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牌室不远，两人很快就走到了。

扒开门口的橡胶门帘，一股冷气夹杂着强烈的烟味迎面

袭来。

冷气不算很足，不过比外面的炎热也要好上几分。可惜屋

里人多，烟雾缭绕，汗味熏天，加上空气不流通，还吵闹得很，

混杂到一起，让人想立刻出去。

余烬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阿特继续往里走，不大的地方开了四五台桌子，基本都是

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打牌的、看牌的，围成一个圈，间隙处都

摆上了电风扇乌拉拉地转，屋里挤得水泄不通。自动麻将机洗

牌的声音一茬接一茬，还混着大爷们激情上涌时的喊牌声，吵

闹得紧。

阿特的目光穿过众人，一眼看到了最里面正摔麻将摔得热

火朝天的男人。

阿特走到他背后。

万老二换了件花衬衫，耳朵上夹着一根烟，嘴里还叼着半

根，正指着桌上刚摔出去的四万激动地喊：“杠，有杠！骰

子呢？”

有人看了阿特一眼，见他不吭声也就不管了。万老二从桌

面一堆凌乱的麻将牌里翻到了两个骰子，攥到手心，把烟拿下

来冲手心哈了口气，然后一手夹着烟，一手姿势潇洒地一摔，

跟着骰子点数去摸牌。摸起来后，把牌扣在指间，用大拇指指

腹细细描摹，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旁边人叫起来：“你倒是快点啊！”

万老二并不急，摸了一阵，突然一声大喊：“来了！杠上

开花！”说着把牌往桌面重重一扔，接着把自己面前的牌一溜

儿推倒。

还真是杠上开花！

万老二眉飞色舞，把烟重新叼回嘴上，两手收钱收得脸上

乐开了花。

这时，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搭上了他的右肩。

“万老二，跟我们出来一下呗。”

“别碰！别耽误老子赢钱！”万老二头也不抬地甩了甩肩

膀。没想到没甩掉，那手还是沉沉地压在他肩头。

他一下心头火起，猛地站起身嚷道：“你给老子滚……

滚……稳……”

面前站着的这个人，脸倒不是很熟，但跟在他身后的那个，

这一天里见了好几回，他就算不知道对方是谁也知道对方的身

份。这么连带着一想，他想起了阿特是谁，毕竟上午刚见过。

“都给你留了时间杠上开花了，钱也赢到手了，出去聊几

句不过分吧？”

阿特脸上带着笑，可眼神却是冰冷的。

“不过分，不过分。”万老二立马软下来，“我配合，我配合。”

阿特按着他肩膀的手往外一带，连搭带推地把他往外面引。

屋里的声音似乎因为这番变故稍微小了一点，好几双眼睛看着

他们。这又引得更多人停下手中的牌看过来，还有人边东张西

望，边默默地把桌上的钱收起来。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老空调“嗡嗡嗡”的声音。但也就是

一瞬，随着余烬掀起门帘，热浪从外面扑进来，屋里又重新恢

复了热闹。

余烬忍不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里面虽然凉快，可那味儿

真够呛，外面热归热，好歹空气新鲜。

“你们要问什么？”

万老二刚一出门口就缩了一下，似乎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

“走，我们到车上聊。”

“我不。”万老二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又立马蔫儿了，

“我……我没犯事儿，就打打牌……”

“了解一下情况，没说你犯事儿！”阿特又好气又好笑。

就是图个车上凉快而已，怎么这么多心眼呢。

三人上了车。阿特打开空调，眼睛盯着后视镜问：“你和

乔家有什么纠纷吗？”

“啊？”万老二愣了一下，然后疯狂摇头，“没有没有，

我能和乔家有什么纠纷啊，平时都不打招呼的。”

“是吗？上午看你骂得最起劲，对乔家像是意见很大的样

子，还以为你们两家有纠纷呢。”阿特语气随意，仿佛随便感

叹一下。

“没没没没，绝对没有。”万老二好像生怕和乔家扯上关系，连连摆手，“我这人就是嘴碎了点。”

“是吗？”阿特回头看他一眼，“据我们了解，乔琳琳的

事多半是从你嘴里出来的。你对乔家的事格外热衷啊。”

