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那个煞星回京了
那个煞星要回京了。此消息一出,立刻激起哗然大波。上至朝臣,下到黎民,无一不对这传闻中性情大变的定安王报以热议。无论是出于好奇、唾弃还是畏惧,华京一时间物议如沸。有关这位定安王的消息皆成为茶余饭后的焦点,陈年旧闻被翻出不说,就连定安王回京路上的芝麻小事,也被一人一句,添油加醋地传回了京城。十月七日这天,几个官员早早地等在京中皇城门外的玄武大道,备好了一应接应礼器,候着这位定安王。原本这定安王上书称要十七日才能抵达华京,不想前天突然改了口,说七日便到,搞得人措手不及。来迎的官员品级都不高,都是文臣,李思悟也在其中。这帮人说不想见见这位恶名远扬的定安王是假的,但不想见太久也是真的。这定安王的传闻实在有些骇人了,以至于她们也生出点忐忑。华京中百姓也是如此,可无论心中怀着怎样情绪,从城门处到皇城根的大道的两旁还是围了密密麻麻的人。哪里都不缺看热闹的人,大家都想看看这个杀星到底什么模样。就这样直等到日头高悬,城门处终于现出一队黑压压的人影。人马未近,声先到。人影不过刚刚出现在视野,地面便传来一阵绵延不绝、有节奏的震动。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震动声越来越大,震得人心发颤。伴随着铁蹄踩击石砖的声音,面前迎来一群黑压压的骑兵,都是红衣黑甲,面色肃然。最前方的一队精骑开路,沿道路两侧而行,隔绝了人群。跟随而来的是一大队执刀士兵,约有千人。队伍前有一人,似是领头者,随着骑兵的护卫,缓缓踱马而行。此人年岁不大,骑一匹骠壮赤马,着一身玄色束腰行装,头系一根黑云锦抹额,抹额上嵌着一颗硕大的淡水色蓝刚翡翠,做工精湛,含光熠熠,一望便知其身份不凡。其腰间束着根乌黑的皮腰带,上以黑铁装饰,带扣赫然是一只呲牙虎兽,虎首神情带着些北域特有的狠厉狂放,为她添了几分冷冽的戾气。最抢眼的是她身上挂着的那对暗金长刀,黑色的兽皮刀鞘,镂以古金装饰,刀柄处雕着两头不知名的异兽首,皆眦目张牙,面露凶光。整把刀暗光流动,散着古老的杀气。这人本就身带血风,经这一身打扮,更如阎罗一般,杀气外溢。一踏入视野,街上似刮起一阵凛冽的北风,温度骤降,如临冬日。其满身的肃杀之气淡淡弥漫在街市,只远远一望便叫人心中发凉。待她渐近,看清了脸,更让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分明是张美丽的少女面容,可沐在阳光下也没有半分热气。雪白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如冰雕成一般,由内而外透着冷意,整张脸除了眼睛,你瞧不到一处有活气的地方。她如一同刚刚厮杀完的猛兽,游逛在街上,带着几分倦意。一边走一边用眼尾扫过街两侧的人群,似是野兽在打量周身聚集来的动物,眼里黝黑一片,无半点光。这眼神没甚神采,暂时的安静全部源于疲惫。许多人被这眼神一扫,都心中大寒,饶是平头百姓,也感受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杀气,又或许因为传闻的加持,都没来由的怕起来。自她现身,街市鸦雀无声。红马双刀,雪面寒光,众人心中大致猜到了,此人便是那传闻中的夜叉、尸山中血手阎罗。长长的大路两旁围满了人,却诡异地安静。除了铁蹄的声音,没有半点人声。这样诡异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华京城内,才被一个莽撞的学子打破。“无德无行的虎狼,而今也敢招摇过市了吗?!”一位文人打扮的学子突然从街边往道中间挤,指着红马上人破口大骂:“你拥兵自重,无视陛下诏令,肆意妄为,擅用兵权,为臣不忠!为女不孝!嗜血暴杀,架我武朝与炭火之上,令我武人受千夫所指!