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打这天,董希望上班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其实,工作还是那么多,过去无声无息地也就干完了,现在他把这点儿事做得风生水起,怎么绕、怎么费事、怎么张扬他就怎么来。比方说,一个电话能解决的事,他必须一溜小跑地爬楼梯,气喘吁吁地到人家办公室当面说,这个过程中,他很有可能就被哪个局领导撞见了,大家也都觉得他是个大忙人,每天每忙得不亦乐乎。

下班他也尽量走得晚些,起码也要等办公室的同事们都走了。这样一来,他赶到学校接娟娟也越来越晚,娟娟成了学校传达室的常客,保安叔叔们都能叫上她的名字来。唉,一想到娟娟每天都在传达室里盯着那个显示屏,盼着他出现在校门口,董希望心里别提多不好受了。这天,他接了娟娟,就对她说,她的生日快到了,等到周末,带她去照艺术照。女孩子谁不爱美啊?娟娟一听,噘着的嘴顿时咧开笑了。看着娟娟蹦蹦跳跳地朝公交站台跑去,他想,有这个必要吗?看看欧阳虓,他没家没口的,每天还不是一分不差地到点撤退?

董希望暗暗给自己鼓劲,这么个精神状态是必须的。更何况,他还得到消息,局里恰巧有一个副处级干部退休,空出了一个副处调的位子。副处调不是副处长,但管他有“长”没“长”呢,给个车位就行!

于是,董希望就开始期盼着能快一点儿动干部。可是,他又觉得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又盼着能缓一缓,等把功课做足了。他那颗悬着的心更是折腾得七上八下。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干部处的王处长因为神经性头疼住了院。唉,看来,一时半会儿局里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失望的董希望却在这里看到了一线希望。

一下班,他就直奔了医院。

在医院门口,他买了个硕大的果篮。这果篮的价格让他心疼,要是时间富裕些的话,他宁肯绕远去趟家乐福,哪怕是居民区的水果超市也好。医院门口,简直是个宰你没商量的地方。可是他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

王处长正吃着晚饭,见到董希望,很是意外,楞怔了一下,忙停下筷子,喊他过来坐。

病房里乱嘈嘈的,董希望迟疑着走近了些,他觉着自己来得很不是时候,还不如绕一趟家乐福,买些像模像样拿得出手的营养保健品。他尴尬地把果篮放到地上,那里已经堆了不少更高大上的各色礼品。

没有地方可坐,董希望垂手而立,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硬着头皮说:“王处,别耽误您,您接着吃,要不一会儿饭该凉了。”说完了,却还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

王处长当然知道他还有要紧的话说,他甚至能猜到他要说些什么,既然来了,这些话不说完,他是轻易不肯离开的。可这儿并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场所啊!

他吃了一小口饭,一边细细嚼着,一边自嘲说:“唉,不过就是加了几个班,这身体就先闹起了别扭。要我说啊,这人一上年纪就是不中用啦,得早点儿给你们让位置啦!”

“瞧您说的,您怎么就算上了年纪?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生病,就是身体给你预警,说明您身体透支啦!”

“唉,怎么不是上了年纪?我记得你今年三十二了吧?”

“对!您真是好记性!”准确说,董希望的生日是年底的,离三十二岁还差着十个月,显然,王处长只记住了他的出生年份,可他真心觉得,这已经是了不起的功夫。

“在你这个年纪,我还当秘书,那个时候写材料,常常是好几天白天黑夜连轴转。人不服老不行啊!”

“您可是正当年,您现在是领导,不光身体累,关键是心累。身体累了,睡一觉就缓过来啦,可心累就不一样,您看,您这头疼可不就是费脑子费的。”

“嗯,你说的这个我赞成,我宁肯去挑几担子水,出几身臭汗。你说心累,我这心能不累吗?说起来,干部处是个香饽饽,别人都以为有多大权力,其实,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你也知道,咱们局这干部梯次就不合理,人才严重断档,真不知当初的人是怎么想的,要么不进人,一进人就是一拨一拨的,进来的时候还好说,可干部队伍是金字塔,大家怎么可能齐头并进?结果就成了一个筐里的螃蟹,你拨拉我,我拨拉你,鼓鼓着眼,吐着泡泡,干着急!等熬到退休,这一拨人呼啦一下都不见了,就好像突然来了个断崖。还有这干部档案,问题也不少,底子就没打好,管理上也是时紧时松,搞得遗留问题一大堆,现在要一下子解决,唉,怎么可能?所以说,能不操心费神吗?既要解决眼前干部的晋升,又要着眼长远建设梯次合理的队伍,还要回过头处理这些历史问题……”

第五章
乱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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