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人套上了绒衣绒裤,重新穿戴整齐,围着灶火吃起了炖鱼。

吃过晚饭,大个儿吩咐赵光辉,让他直接开车到下游的什么地方,明天早晨他们会在那里上岸会合。说的人明白,听的人也清楚,只有陆奕民不知所以,但从他们的话里也知道了“重要情报”:接下来,他将和大个儿顺流而下,而且,是整整一夜。看来,剩下来的漂流捕鱼项目就是他们所说的夜生活了。

陆奕民从大个儿手中接过棉大衣,二话不说就往身上穿。既然从中午到现在就像是从夏天到了初冬,夜里一定还会更冷。

大个儿又把一件类似雨衣的东西递了过来。陆奕民见过那些下池塘挖藕的人,他们穿的就是这种东西。

“快穿上吧,这是皮叉子。免得一会儿掉到河里,那可就真得出人命了。”

陆奕民忙学着大个儿的样子,把皮叉子套到裤子外面,系好上身的背带。看看大个儿已经不再玉树临风,也就能想象得到自己是个什么熊样了。

万事俱备,也不需要什么东风。赵光辉和大个儿一起把橡皮筏子推到河里,再把电瓶、鱼叉、划子、电筒都放到橡皮筏子里。

大个儿几乎是把陆奕民抱上了橡皮筏子,等着他在前边坐稳当了,这才蹚着水把筏子往河中央推,然后麻利地跃上去,筏子就稳稳地向下游冲去。

淡淡的星光下,陆奕民隐约看到赵光辉在河滩上向他们挥着手。

大个儿把接着蓄电池的电筒递给陆奕民,让他在前头照亮,自己则小心地舞着划子,调整着筏子的方向。

这可是真正的河,几乎没有水花,只能听到划子拨水的哗哗声,还有时不时哪里传来野鸭的一两声叫声,一定是他们惊动了它们。

大个儿也不总划水,任由橡皮筏子向下游漂着,只是偶尔筏子拐向了岸边,或者横了过来,大个儿才左划几下,右划几下,让筏子回到河中央来。

大个儿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在河水拐弯儿的地方,他把橡皮筏子划到了泡子里。泡子一面与河相连,三面被芦苇包围着。水流累了,就躲到泡子里喘口气、歇歇脚,筏子漂累了,也静静地停在了泡子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个儿已经把鱼叉尾部的电线接到了蓄电池上。他让陆奕民把电筒照向水下。

好家伙!透过清亮的河水,好大一条鱼正一动不动地在水里睡觉呢!

大个儿轻轻地把鱼叉伸进水里,那两个铁叉子尖儿已经快要挨住鱼的身体了。

陆奕民以为大个儿会猛地刺向鱼的身体,还在担心鱼会不会跑掉,大个儿却轻轻按了一下鱼叉手柄上的按钮,鱼叉便通了电,那条鱼便在睡梦中翻了翻肚皮浮到水面上来了。

陆奕民用鱼抄子捞起那条鱼,足足得有三四斤重。

“你不会把一泡子的鱼都电死了吧?”陆奕民担心地问。

大个儿轻轻地划了几下,换了个地儿,说:“那还不得把我们一块儿电死了?我只用了一点点电量,刚好只够电一条鱼的,鱼也电不死,只是电晕了,明天吃,鲜得很。”

很快,在这个河泡子里就收获了四五条大鱼。

大个儿接着向下一个泡子漂去。

夜,已经深了。没有月亮,也没有云彩,星星就显得格外的亮,又格外的大,大到像是随时会坠了下来。颜色也不全是想象中的金黄色或者银白色,还有草莓红、宝石蓝、甚至是苹果绿,它们像一颗颗多彩的宝石沉甸甸地缀在低垂着的墨蓝色幕布上。陆奕民有点儿怀疑自己的眼睛,使劲地揉了揉一双睡眼。可就这么一个空当儿,河面上已经腾起了半人多高的白雾,橡皮筏子好像不是在水里漂,而是在天上的云里游了。陆奕民明明打着电筒,可那道光却射不了多远,反而把云雾照得更白、更厚、更浓了。

这时候,陆奕民才领教了这山里头“夜”的厉害。本来,出发时穿得已经足够厚实了,起初还有点儿热,可到了现在,整个人已经被水汽从外到里地给浸透了,身子便从里到外地冷。

再说,夜色朦胧,万籁俱静,就算有点儿水声、蛙声和野鸭的叫声,那也不过是一首小夜曲或者摇篮曲罢了。困,加上这天籁之音,就不再是一般的困了。于是,筏子头的电筒灯光便一下子照到了水里。

“嘿,警醒点儿,可不能睡,睡着了,非冻死不可。”

大个儿的话不知是真是假,但的确不能睡着。豹子头林冲风雪山神庙时,还想着来壶酒暖暖身子,可现在,只能靠抖个激灵产生的那丁点儿热量维持,而为了维持却又消耗掉了更多的卡路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什么时候才能耗到天亮呢?

“你不困吗?”陆奕民想,无论如何,说着点儿话总会好些,可这话也打着哆嗦,带着颤音和上下牙打架的动静。

“咋能不困?可困也不能睡呀!”说着,大个儿从兜里摸出一盒纸烟,取出两根,并排塞到嘴里。又摸出火机,啪啪地打了好几下,只飞溅出几颗星星,他停下来,使劲地摇了摇,再攒足了力气使劲按下去,黑暗立刻撕扯开一道大口子。他把火苗凑向烟,点着了。那道大口子又合拢上了,黑暗便愈发地黑了,只多出了两点扎眼的忽明忽暗的光。大个儿狠狠地吸了一口,这才把其中一点亮光递给了陆奕民。

陆奕民毫不犹豫地就接过了这根“救命稻草”。心中暗想,还是站长英明,这盒烟还真能派上大用场!

两粒火光在这混沌中交替地时明时暗着。

“聊点儿什么吧。”陆奕民提议。

“聊点儿什么呢?”小站就那么多事儿,能想到的,该聊的,大个儿觉得都给陆奕民聊过了。这也成了小站的规律:新人驾到,大家都兴奋得不得了,围住新人就会抢着把站里过去发生的一切填鸭式地告诉他。同时,人人也像侦探一样,从新人这里打探一切可以打探到的外面的故事。本来就都是搞情报的嘛!

“随便吧,只要有点动静就好。”这会儿,陆奕民的脑子似乎也被冻僵了。但仅仅过了一秒钟的工夫,他又说:“要不,聊聊老周的病?他的病是怎么得的?那天可把我吓坏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倒下就倒下了呢?”

第十章
乱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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