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旋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又一下子弹起来,他忘记了伤口的存在,伤口便尖锐地反抗。他面对那些腐烂的橡胶压条无可奈何,就好像面对他无论如何也排泄不出去的废物残渣。他绕着那扇窗框转了一圈两圈,就想起了那个邻居,想起了他叫阿立,想起了他说他上午一般都在家,便起身敲响了邻居的门。

开门的家伙只穿着条松松垮垮的内裤,身上没有一点儿肉,好似白花花的一层皮包着一堆柴火,睡眼惺忪地问,你谁呀?

我是新搬来的,想找一下阿立。旋风说话也没有底气,昨天匆匆一面,就算阿立站在跟前,他也未必认得出来。

阿立?阿立!咱们有个叫阿立的吗?

有,有,我,是我。阿立一边往外迎,一边往身上套着衬衫。

哎哟,我当是谁呢?半夜鸡叫啊!怎么搞的,都堵上门来啦?是不是动了真格的,小心别玩出火!

阿立朝着他那扁平的屁股就是一脚,骂道,去你妈的!闭上你那臭嘴!没看到这是男的吗?

那精瘦的家伙一边往屋里躲,一边朝门口喊,我当然看清是个男的啦,咱们不就是勾引男的吗?

阿立无奈地对旋风说,甭抄理他,满嘴没句正经话。

旋风尴尬地笑了笑,硬着头皮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借个起子,一字的,不知道你有没有?

阿立说,我问问看啊。

没有就算了,我去买一把。旋风转身要走,刚刚的对话,他听得云里雾里,却觉出了其中的诡异,咱惹不起躲得起。

阿立一把拉住他,说,哥,你进来坐,他们也吃不了你,都是嘴上的把式。

旋风只得蹭进屋里,可也没有地儿可坐,屋子里都是“榻榻米”——一张张床垫横七竖八地直接摆放在地上,尽可能利用好每一寸空间,被褥都胡乱地堆在床垫上,也看不出里面睡没睡人,除非露出了白白的长腿或胳膊。

阿立推推这个问问那个,招致一片抱怨,终于问到了一把起子,不过是十字的。

旋风长出口气,接过起子逃出来,说,我一会儿就还你。

阿立也跟着出来,问旋风借起子做什么用,如果十字的不好使,他再想办法找到一字的。

旋风只得把阿立让进了屋。

阿立一看这阵势,说,费这事干吗,咋不找个人换呢?哥。

旋风说,我给想简单了,其实他们有个工具,像个小滚轮,顺着滚过去就OK了,不过难度倒不在装新的,就是这旧的抠不出来。顿了顿又说,本来是想找个换纱窗的,可惜哪那么好找啊?

阿立撸了撸袖子,说,哥,让我试试。

旋风拦住阿立,哪能让你干这粗活?说着,便用起子接着一点一点地往外抠,到底是比裁纸刀得劲多了。

阿立也没有走的意思,帮旋风扶住窗框,说,哥,你挺能干的,我从小到大,还真没干过这样的活。

旋风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说,城里娃都幸福着哩,不像我们村里娃。

阿立说,村里娃咋啦,倒更自由更快活,放了学,不是下河捉泥鳅,就是上树掏鸟蛋,听着就羡慕。

旋风乐了,下河捉泥鳅,上树掏鸟蛋?这些我都没干过,你是咋想出来的?

阿立倒不是凭空想象,前些天,他的一个客户提到小时候在村里耍,就是这么说的。他不能对旋风这么解释,只说是自己胡猜瞎想。

旋风说,要说,也不算胡猜瞎想,村里娃到底自由些,有的娃灵光得很,不光会干活,还会玩,我是只知道疯跑,没玩出什么名堂,好在干活不知道偷奸耍滑,舍得下力气。

玩能玩出啥名堂?就得拼谁实打实地干。你看你,在索菲特那么大的酒店工作,又体面又风光。

旋风脸上一热,说,什么又体面又风光,我在索菲特没错,不过……我只是……你猜我是做什么的?

阿立见他吞吞吐吐,笑道,我猜你……总不会是行李员吧?

旋风的脸烧得更厉害了,他没打算对谁隐瞒什么,当个行李员没什么丢人的,他说不出口,只是觉得没必要说,只是觉得一个普普通通的行李员租下这么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有点儿奢侈和不搭。他知道眼前的阿立只是说笑,他要是想继续隐瞒,只需轻轻地摇摇头,可他却说,你猜对了。

阿立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行李员。

旋风这才意识自己肯定的回答引起了歧义,一本正经地说,我的意思是,我就是个行李员。

阿立笑得更欢实了,哥,你可别逗啦!

第十章
乱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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