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午饭前,张站长他们都回来了。张站长没有回办公室,直接进了报房。陆奕民单独值班,他没什么不放心的,谁有几斤几两,他都看在眼里,心中有数,只是老周病得突然,作为站长,他得对第一次独立值班的新人表示一下关心。陆奕民忙站起身。又一条测向任务来了,他一边麻利地给出示向度,一边把上午侦测疑似日舰载电台的前后经过详细地跟张站长作了汇报。张站长赞许地点点头,夸奖道:“果然是高才生!刚刚我就跟他们说,留你一个人值班准没问题,没想到,还捞了条大鱼。”陆奕民笑了笑,说:“大鱼倒不指望,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测错了。”张站长却叹了口气,说:“可惜咱们这里不能直接上报情报,又让总部那些小子们占了便宜。”略一思忖,又觉这话说得不太妥当,补充道:“不过,我还是要给你向北京请功。”陆奕民心中不禁一喜。情报这个行当,出错的机会遍地都是,立功的机会却少之又少。而且不是说你拼命干就一定能有机会立功,因为你不可能生编硬造出大情报来,只能静静地等待敌方的动静,如果敌人一动不动,你也只能劳而无获。俗话说,种瓜得瓜,点豆得豆,可搞情报的却是,敌人种瓜你得瓜,敌人点豆你得豆。能刚上班就立功当然是件好事,可问题在于,今天是老周的班,陆奕民所做的一切,在北京总部那里只会以为是代号639所为。陆奕民想提示张站长一下,可突然想起,还是应该先问问老周的病怎么样了。张站长说:“放心,老毛病了,去医院输了糖皮质激素,这会子已经回宿舍休息了。”“老周这是什么病,怪吓人的?”“嗨,风湿,都是前年抗洪闹的。”“抗洪?您指的是过水?”“抗洪就是抗洪,你那天赶上的才是过水。过水就是上游放点儿水,借咱们这里过一下,过去就没事了。”张站长停了停,又说:“其实也是一码事儿,抗洪就是特别严重的过水。”过水,是因为北极测向站建在了一条废弃的河道里,到了夏天,山上的雪水融化,若是上游再下些雨,便要从这里放水。陆奕民来站里第一天就赶上了过水。那天晚饭吃得特别丰盛,还上了站里自酿的小烧。陆奕民不能喝酒,但他以为是站里给自己预备的接风宴,便也硬着头皮端起了杯。一口小烧下肚,从嗓子眼儿到食道再到胃顿时就像燎着了一样,火辣辣烧得慌。好在大家并不强劝,他便可以点到为止,只看着大家尽兴畅饮,心里那种发配流放的愁绪也被冲淡了好些。虎子一直在桌下转来转去,人们不时地扔给它一块儿啃得不太干净的骨头,它便叼到一旁,歪着大方脑袋亲热地啃起来。酒席宴间,张站长起身到外头接了一个电话,大家的神情就凝重起来,人人撂下了碗筷,等着张站长一声令下。接下来,站里所有人一起上阵,众志成城,很快就把营房四周用沙包围了个严严实实。陆奕民记得,那天是老周值晚班,只有他没有参加“战斗”。现在看来,说不定是张站长刻意给老周调了班。陆奕民还记得,那天“战斗”结束,张站长也顾不得满手的泥沙,高兴地拍着自己的肩膀说:“小伙子,你这一来就参加战斗,回头我给你向北京请功。”难道?没错,张站长这可是第二次说给自己向北京请功了,莫非,这只是他顺嘴说说?可这不一样啊!那天,陆奕民没当回事儿,不过是扛了几袋沙包而已,在军校出公差可比这个累多了。今天就不一样了,这可是实打实的情报。看来还得盯紧着点儿。“站长,您看我是不是该出徒啦?要不,明天您就给我单独派班吧?”张站长微微地皱了皱眉,他也是情报老手了,怎么能听不出陆奕民的话中之话?转念又一想:这也难怪,今天的功劳明明就是他一个人的,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好吧,我回头会给总部说明的。张站长刚走,大个儿就过来接班,陆奕民又把疑似日舰载电台的情况详细交代一番。大个儿拍了拍陆奕民的肩膀,说:“到底是小鲜肉,运气真好!不过,就算真的是军舰开过来,情报意义也不大。你想,海军那帮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能不知道啊?”陆奕民脑子里也曾这么闪过,可当时却容不得细琢磨。这会儿听大个儿一说,还真有点儿紧张,忙问:“那,这不会算是假情报吧?”大个儿嗨了一声,说:“你这压根儿就没情报,哪儿来的假情报?不就是报告了一个电台的位置吗?噢,还不是你一个人定位的。得啦,赶紧吃饭去吧,别尽异想天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