你犯下这样的罪行,而今还有脸出现在华京?!”这人言辞激烈,中气十足,人虽未挤进道中,骂声却响彻长街。人群开始小声骚动,跟着暗地议论起来。可那定安王连看都没看那人一眼,漆黑的眼睛照旧直视前方。见她无反应,人群中又有两人应和着大声指责,议论声渐渐大了。风临身侧不远跟着一位副将,听了这议论声立刻拧起了眉毛,抬手便抚上腰间的短刀,盯着最先开口的人露出凶光。似是感应到什么,风临立时转头看了副将一眼。只这一眼便拦下了那副将,她悻悻收回了手。风临淡淡的瞥了方才那人一眼,再没有理会,接着骑马往皇城去。人声鼎沸,她置若罔闻。策马行过一处繁华之地,两侧高楼耸立。突然一阵香风从右袭来,风临没有转头,连眼珠也没有移一下,抬起左手飞速接住了右边袭来的一小团不明物。那物体飞的并不快,是而邻近的人都瞧见了,那是一朵火红的绢花。人群顺而抬头望,有眼尖的人认出了楼上掷花的那位少年,惊讶道:“清华公子?!”众人皆是一愣,议论声陡然增大。马上的风临垂眸望向指间的绢花,复而抬头望去,右侧楼台之上站着一位清艳绝伦的少年,其面容皎然若月,美目流光,耀若清阳,不过只一低眸,便如春花初放,流出万千风华。他长身玉立,云裳流光溢彩,如同天边雪色流云,显眼夺目。即便在人影拥拥的楼阁之中,你也能第一眼望见他。风临亦然,只一眼,便认出他是子徽仪。见她仰头望人,身下的赤风极通灵性,识相停住了脚步。高楼之上的子徽仪亦是微微俯首,垂眸静望着马上那位满身黑色的少女。他眼神不动神色略过她玄袍衣摆,最终停在了她额间那抹额之上,神色微滞。这是他绣的。二人隔着街市人群,就这样沉默地对望,谁都没有说话。时隔五年,这样冷淡的再会不符合任何一对有情人的故事,可它就是这么发生了。这一眼对子徽仪如同万年,实际却只有片刻。风临转过头收起花,轻扯缰绳,骑马离去了。这本是一个普通的小事,却因当事人身份的特殊,而赋有了不寻常的意味。没多久,一个小道消息便传遍了武朝。华京最清矜的公子,为血手阎罗掷了一朵花。即便对象是那个煞星,这消息也带了点浪漫的色彩。但当时的子徽仪脑中并没有那些缱绻的感受。他望着风临渐渐远去的身影,忧愁目光停在了她身后两把长刀之上,眉头渐渐蹙起。暗金兽首……这双长刀,同传闻无异。为什么和传闻一样……?子徽仪心中莫名泛起了惶恐,这把长刀的确认剧烈撼动了他在心中对风临的信任,他开始害怕,害怕传闻都是真的,害怕她真的变了……他心中一直坚持她没有变,可如果就是变了呢。他该如何?三年的空白横在二人中间,如同隔着一道断崖。子徽仪站在断崖另一侧,忽然看不清对面人是谁。-皇城门前,玄武大街。一众朝臣终于望见了那队散着黑气的人马,心不由得提起来。礼乐声应人而启,铁骑踏着鼓乐渐近,终在众人面前停下。风临背光停步,在刺眼的阳光下,朝臣们看不清她的面容。为首的刘姓官员上前一步,谄笑着行礼道:“臣等恭迎定安王殿下归京!还请殿下下马接旨,待臣等宣读完旨意后殿下便可入皇城觐见陛下。”风临黑黝黝的眼睛挪到她的面上,冰冷的雪面忽然现出一丝莫名的笑意,这点微弱的笑意看着并不友善,反而让人有点发毛。风临就挂着这样的笑意开口,说了自进京后的第一句话:“啧,好吵啊。”此言一出众人皆愣在原地,一旁的仪仗礼乐也悻悻收了声音。那官员讪讪一笑,又道:“乐声已停,还请殿下下马接旨。”待风临翻身下马后,她注意到风临身后的长刀,又笑道:“殿下您是知道规矩的,还请殿下先卸刀,交由臣等保管。”说罢她伸手去接,而风临却毫无交刀之意,只淡笑着看她,将左手扶到了刀把之上,吐出两个字:“不行。”那人只觉棘手,道:“殿下还请不要为难臣等。”“吾不能从命,请大人体谅。若为难,请大人入内通传,请陛下圣意。”可这刘大人却执意劝说,身后几位朝臣也前来相劝。风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在几人的话音中微微眯起眼,她的左手缓缓握住刀把,拇指不耐烦地在刀把上下划动,目光渐渐露出一丝不可控的恼意。