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国内疫情逐渐稳定下来,人们像是看到了希望,就像当年战胜SARS一样,那一天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护城河边跑步、走路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已经摘掉口罩。有些人已经是熟面孔了,熟或者不熟,并不妨碍大家彼此点点头、招招手,会意地笑一笑,露出一口的白牙。赶公交车上班的人越来越多,陆米米的公司也基本恢复正常,只是他所在的部门主要是同国外打交道,而国外的疫情一天比一天严重,他虽然已经上班,却还是没什么事情可做,既不能请进来,也不能走出去。他正想着要不要组织一场云会议。突然接到许总的电话,复工了吗?陆米米说,早就正常上班了。那好,再过十分钟,我就到你公司楼下,咱们见个面。这是疫情发生以来,第一个提出要跟他见面,但又不是非见不可的人。望着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陆米米很想找个人聊聊。这个人不应该是许总,但他还没想好能约谁,人与人依旧保持着一米以上的社交距离,如果不是必须,就算再好的交情,也难张这个口。现在许总挑了这个头,当然不是为了多深的交情,陆米米想起许总的那个“值”字,他冒着风险来一趟,一定认为是值的。他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呢?拒绝?或者婉拒?无论如何都是不妥的,况且人家就快到楼下了。陆米米说,欢迎,不过,写字楼你进不来,我出去吧。我们对面那家宾馆的一楼,有个茶室,去那里坐坐吧,停车也方便。他没有说,那个茶室外面,是个露天平台。在室外坐坐,会更安心些。他戴好口罩,往兜里塞了一包酒精消毒湿巾,从电梯按钮旁的抽纸中抽出一张,卷成一个硬硬的细筒儿,按了下行的按钮。这个小纸筒儿,他一直拿在手里,一直过了马路,一直进了宾馆。这确实是一次突然袭击,不但事先没打招呼,许总身边竟还跟着个女子,妆化得有点儿浓,直到摘掉口罩,陆米米也没能看出她的年纪。许总介绍说,这位是谁谁的妈妈。谁谁,知道吗?谁?陆米米根本没听清这个名字。HánBīng。许总放慢语速,重重地发出这两个音。HánBīng……陆米米轻轻重复着,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与这两个音相关或相似的人,可什么也没想起来。出于礼貌,或者说出于对自己无知的掩盖,他拼命地点了点头,好像听到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似的。咱们坐外面吧,今天阳光不错,正好晒晒太阳。许总,喝点儿什么?这里的普洱不错,来一壶熟普还是生普?我不喝茶。许总说。莉莉,你看你来点儿什么?有咖啡吗?莉莉问。服务生长着一张粉嫩的脸,掐一把能掐出水来似的。他摇了摇头。陆米米说,咖啡,怎么会没有?服务生说,现在疫情,只有速溶的。速溶的可以吗?陆米米问莉莉,他也不想去搞明白,怎么疫情就不能有现磨咖啡,反正只要提到疫情,似乎一切都变得合理。莉莉说,那就算了,随你吧。许总说,给我来杯白开水。服务生摇了摇头,说,没有。陆米米的头就有些大,可他又绝不会对一个没经验的服务生发脾气。他对许总和莉莉抱歉地笑笑,要不,咱们换一家?许总说,就这儿吧,随便喝点儿什么,喝什么不重要。陆米米交代一脸无辜的服务生,那就一人一杯熟普洱,可以续杯的。又转头对二位说,那就客随主便啦。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酒精湿巾,揭起塑料密封盖,扯出一角,放到了桌子上,说,擦擦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