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等张顺醒过来的时候,看管他的已经不是老王他们,而是刑警队的人,不过,他哪里分得清。在他的眼里,警察长得都是一个模样,或者说,他就根本没敢正眼看过警察长什么模样,更何况抓他的时候,他正在鬼门关那儿转悠呢!

这回他又闯过了一关。其实,就算警察不抓他,他没准儿也能挺得过来,现在可倒好,闯过了这关,未必就能闯得过那关。

“姓名?”

“张顺。”张顺老老实实地答道,不过,他这只是貌似老实罢了,他讲的是当地话,他已经确定,正在审问的警察就是当地人,是当地人就还好。

“好一个浪里白条!你再说一遍!你的真实姓名!”

在刑警队提审张顺之前,老王他们已经通过户籍管理系统查过了,县里就有六七个叫“张顺”的,但没有一个能和眼前这个张顺对得上号。根据受害人小雅所说,他是河南人,可是老王他们把河南的“张顺”也挨着个儿地翻了个遍,好像还是没有。

张顺是真的想不起自己叫什么了。二十多年了,自打他给堂上的爹娘咚咚咚磕过三个响头离开家,他始终走在外乡的路上,睡在别人家的屋檐下。没人想起来问问他姓甚名谁,来自何方。一大清早,他就开始为这一天的吃食发愁,弯上无数次的腰,翻无数个垃圾桶,也未必能捡到一块钱的矿泉水瓶。有一回算他运气好,捡到了些废阀门和烂铁管,可当他到废品收购站,那人白了他一眼,问他是谁,问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结果,他吓得撒腿就跑。打那以后,为免得别人再问,他是打死也不捡这些值钱东西了。谁会在乎一个拾荒者的姓名呢?后来,他到工地上做工,总是需要个名字的,他就顺口胡诌一个,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他说啥就是啥了,也没人深究。也有要身份证的,那就说没带着,或者说回去取,一走了之。那些工地也好像知道他用的是假名字,对于他这样来历不明见不得光的人,更是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了。

在胶东金矿,他认识了已经死去的老婆,她当时在矿上做饭,她是第一个问自己姓名的女子,他就顺嘴说了个赵顺、钱顺、孙顺或者李顺,就图个顺呗,在外这么些年,不就盼着能顺顺当当的吗?没想到,这个女子却中意了他,看他在矿上受气,就和他商量着离开金矿,回老家成亲。他当时可没什么心思结婚成家,一个人还养活不了,哪里还敢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奢望?可当这女子面露难色、结结巴巴、吭吭哧哧地说出成亲的条件时,他想都没想就点头应了。这个条件就是倒插门,夫随妇姓,她爹还说了,今后生了孩子不但得姓张,还得管他叫爷,管她娘叫奶。对别人,这难以接受,可对他来说,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改姓就改姓呗,反正赵钱孙李都不是自己的姓。就这么,他就叫了张顺。这么些年,他就是张顺。大家都这么叫,叫着叫着,他就真把自己当成了张顺。

可眼下,警察却知道他不叫什么张顺。

张顺不知道怎么答对,那就什么也不说。他心里虚得慌,可和警察对峙了好久,他倒坦然起来了,警察知道他不叫张顺,可警察也不知道他叫啥。

第八章
乱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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