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阿特的天眼立了功。

找到莫子今的地方，是在城南一片老旧的商业街。说是商

业街也不准确，那里本身是一片修得比较早的居民区，对面有

一大片整齐排列的平房。后来城市发展，平房改为楼房，其中

有一部分就空出来成了市场和居民活动区域。世纪之交的时候

这一带因为居住集中，自发的商业行为逐渐兴盛，政府干脆沿

着原本的市场和延伸出去的街道修了两排双层的临街商铺。在

个体经济极为活跃的时代，这里还是红火过一阵的。

只是没多久大型购物中心开始兴起，这条街渐渐地就不再

被人提起。生意还能做，但人流量大大减少，最终逐渐沉默在

时代中。

在这样的地方，小商铺和杂居的租客们自己装的摄像头并

不少，何况现今社会几乎人人都有智能手机，只要有人的地方，

就有镜头。

在双重的天罗地网之下，莫子今终究无所遁形。

这一次陶美娟哪怕慢一点，也把所有投稿来的视频和照片

统统过了一遍软件以确认真假。直到终于在鉴定无人工痕迹的

照片中确认了莫子今的身影，她才赶紧通报给大家。

阿特迅速领着天眼工作室的人赶赴“爆料”的地方。

那是商业街后面一栋七层高的旧楼房。有人拍到莫子今走

进了二单元，但二单元有14户，具体他进了哪一户就不得而

知了。

阿特等人赶到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一些人。有该片区派出

所的民警，也有刑侦支队另一个侦查组的人。还有追踪过来的

网民以及一些被热闹吸引的住户和商家。阿特稍微皱了皱眉。

不过还好，这种围观没有到惊人的地步，总的来说还散得比较

远，至少安全上不太需要担心。

和陶美娟的实时沟通仍在进行，目前没有人拍到莫子今从

此处离开的画面。官方监控也把重点放在了周围的街区，同样

没有看到莫子今外逃的迹象。

要么他就还在这楼里，要么就是整个出了大错。

在场的警察们商量了一下，派出所的民警们散在外围，一

方面监控周边，一方面阻挡看热闹的群众，并负责同后续赶来

的人员交流情况—如果有的话；天眼组和另一组的人则准备

一起上楼看看，大不了挨个敲门。只要他还在，那么一定会激

发一些反应的。

阿特他们都带着泰瑟枪，而另一组的人则全部配装实弹。

但就在他们即将上楼的时候，三楼的其中一家突然传来一

片嘈杂声，有男人的低吼、女人的惊叫和巨大的撞门声。阿特

和另一组的负责人相互看了一眼，转身就要冲进楼道，楼上传

来一声暴喝：“都不准动！不然我弄死她！”

警察们的脚步陡然停下。

抬头看去，莫子今出现在三四楼之间楼道的窗户边。但他

不是一个人。他手里抓着个年轻女孩，右胳膊拢在女孩脖子上，

看不清手中是否持有利器。女孩的额角有着大片血迹，或许正

是刚才冲突的结果，也导致女孩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在他

手里不太清醒的样子。

“莫子今，别再错上加错了，放开那女孩跟我们走，一切

都还有可能！”

阿特心里抽了一下，赶紧喊了一句。

莫子今显然不以为然。他往外探了一下头，在看到警察们

手中的枪时迅速地缩了回去。

“呵呵。阿—特警官！我给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你跟我们回去后，我慢慢跟你聊呗。”

“跟你聊啊？不好意思，我嫌恶心。”莫子今的声音听起

来漫不经心，一点都不像已经走投无路的人，“你们也就是仗

着比别人更有资源，但其实呢？需要你们的时候，永远都来晚

一步。”

他带着讽刺的音调说完这些话，扯着女孩往楼上走。边走

边喊：

“别动啊！有人动，我就弄死她！”

但谁会听他的呢？警察不可能任由犯罪嫌疑人摆布。阿特

和另一组的负责人一对眼神，彼此就明白了对方所想。阿特这

边全是泰瑟枪，除非近身，不然没有太大的作用，所以决定趁

着莫子今与外界相对隔离的机会，由另一组的人分散开去寻找

射击角度，以求能尽快解除威胁。

但莫子今却似乎猜到了他们的选择。明明身影还隐在楼道

间，声音却远远地传出来：“我说了别动！”

