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白色纹路
窗外夜色寂静,卧房内亦如是。岁淳捻了捻指尖未消退的灼热,轻轻屏住呼吸,抬眼确定他还在沉睡,便再次凑近,想要看清那道纹路。她微微支起身子,才看清那道纹路,它不像寻常的纹路那般缠绕,形状也不像花草样式,反而像一节节茎秆或者竹节。顺着那白色纹路反方向往上看,岁淳发现,那源头,竟是他后颈处的发根。阿烬后颈处的发不长,甚至发根那里有些隐隐扎手,岁淳轻轻拨开一点发根,看到肌肤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倒垂着的白色筒状钟形的花朵纹样。它低垂着头,花瓣通体几乎透明,只能看到阿烬肌肤的颜色,反而花瓣边缘的白色勾勒格外清晰,看得出是一朵倒垂着的花朵纹样。渺小,透明,洁白,这是岁淳对它的第一印象。她凑得近,半个身子都快趴在阿烬身上,吐息喷洒在他的颈侧,让他在睡梦中有些痒,微微转了下身子,岁淳便看不清那花了。最后一闪而过的时候,岁淳才看清,这纹路上,花的茎叶几乎融为了一体,白色的茎杆又是一节节的,所以她起初才会以为这根本不是花或者草的纹路。太奇怪了。她接触鬼怪这么多年,从没有在任何一个鬼魂身上见到这样的印记。此刻阿烬还在沉睡。岁淳看了眼他,鼓起勇气将指尖顺着他的发根触碰上去,循着记忆抵在那纹路源头,瞬间一股灼热顺着食指,沿着经脉传入她的整个胸腔。那感觉算不上痛苦,最多是有些难受,直到这股灼热,在胸腔徘徊一圈后,直直停留在了她的心口。钻心的疼痛顷刻间包围了她,一时没防备,岁淳闷哼出声。她还没来得及去看阿烬,就听见他的声音。“阿淳?”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惺忪的睡意。手肘脱力支撑不住身体,瘫倒在床上的一瞬间,岁淳的脊背上覆上温热的大掌,紧跟着就被拉进一个怀抱。“阿淳!”阿烬抱着她,摸摸她的额头,“你别吓我,阿淳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好不好?”呜咪早就在他抱岁淳的时候,扔下了床,此刻听见岁淳急促的喘息声,也抓着床单跳上来,焦急地低叫着。呜咪:主人主人!他是药,你快让他治病!岁淳很清楚,这根本就不是病发,她从没有一次是这种感受。像是丧失许久的灵魂缺口,一下子被填满充盈,让原本狭窄的心口瞬间饱胀撕裂。她的胸腔里,灼热的暖流顺着心口流入又流出,正兴奋地在胸腔中到处乱窜,仿佛阔别了这具身体太久太久。岁淳闭着眼缩在阿烬的怀里,能感受到身边的一切,却张不开口说话。而她的耳边,也响起几道自己从未听过的年轻女声。“灵兰,就你最不合群,天天一身白,扎眼死了!”“灵兰你疯了!鬼力潮马上来了,再不越界会神魂俱灭的,他根本就救不了我们所有灵差!”“可我走了,就没人能救他了。”紧接着,是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既随吾出,遂予汝机缘,造化在汝。”下一秒,这些声音从她的大脑里完全消失。阿烬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阿淳…阿淳…”“阿淳…你抬头看看我好不好?”阿烬低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嘴唇亲吻着她的侧脸,一遍又一遍。他不知道除了这样的接触可以替她缓解痛苦,还能有什么办法。去找赵全吗,可是如果赵全之前能治好阿淳,就不会直到他出现,阿淳还是如此痛苦。他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怀里的人也不曾抬起头,只贴在他的颈侧,微弱地呼吸着,昭示着她的生命尚存,并没有离开身体。阿烬第一次产生了巨大的挫败感。心口的痛苦逐渐消失,其实这种感觉只大约持续了一刻钟,岁淳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阿烬亦如是。她终于可以张口说话。岁淳能确切感受他的焦急,抬手捉住他的手掌,轻轻抬头,“我没事,只是心口突然痛。”阿烬低头抵住她的额头,一脸自责,“是不是我这个药做的不好,没有起到作用…”“不是,不是因为你。”岁淳一手握紧他的手,一手划至他的后颈,圈了圈那一小片发根。想了想,她还是换了个问法,“阿烬,和我结合后,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阿烬一愣,眼睫颤了颤,“没有的…我很、很舒服的。”“那就好。”岁淳松了口气,此刻她一点都不害羞,只觉得他没有不适,至少证明那个纹路对他没有影响。“可你怎么会突然…”“你把灯打开。”她打断他。阿烬点点头,一只手松开乖乖转身打开床头的台灯,另一只手却牢牢牵着她的手,生怕她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又有差池。暖黄的光线里,他扭过头,看见她鼻尖鬓角都被冷汗打湿,但面色却不苍白,甚至有些红润。紧接着岁淳递过来一柄小小的手持镜,指指他的颈侧,“你自己看看。”阿烬举着镜子,看到镜子里那五厘米长的白色纹路,愣了下,抬眼看岁淳,“这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所以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你身上的,见没见过这个印记?”他盯着镜子看了两秒,觉得自己应该见过这个印记,微微皱眉,“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岁淳叹了口气,“好吧,没关系,先休息吧。”她决定明天去找一趟赵全问问。重新躺下后,岁淳因为身体的疲惫很快入眠,即将陷入昏睡的时候,她听见阿烬忽然问她:“就是它让你难受的吗?”“嗯…”岁淳在迷蒙间随口应下,翻身趴进他的怀里,彻底睡过去,却没有注意到他愈发浓郁的眸色。阿烬轻轻吻上她的额头,“我不会让你再难受的。”第二天起来,岁淳心口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异样,可阿烬还是前前后后追问了好几遍,又是嘱咐吃这个,又是唠叨她注意保暖,活像个老妈子。最后岁淳实在耐不住,头脑一热,踮起脚吻了一下他,阿烬立刻就红着脸闭上嘴巴。别说,知黎曾经说的这招还挺管用。阿烬今天还是要去知黎的花店里上班,岁淳怕他迷路,想要送他,却被他制止。“只要走过一遍的路,我都能记下来。”他有些得意洋洋地说。“那好,我可不希望收到你没有按时到岗的电话哦。”岁淳扒着门框,挑挑眉。“不会的,”他挥挥手转身离开,下了两层台阶又扭头看她,“有事一定记得喊我。”“嗯,快去吧。”她点点头。直到看着阿烬离开,岁淳才关上门,走到房间里,思来想去,还是抽出素描本,将昨晚看到的那个纹样画了下来。她捏着纸张缓缓拉远距离看,发现这五厘米长的纹路,分明就是一枝花的全貌。顶端是倒垂的钟形花朵,下方是竹节状的茎叶,洁白纤细,尾端还在不断地生长。只不过这是纹样,不是真正的花,不生长在土壤里,而是顺着阿烬的血脉延伸,像是要往他的身体里长。岁淳片刻也不敢耽搁,捏着图纸套上外套就往楼下跑。早上八点半,赵全还没有开始营业。她却把门拍得啪啪作响。“谁啊谁啊!大清早的干什…咦…阿淳?!”跑得太快,岁淳还在扶着膝盖喘息,她举着图纸放在赵全面前,气喘吁吁道,“赵叔!你看看…这是什么?”赵全接过图纸看了两秒,有些疑惑地看着岁淳。“这不是…水晶兰吗?奇了怪了,你怎么会见到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