“殿下,不过放在臣这里暂为保管,您出来时自然归还……”风临忽然目露凶光,呼吸也变得有些粗,若能细看,会发现她额前已有了一点冷汗。她抬手抚上额,似乎是在极力按捺什么不可控的情绪,低沉的声音竟带了杀意:“吾说了……不交。”李思悟在一旁咽了口口水,她看出了风临略显诡异的状态,却不敢多言。“臣实不知这事有何难的!您暂交一下又能怎样呢?!”话语刚落,风临忽然低头笑了,戏谑道:“能发疯,你信不信?”几人话戛然而止,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风临紧握刀把的左手,毫不怀疑下一瞬,眼前这个人就会为了什么滑稽的理由拔刀砍死自己。一时间诡异的静默散在玄武大街上。太明大殿内,百官朝臣屏息等候,武皇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面无表情,目光透出淡淡的不耐。一旁的刘育昌适时低语道:“陛下莫急,奴再去玄武道看看。”见武皇没有说话,他直身便去。一会儿他便回来了,脸上却露着为难之色,上龙椅旁对着武皇低语了几句。武皇面上表情虽然没变化,额前青筋却隐隐暴起,道:“允她进来。”“遵命。”许久后,大殿之外传来一声通报:“镇北领军大将军、骁骑营云麾少将军、越扬州牧、南和九州都督、正一品定安王风临觐见——”“宣。”随着话音犹落,一墨影踏入金殿,一股冷风随之而来,在殿中带起一阵寒意。武皇微眯凤眸,盯着来者。“臣风临奉命归京,敬拜龙颜,叩问圣安。”看着殿下跪着的那身影,武皇咬牙吐出两个字:“朕安。”殿中,风恪身着紫袍,眯眼看着眼前的风临,目光朝身侧一瞥,一人会意,立刻站出来道:“定安王!你可知罪!”风临背影一顿,隐藏在黑发之下的嘴角微微上扬。“吾知。”-皇宫内,栖梧宫。风依云站在栖梧宫门外来回踱步,满脸焦急,忍不住对身后的贴身内侍和一并等候的寒江道:“不是说早就到皇城了么?怎么这么慢?这都什么时候了。”寒江也满脸急切,却安慰他道:“殿下莫急,许是朝会未散。”“那也太慢了……平康也是,叫他去看看,这么久也不回来……”风依云抬头看向空旷的宫道,喃喃道。身后似乎来人了,寒江回头一看,忙行礼道:“皇夫殿下。”风依云猛地转头,连忙快步走过去道:“父亲您怎么出来了?刚喝完药,受了风就不好了。”皇夫缓缓走出,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道:“无妨。我在屋内也坐不住,不如和你一起等。”说罢他轻轻侧身,靠在宫门处,望着宫道。皇夫而今病弱,行止都弱不胜风,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虚弱之气。现在不过十月,他已披上了厚披风。幸而他原本容貌极好,饶是受病拖累,也是位病美人。风依云有些不放心他,上前帮着紧了紧披风,惹得皇夫一笑:“我又不是纸人,哪就这么娇贵了,连阵风都禁不得?”风依云嘿嘿一笑,手上动作却不停。等了许久,还不见风临,风依云怕一会儿起风了使父亲受凉,便劝着皇夫回殿等候,自己照旧在门这站在。又过了两刻,在风依云翘首期盼中,宫道远处终于出现了个身影。风依云细细观察,终于确定是风临,激动不已地跑过去,大喊:“姐————”听着远处有些熟悉的声音,风临迎着阳光眯眼望去,一时有些恍惚。这是她的弟弟么?几年不见,他长大了太多。个子高了,声音也变了。只那张秀丽的面容愈发耀眼,如春日盛放的玉兰,同皇夫一般清隽。见他明灿的笑容,风临恍惚。一时间她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皇夫,不由得愣神片刻。她望着跑到面前的弟弟,声音透着难过:“依云……你长大了许多。”风依云乐颠颠地围着她转了一圈,高兴道:“好、好,胳膊腿都是全的!”而后在她面前站定,先乐后怒,道:“好哇你,你还知道回来!我只当你把我们都忘了!