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开了一路车,赵光辉倒没觉着怎么累,匆匆吃过饭,胡乱地冲了冲碗碟,就敲响了张站长办公室的门。

“嗬,是你啊,光辉,平时你来我办公室可从来没敲过门,今天这是咋了?”

“站长,可不带您这么批评人的。我这不是怕您休息了吗?”赵光辉也觉着今天的自己与平时不同,心里藏着事儿,就是不那么理直气壮。

“今天这是怎么了你?说起话来还您您的。坐下说吧,什么事?”站里就这么几个人,互相之间的脾气秉性都摸得透透的。

赵光辉把心一横,都到了这个地步,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了。“站长,我是要向您汇报一件事。那天——就是侦获日舰载电台的那天,我值的是大夜班。那个电台是我先测的向,而且,交班的时候,我给小鲜肉做了特别交代。对,我还把几次测向的示向度写了一个纸条给他……”

听到这儿,张站长心里一沉。

站里的人少,大家亲如手足兄弟,都是你帮衬着我,我帮衬着你,有肉大家一起吃,有活大家一起干,不分什么彼此。可就是不能碰一件事,那就是“调京”。一旦有一个调京机会,或者只是一个传言,就会像此刻一样,你来找,他也来找,生怕这个机会被别人抢了先,占了去。当然,可不是说找找我,我想让谁去北京,谁就能去的。我要有那么大权力,还不先把自个儿给调过去?只要大家不当场闹翻了脸就好,等到尘埃落定,调京的那个走了,剩下的就都成了天涯沦落人,过去的那些明争暗抢也就都烟消云散了。

赵光辉继续一鼓作气地说着打了一路的腹稿,只是小心地避开调京的话题。在回来的路上,他听大个儿艳羡地讲起小鲜肉可能会调京云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按他的设想,先把自己在这件情报上的功劳确定下来,等过些日子,真有了调京机会,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张站长尽量耐心地听着。关于赵光辉留纸条特别交代的事,他没听陆奕民提起,是他忘掉了、忽略了,还是刻意回避了?情报生产往往都有一个连续性,很多情况下是不可能由一个人独立完成的,而最关键的环节有两个:第一个是首次侦获,第二个是准确判定。依赵光辉所讲,那么第一个环节就是他完成的,他此刻的要求也就一点儿也不过分。如果有军功章的话,这军功章里有陆奕民的一半,也有赵光辉的一半。可问题是,现在根本没有这枚军功章!就算能向总部力争到调京名额,一个已经不易,绝不可能有第二个。如果贪心不足,很可能的结果就是鸡飞蛋打。

张站长下定了决心,要主动触及一下矛盾焦点。“你都听说什么了?你认为,因为这件情报,就有可能调京?”

赵光辉没想到,张站长这么直接地把“情报”和“调京”两件事联系起来。

“站长,我知道,在这件事上,小鲜肉比我的功劳大,但我想的也正是怎么发挥这件事的最大效益。您想,总部为什么把新同志都下放呢?还不是为了让他们在艰苦地区锻炼锻炼?小鲜肉这才刚来几天?就算他是个情报奇才,就算他立了比这还大的功,总部怎么可能轻易就把他调回去?可换了是我,就不一样了,毕竟我在这里工作了六年多,现在有了成绩,调京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赵光辉的话不假,张站长怎么会想不到呢?正因为想到了,他才没急于向北京总部汇报这条情报是陆奕民破获的,他想沉一沉,反倒更有助于促成此事。

“再说,小鲜肉因为这就拍拍屁股走人,也难以服众啊。干咱们这行的都知道,搞不搞得到情报,不在能力大小,完全靠机遇,碰上了就是碰上了,碰不上就是碰不上。那天,如果我坚持一直把这个电台跟踪完,而不是送老周去医院,那小鲜肉还有这个机会吗?大家谁不是辛辛苦苦地工作,凭什么他一来就交了狗屎运?凭什么我们就只有默默无闻的份儿?”

这话张站长就不能苟同了。陆奕民不但发现了电台位置的异样,还对变了频的信号进行了搜索和侦测,从这个角度讲,情报生产的两个关键环节就是陆奕民一个人独立完成的。再者说,情报生产需要机遇不假,但更需要情报人员的能力和水平,那天要是换了赵光辉,他还真就未必能有这个本事。

想归想,他却不想把这话说出来,他还得保护大家的积极性。但他心中有数,陆奕民的功劳是别人抢不走的,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要不,还不乱了套。

张站长沉默不语,赵光辉不知道这算不算默认了自己的观点,他停了停,决定再强化一下自己的主张。“站长,就算总部立马调小鲜肉到北京去,那咱们还是吃亏的。像他们这些情报学院毕业的,是有期徒刑,迟早不还是要调回去?可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是无期徒刑,学的就是测向,干的就是测向,丢了这次机会,熬到猴年马月才能有调京的那天啊!”

看赵光辉有些激动,张站长本想安慰几句,但这是站里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现实,讲大道理是没用的,只有自己去想,去想通、想开。他站起身来,只是说:“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第十六章
乱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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