“这……这没有的事。”万老二的头上冒出了汗珠。

阿特冷笑了一下，目光忽然变锐利。

“你说和乔家没有任何纠纷，那就奇怪了，你怎么会这么

热衷于四处传播乔琳琳的事？”

“我……我就是……”

“怎么，又要说你嘴碎？万传林，你如果是热衷传播八卦，这附近小区能传播的不少吧？光我打听出来的，四年前附近小区发生一起小三带着私生子上门认亲的事闹得挺大，还有一起两年前的公媳通奸被抓的事，这些事闹得也挺大，还被当地媒体采访过，可是似乎传播度都不如乔琳琳的事广。……万传林，我现在再给你个机会，你可以重新考虑一下，你对乔家或者是，你对乔琳琳，到底有什么意见？”

阿特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似锐利的钩子，让万老二的心虚

无处躲藏。

“我……我冤枉啊警官，我真的就是爱喝点酒爱到处瞎说，

我……”

“行了。”阿特直接打断了万老二的辩解，“你这态度，

让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乔家的命案有你参与其中，你现在不想配

合也可以，那我们就请你走一趟，到局里喝杯茶再详细聊聊行

不？余烬！”

阿特甩给余烬一个眼神，余烬立刻做出伸手往腰间掏东西

的样子。

这可把万老二吓坏了。他不敢想余烬会掏出什么来，一只

手使劲扒拉车门把手，但门已经上了锁。眼见无路可逃，他终

于屈服，缩着手脚高叫：“别别别，我承认，我承认！”喊着

瞥了他俩一眼，“我承认，是，是替人办事，把乔琳琳的名声……

搞……搞坏一点。”

“搞坏一点？这么说你是故意散布关于乔琳琳的流言，让

她在街坊邻居这里受白眼？”

“那也不算流言啊……”万老二缩着脖子辩解，“那本来

也是她做过的事，我就是，我就是给大家伙儿再回忆回忆。”

“让你办这事的人，是薛檀君？”阿特紧紧盯着万老二，

看他眼神游移，突然又加了一句，“……还是薛川业？”

阿特冷不防的一句话，把万老二惊得差点跳起来。不用回

答，这番做派已经回应了一切。

阿特从手机里调出一张图。图是他刚发微信让刘天明在薛

川业所在学校的官网上截下来的，上面的男孩穿着校服，一头

短发很精神，笑起来非常有活力。旁边就是个人介绍和校方寄

语，恭喜他荣获校计算机竞赛一等奖。

“这就是薛川业。”阿特也仔细地看着图上的男孩。其实他之所以会这么问，正因为他看到万老二在和一个高壮的年轻男子说话，在了解了乔琳琳之前的事情后才做出了这样的推想。没想到还真就是薛川业。

“是……”万老二有些泄气地回答。

阿特收起照片，脸上又重新一派温和。

“说说你们之间的事。”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万老二交代了他和薛川业之间的交易。就在差不多两年前，薛川业不甘心关于乔琳琳的流言渐渐淡去，于是找上了嘴碎的万老二，让他多传传乔琳琳的坏话，骂得越难听越好。

一开始薛川业准备付钱，但万老二看不上学生娃拿出来的

那点碎银子，给拒绝了；却没想到薛川业掌握了万老二在网上

和人调情的记录，要挟他如果不干就曝光给他的老婆家人，还

要在小区附近大肆宣传，这一下就掐中了万老二的命脉，让他

只能无奈妥协。

阿特和余烬听得哭笑不得。

这时候天也晚了，阿特也不想再多耽搁。

“你确定，薛川业只是叫你散播乔琳琳诬陷薛檀君的事，

没叫你再做点别的？”

“没有没有，我哪敢呐？我也就敢干这些，别的我可不敢。”

万老二一脸真诚，还翻出薛川业和自己的交易记录，钱不

多，但每月都有点，够万老二去赌场上小小挥霍几把。

阿特看看他。总的来说，这个万老二，虽然有点油滑，但

又怯懦得可以，应该和案子没什么关系，真的只是到处乱讲话

而已。眼见再挖他也说不出什么东西了，阿特解开了车锁。

“今天先了解到这里，如果有新的情况，我们还是会找你

的，希望你到时候还能这么配合。”

“好！一定一定！”万老二一口答应，明显松了口气，“那

我可以走了？”

阿特冲车门一点下巴，万老二立刻打开门马不停蹄地走了，

连个眼神都不敢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