所有人的动作一下僵住了。

在不明确莫子今到底能否看到外面人动向的情况下，随意

行动的确有点拿女孩的生命冒险。那就只能依赖于增援了。阿

特看了余烬一眼。

余烬一直在与陶美娟互通情况。而此时，支队长陆忠明和

副局长王匡正就站在陶美娟身后。

没过多久，莫子今挟持着女孩出现在四五楼之间的楼窗前。楼下的警察们全都站着，这情景似乎带给他莫大的愉悦。但笑容只在他脸上留了一瞬，他很快又变得凶狠起来，示威似的再度抓着女孩的头。

女孩轻微地挣扎着。

“莫子今，放了这个女孩，你还能为自己争取到宽大的机

会。”阿特再次大喊。

“哈哈哈！你觉得我会信吗？阿特警官，你自己信吗？”

两人继续往楼上走。这一次消失得久了一些，但阿特并没

有采取行动—他已经接到通知，已经有同事赶来增援了，分

布在不同的楼里，各自瞄准。

只要莫子今再出现。

但随后再出现的只有女孩一个人。

“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找好人准备一枪爆头了？她先死还

是我先死，你们想好了吗？”

他的胳膊不再箍着女孩的脖子，但从女孩微微仰头的样子

可以看出来，他正从后面抓着女孩的头发。他把女孩推在窗口，

自己躲在女孩身后。

“怎么不说话了？哈哈哈哈！顺便再附送你一个消息吧！

阿特警官，江民羽，是我让琳琳杀的！惊不惊喜，有不有趣？”

琳琳？叫得那么亲切，难道他其实和乔琳琳很熟？江民羽

被杀案的局面似乎又变得复杂起来。阿特顺着他的话回答：“很

惊喜，很有趣。莫子今，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事都可以谈。我

们已经找到乔琳琳了，要不你下来，你们先聊聊？”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路灯亮了，但老旧的楼道里不知道

是没装灯还是灯坏了，仍然一片黑暗。莫子今没有回话。黑暗

中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声音，像哭，又像笑。接着，女孩再度被

扯动，两人继续往楼上走。

阿特只是冷静地看着。脑袋里飞快地推演着各种可能，以

寻求突破局面的机会。

终于，两人出现在六七层之间的楼窗处，照例是女孩被推

着抵在窗口，莫子今隐在她的身后。这是最后一个楼窗了，再

往上就是天台。

隔了一会儿莫子今的声音才再度传来。

这一次，不知道是距离远了还是他故意的，声音听起来很低沉。

“我不想要她了。你们救得了她吗？！”

刚说完，他突然又大笑起来，在“哈哈哈！”的狂笑声中，女孩被猛地从窗口推出来，惊叫着往下坠落！

所有人大惊。阿特是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干。此时苏琳的身影突然从旁掠过，急速往楼下冲去，双臂伸展，似乎想接住跌落的女孩。紧接着余烬也冲了过去。阿特也赶紧跟着往前跑，但女孩坠落的速度何其快，黑影虽然被楼间的杂物阻了一两下，仍迅速掠过被路灯映亮的层层楼窗，与赶到其下的苏琳狠狠地撞在一起。

余烬赶紧扑过去查看情况。阿特大喊一声“快叫救护车！”，

也不回头，直接持枪冲进了楼道。楼道里黑咕隆咚的，只有两

层之间的楼窗处被外面的路灯映出一个橘色的方块。阿特稍微

放慢了脚步。

外面闹腾腾的，但楼道里很安静。郭子敬跟了进来，还有另一组的两个人，但没人出声，相互间呼吸可闻。当莫子今把女孩推出来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免被那个可怜的女孩吸引，一下子，莫子今从视线里消失了。

他会去哪儿？上到天台，还是潜伏在楼道的黑暗里？阿特

不认为他能跑得掉，但困兽犹斗，莫子今这种浑不拿生命当回

事的人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

但当阿特等人小心翼翼地上楼，却发现莫子今仍然靠在楼

窗旁边，正对着他们上来的方向。弥散的路灯光映亮了他的侧

脸。他笑嘻嘻的。

看到他们走上来，他突然抬高手机，当着他们的面在屏幕

上一点—几乎是同时，阿特举枪扣动扳机。

高压电瞬间抓住了莫子今。但还是晚了一点。尽管被电得

浑身抽搐，莫子今仍然—在他自己的意愿下—后仰着从窗

口跌了出去。

阿特大吼着“闪开！”，紧赶两步奔到窗边，扶着窗台看

向下方。

他不知道自己的警示是否起了作用……路灯下挤在一起的

人群成了黑乎乎的一片，他什么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