩甩手,很轻易地破掉了黑金符的火焰。

“唐糖——”画姓仆眼神魅惑,对那人道。

“竟然是唐糖?”我大吃一惊,地上站着的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黑色口罩帽子,遮得严严实实,她手里摇了摇玉板串,听到画姓仆叫自己的名字,

随即答应道:“哎——”

“不行!不能回应他!”我失声大叫,唯恐唐糖的魂魄被勾了去。

画姓仆嘴角微翘,左手探出,伸向唐陆的身体,要把她的魂魄勾过来。

结果他的手停在半空,好半天唐糖都没有动静,画姓仆哼了一声,原来唐糖嘴里噙着一口年糕,就算答应了画姓仆的呼叫,也不会被勾了魂去。

“谁让你来的!”

“是我哥说的可以来!”

没想到唐糖也来棒冰助阵了,唐陆竟然也舍得让唐糖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不过好在是唐糖来了,不然今天还真难拿到玉板串。

画姓仆被气得嗷呜大叫,左手拇指掐中指,青光乍起,随手向我拍来,一颗光球飞速冲向我,我来不及躲闪,只得将唐刀冰红横在胸前,光球与刀刃相撞,登时发生爆炸,我被炸飞出去几米远,直挺挺摔在灌木丛里,感觉浑身散了架似的疼,一时难以挣扎。

接着画姓仆右手玉杆狼毫笔随手勾勒几笔,面前竟生出一只躯体庞大的青色巨猿,嘴里散出青气,獠牙恣意横生,模样十分恐怖,光体型就快顶上唐糖四个了。

“把玉板抢回来!”画姓仆下令,那只青色巨猿一声巨吼,朝唐糖冲去。

虽说我和唐糖精巧配合,把画姓仆的玉板串抢到手里,那是由于画姓仆还没有认真,只要他想动手,就算再来二十个唐糖和我,也难以抵挡他一个。唐糖哪里见过这样凶猛的法术,那只巨猿眨眼间跳到唐糖面前,巨拳一挥,朝唐糖头顶砸来,这一下要是不躲过去,怎么也得落得个粉身碎骨!

唐糖早就被吓得走不动路了,双腿一软坐在原地,而我浑身酸疼,站起来都难,更别说挺身而出救下唐糖!

就在这时,亭子上空四个角出现四只漂浮的红灯笼,灯笼下挂着一只铁牌。

这是唐陆布下的法阵!只见四只红色灯笼的光线向青色巨猿的头顶汇聚,形成一柄巨大的宝剑,剑尖朝下,正戳进巨猿的头顶。

巨猿拳头尚未落下,嗷呜一声,化作一阵青色粉末,随风散去。

“哥——”唐糖在地上激动地喊道。

唐陆站在亭子门口,左手黑竹简右手毛尖刺绵,双臂摆个手势,淡定地站住脚。

刚才那柄红色巨剑就是唐陆召唤出来的。

画姓仆彻底失去理智,一次次攻击不得手,眼前反而又多出一个强敌,他猛一转身,整个人向天空飞去,穿破了凉亭顶,飞上夜空,正当他的头顶和四只红色灯笼齐高时,红灯笼里放出四道红色闪电,游龙般朝击向画姓仆的头顶!

这是唐陆布置的结界!妖物没办法直接挣脱出去,否则就会被闪电击成碎末。

画姓仆机灵得很,忙从从天上落回。

他刚站稳脚,拿着玉杆狼毫笔抬手转两圈,向唐陆推出,一道青色旋风出现。

唐陆毛尖刺绵笔头划过黑竹简,黑竹简横劈,一道光刃飞出,将旋风斩碎。

但是眨眼间又从左右两边分出两道旋风,体型更大速度更快,朝唐陆袭来,唐陆步步后退一直推到结界之外,旋风碰到结界,被红色灯笼中的光线射中,立刻被消灭得无影无踪。

画姓仆的真正目标根本不是唐陆,他的原意竟是抢夺唐糖手里的玉板串!他用障眼法把唐陆逼开,自己转身去抢唐糖手里的东西。

唐糖什么都不会,被吓得哇哇大叫。

倏地,从灌木中,径直飞出一只纸鹤,攻向画姓仆。

陈第安的灵魂附在我身体上,从灌木中腾地起身,左右手捏着三张白纸。

这是我和夜行图第一页一起撞在兜里的四张纸。

第一只纸鹤飞出,画姓仆意识到来势凌厉,不敢硬接,只能放弃先攻击唐糖,向一旁多少,纸鹤一击落空,转而飞上空中不知所踪。

陈第安抬头看了看凉亭的四个角,嘴角微翘:“灯笼阵都摆好了,今天还能让你跑了。”

画姓仆恼羞成怒,挥动玉杆狼毫笔,在空中迅速描绘出一条青龙,笔尖一点,青龙向陈第安飞来。

陈第安不紧不慢,三张纸抛入空中,“跟我比造型术法,那你可找错人了。”

陈第安剑指挥动,几张纸在空中迅速弯曲折叠,合体组成一条飞龙,三张纸分别组成头、身子和尾部三个位置。

纸飞龙和青光龙两头相撞,爆发出一青一白两道气浪,青光龙被彻底炸碎,纸飞龙的龙头也被波及成粉末,但是身子和尾部向上飞起,竟然完好无损,仍冲向画姓仆,画姓仆丝毫没料到这一手,半截飞龙来势凶猛,他左手拂过玉杆狼毫笔,召唤出青光剑,劈向飞龙。

陈第安站在原地,手中运气操控飞龙,径直向剑刃撞去。

这时唐糖终于送慌忙中缓过神来,她不敢再一个人站着了,趁现在画姓仆跟陈第安打起来,她忙带着玉板串跑到唐陆身边,将它交给唐陆。

唐陆在玉板串中来回翻找,找本属于陈第安的那一块板子。

再说画姓仆一剑劈在纸飞龙身子上,登时又发生一阵爆炸,借着气浪掩护,画姓仆成功闪出陈第安的视线,运剑向唐陆劈砍。

岂料他盛怒之下战斗智商直线下降,还是没有记住刚才的经验教训,忘了纸飞龙分三段,他砍掉的只是两段,还有最后一段尾部自画姓仆的背后攻击。

陈第安剑指交叉,飞龙的尾部解体,纸张在空中迅速折叠变化成一个小人儿模样,径直贴在画姓仆背上。

画姓仆登时不动了,宛如木人。

这是陈家的定身符,可以及时制动妖怪活动。

唐陆在一串青色的玉板串里找到一根黄色的,捏在手里,镇定地对着画姓仆念道:

“弥子画生。”

画姓仆嘴中吐出一股青烟,双眼逐渐失神。

“就是现在——”唐陆对陈第安道。

陈第安右手剑指向天一冲,挑眼望去,那只最开始飞了的纸鹤从空中缓缓落下,四只灯笼的光线汇聚到纸鹤身上,陈第安再一挥动手指,纸鹤展开,又折叠成一只纸伞模样,缓缓飘落在画姓仆头上,纸伞张开,其中落下数道红色光束,正照在画姓仆头顶,画姓仆缓缓抬头,仰天轻叹一声,在光束的照耀下,身体慢慢蒸腾,化作一阵青烟,随风散去。

第二天唐陆为玉板作法,将被困的灵魂统统返还给身体其主,警方那边也算结案了,至于怎么回事,还是靠他们自己去写。

不知多久后的一天,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

古人偶称同性恋为弥子。

(画姓仆完)

第十九夜:画姓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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