你说,这几年你都在外面忙些什么?整整三年,就来了两封信,叫我们在这为你提心吊胆!混账!你心里还有没有我和父亲?!”风临垂眸,低声道:“抱歉。”风依云道:“就这两个字?再没了?这还是人话了?!”“你不该讲讲你都干嘛去了吗?”风依云看着她,见她不说话,有些恼道,“你不说就当我不知道了么?北边东边乱杀,你知不知道别人怎么说你?你知道我因为你打了多少架吗!”风临漆黑的眼中满是歉意,她上前用左手拉起风依云的手,右手轻轻拭去他眼尾的泪珠,轻声道:“是姐姐不好,你不要难过。”风依云红着眼睛看她那张无甚生气的脸,心中满是酸楚,用微哑的声音问:“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风临一时迷茫:“我,变成了什么样子?”风依云含泪望着她,叹了口气,仰头擦去了眼泪,道:“走吧,回家吧。”“好。”风临收回手,一抬头看到了不远处泪水涟涟的寒江。寒江颤抖着嘴唇,却并不上前,抬手恭恭敬敬地对她行礼,一如从前那般,开口道:“奴婢寒江,恭迎殿下回宫!”那与从前无异的话语传入耳中,一时间风临瞪大了眼,似乎觉得自己仍是那个小殿下,刚从御园玩完回来。可随着寒江抬头,一串串眼泪落下,风临便回神了。她心里明白,再像也不是从前了。她上前扶起寒江,道:“嗯,吾回来了。”寒江低着头,泣不成声。至栖梧宫门前,风临仰头看着那高悬的匾,虽然几年流逝,可此宫却不曾改变,依然是旧年模样。抬脚入殿,她心中忽然紧张起来,环视四周,见一草一木还有昔年模样,风临的心才稍稍舒展。五年的时光,皇宫变化很多,可栖梧宫没有变多少,一眼望去,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走在宫中,风临有些恍惚,自己常常梦到过回家,也是这般光景。那现在自己到底是真回家了,还是仍在梦里?这毫无实感的猜想令她觉得荒诞,她甚至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又打了什么仗,昏死过去了,才会看到这副场景。玉阶尽,脚步停。凤仪殿门处,她止住了思索。殿内坐在椅上的皇夫提醒她这不是梦。梦里的皇夫温雅如玉,眉眼弯弯,笑颜如春,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倾泻,美得如画。眼前的皇夫病容虚弱,头白如雪。只有那脸上的笑意与梦中相似,却少了记忆中的和煦。风临冰雪般的脸庞终于有了几分松动,眼中隐隐泛着泪意。她几次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数年的风雪堵在喉咙之中,使她无法自如言语,只得扑通一声跪在皇夫面前,颤声道:“女儿不孝……”皇夫面色悲伤,道:“你给我过来!”风临跪着行近,低头等待父亲的训斥。谁料皇夫并没有说她。他只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用了十足的力气狠狠敲了风临脑门一下。奈何他太虚弱,这用尽全力的一敲连红印也没有戳出一个。风临的心里忽然扎进一把刀,泪决堤而出,抬手捂着脑门,哭道:“好疼。”皇夫正欲说些什么,却低头看见了她右掌的伤疤。那是一条竖的贯穿刀伤,手心手背有着相同的长疤,如同天眼一般的形状,直直刺进皇夫心里。皇夫含泪,他没有办法再责怪这个孩子,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凝成了一句颤音:“临儿……这五年你过得怎么样?”风临捂着额头,眼泪噼里啪啦砸在地砖之上,大声道:“回父亲,我过得很好。”皇夫的泪滴落在她的手背,凝语难言。他抬手将风临从地上扶起,一如小时候那般询问:“饿没饿?我给你准备了些爱吃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胃口。”