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刚蒙蒙亮,赵大为就醒了,这一醒他就再也睡不着了,越躺越清醒。他像每天一样,先进了儿子的卧室。儿子早把毛巾被压在了身下,正一丝不挂、七仰八叉地酣睡着。他轻轻地从儿子身下扯出毛巾被,搭住了儿子的肚子。

赵大为瞟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四点刚过。其实瞟不瞟都一样,每天都是这个点儿。他轻轻打开门溜了出去。

等电梯的工夫,他习惯性地甩开步子走到楼道北面唯一的窗口。高层就是好,视野开阔,若是刚刮过风或下过雨,甚至可以望得见密云那边淡淡的山影。

一群接一群的乌鸦遮天避日,仿佛就从他的头顶飞过,每天都是这样。它们喜欢在长安街一带的树上过夜,一大清早,又成群结队地向东南飞去。北京乌鸦和北京人不一样,它们是住在城里,到郊区上班哩!

电梯的动静小了,赵大为回转身。就在这一瞬间,他瞥见2号门的门锁上插着把钥匙。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心里想着,快走了两步,电梯门已经打开,他闪身进去。

早晨空气真是新鲜。零零星星有几个老人出来散步,赵大为跟他们差着起码得有一代人,觉却偏偏和他们一样少了。

熟悉的绿色电动三轮从他身边驶过,每天他都能看见这辆送奶车,只是最近送奶的小伙子换了一个。

赵大为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地往回赶。

送奶的小伙子已经进了电梯,赵大为紧跑两步,电梯门关了一半,又打了个楞怔,放他进去。他冲小伙子打了个招呼,可小伙子却没答理。他拎着个蓝色塑料筐,有气无力地在角落里倚靠着,自顾埋头玩手机。赵大为按了电梯上最大的数:26。狭小的空间里,有些闷。小伙子中途先下去了,可他早晚也要到26层,赵大为就给儿子订着酸奶呢。

出了电梯,赵大为没向南拐回家,他朝北径直走到2号门口,猫着腰看了看,原来钥匙一共有两把,钥匙环上还挂着个精致的U盘。赵大为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四点半,显然不方便把主人叫醒。电梯又嗡嗡地响了起来,很快,那个送奶的小伙子就要上来了吧?他赶紧把钥匙拔了下来。

赵大为和小伙子走了个头碰头,说:我是3号的。小伙子继续玩手机,他的职责是把一瓶酸奶送到3号那个奶箱,然后锁好,至于眼前这人是不是3号的,他管不着。他说他是,可万一他要不是呢?赵大为只能等小伙子锁好奶箱,再掏出钥匙郑重其事地打开奶箱把酸奶取出来。小伙子这才抬头瞄了他一眼。

2号的钥匙怎么就到了自己手上?他有些不安,是不是有些唐突了?事实上,送奶的并没往2号那边去。要不,再原封不动地插回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离做早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赵大为可以坐下来好好掂量掂量。虽说是顶层,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送报纸的上来,还有那些挨门挨户发小广告的,保不齐什么时候,门上就被塞了售楼、健身、保洁、送餐的单子,甚至是特殊服务的小卡片。不行,插回去是万万不行的。

他在脑子里仔细地搜索着,力图想起2号住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一层楼住着八户,南边的四户偶尔还会打个照面,他们北边的,就算见过面,也对不上究竟住几号。哎,别管住的是谁,既然发现了,还是帮个忙的好。可要是人家起了床,却找不到钥匙,肯定会很着急,那样,自己不是帮忙倒是添乱了。嗯,还是留个字条的好。

赵大为找过来半张纸,把拔下钥匙暂为保管的事情写清楚,让他来3号拿,然后签了个“赵”字。看了看,又加了个时间,“四点半”。钥匙显然是插了一夜的,四点半之前的事情,他也就没必要负责了。

他本想把字条直接贴在门上,可又怕万一被坏人看见了,找自己把钥匙取走,岂不是助纣为虐了?于是,他把字条塞到那副卷了边的对联里,露出小半截尾巴。主人找不到钥匙,一定能及时发现自家门上的异样。

做好这一切,赵大为和衣躺到了床上。他明知自己是睡不着的,睡眠不好往往是缘于压力。在机关工作这么些年,棱棱角角都给磨没了,只剩下四平八稳,别得没落下,反倒落下个谨言慎行和患得患失。每天每上班耗磨得焦头烂额,下班忙活得四脚朝天,不焦虑才怪呢!现在身上又揣了邻居家的钥匙,他就更别想睡回笼觉了。

第一章
乱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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