风临任由父亲将自己拉起,往厅中走去,颤抖的右手捂住眼泪,无声地哽咽。一顿饭,吃得很咸。饭毕,三人刚刚在厅中坐定,便听庭中传来一阵急切的跑步声。下一瞬,平康莽撞地跑入殿中。他气喘吁吁,一看便知是一路跑来的,但他似乎不觉疲累,眼中闪着灼人的光,满脸期待地向殿中一望,而后对风临行礼道:“奴恭迎殿下。”风临一愣,略一点头,下意识回避他的目光。平康看着她,期待道:“敢问殿下,白苏何在?未随殿下一道入宫么?”风临的手猛地僵住。“殿下?”“她死了。”殿中猛地响起一阵脆瓷之声,厅中端着茶水的寒江呆滞站在原处,手中茶盘应声跌落,碎瓷散了一地。平康瞪大了眼,企图从风临的脸上读出什么端倪。可惜没有。凭他多年在宫中的经验,这是一句真话。白苏确实死了。平康忽然被人抽出全身气力,跌跪在碎瓷之上。尖锐的碎片刺破衣衫,扎进血肉,洇出一片红。可他浑然不觉。风临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想拉他,低声说:“对不起……”然而伸出的手却被平康突然抓住,他死死盯着风临,恨恨问:“您把她带出去,为什么不把她带回来?”风临低垂着头,长长的发滑落,挡住了她的脸,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她周身散着哀伤的气息,藏也藏不住。跟随风依云的内侍连忙上前将平康扶起,后将二人拉开。风依云不说话,皇夫也叹气,低落道:“带平康下去吧,唤个御医来。”时隔五年的再会,并不美满。下午时,风依云有意避开沉重的话题,喋喋不休讲着近来发生的琐事,风临一边听一边看,眼睛里终于有一点暖暖的温情。皇夫忍不住看向风临的伤疤,但他怕勾起风临的伤心事,终究没有开口问。风临在战场磨砺多年,感官敏锐,自是察觉到皇夫的目光,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将手藏到身后。皇夫看在眼中,因怕她难过,也只是叹气,并没有多说。临近傍晚时,风临不得不出宫回王府。分别时皇夫依依不舍,哀伤道:“这才见了多长时间,怎么又要走……不能住下么?”风临道:“我也想,可我已经大了,没陛下的旨意不能留在宫里了。”皇夫重重叹了口气,又问:“明日还来么?”风临心中酸涩,道:“我一直会给陛下上折,她准我便立刻来。”临走时,风临发现寒江跟了出来,有点意外,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寒江。寒江道:“殿下是亲王,原本就可以带贴身侍从出宫去王府的。”风临问:“你不怪我么?”寒江反问:“白苏怪您么?”风临身影微僵,低头不言。寒江满面泪痕,却挤出一个笑容,道:“那就是了。奴婢自幼与她长大,知道她的脾性。走吧,殿下,皇夫也同意奴婢跟您出宫了,就别磨蹭了。”路上风依云送她们出宫,闲聊时目光瞥到风临身后的双刀,随口问道:“姐,你原不是使剑么,怎么换双刀了?不用君子冠了?”不过一句寻常问话,却问得风临两眼发直。她突然茫然无措,慌乱地抬起手往腰间望去,那里没有白金相间的长剑,只有两把暗金古刀。她有些着急,低头急切地搜寻,嘴里自言自语道:“君子冠呢……我的君子冠呢?哪去了……哪去了……”风依云看着她那副样子,忽然意识到哪不对,猛地抓住风临的衣袖,如同抓一只断线的风筝,焦急道:“喂!你怎么了?”风临在一瞬间回神,慢慢垂下手,看着风依云,忽似是梦醒般笑了一下,道:“哦对,我忘了……君子冠,早折了。”风依云惊愕地瞪着她,冒出一阵冷汗,道:“你怎么回事……”风临的眼神渐渐平静,笑意也散了。她转头轻轻拍了拍风依云的肩,好似方才无事发生一般,随意道:“我走了,别送了。下次进宫,我给你带蟹子吃。”说罢她转身离去,墨色身影不过几个眨眼便消失在远处。风依云怔怔地低头,心中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