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气开始转凉,但自从和胡梓歌见过面,陈静茹的心里总是热乎乎的。

再见到咯吱盒的时候,她心里没有了原先的那种不屑,也没有过多的怜悯,就是觉着特别亲切,仅仅因为他可能是革命者的后代吗?她问过胡梓歌,没人知道孩子身上有没有胎记或其他明显记号,虽然知道父亲姓李母亲姓周,但为了保护孩子,他可能既不姓李也不姓周,而且他的父母也未必就是真实姓名。仅凭这些零散的信息,她又怎么弄清楚咯吱盒究竟是不是那个孩子呢?

她突然发现,艾光明来省政府的次数明显少了,有时候跑来送两个苹果,放下就急匆匆走了,连个面儿也未必能见得到。她觉得真是清静啊,清静得有些不习惯,她下意识地瞥一眼窗外,省政府的大门口一个人都没有。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吗?胡梓歌的话好像还在耳边,但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和他相处。“他不是一个坏人。”头脑中一个跳出来的念头把她自己吓了一大跳,她仿佛窥见了自己的内心,她早已对艾光明少了最初的反感和讨厌,多了一份依赖和习惯,如果他不是军统特务,她一定会喜欢上他的吧?

陈静茹在街上找到咯吱盒,“今天姐姐没事,也不想看你变戏法,我请你吃饭,你听我讲故事,好吗?”

咯吱盒歪着脑袋瞅着陈静茹,笑笑说,“今天姐姐有点儿奇怪啊,反倒要给我讲故事,还要请我下馆子,我怎么开口找姐姐要钱呢?”

“听完故事,你再决定要不要钱,好不好?你也知道,姐姐不是个吝啬的人。”

陈静茹给咯吱盒讲的是意大利作家卡洛·科洛迪的《木偶奇遇记》,匹诺曹和咯吱盒都在马戏班干过,这一下子就抓住了咯吱盒。她没有照本宣科,她的匹诺曹,多多少少有那个革命者儿子的影子,或者说是咯吱盒的影子。她并不急于把故事讲完,虽然咯吱盒完完全全被故事吸引了,缠着她想多听一段,但她还是决定每天只讲一小段。

咯吱盒习惯了为木偶人命运牵肠挂肚的感觉,比这种感觉更强烈的是,他竟然没有开口向陈静茹要赏钱。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忘了,可第二天、第三天他仍然想不起这码事。为了生计,他不可能在陈静茹这里待太久,可是回到街上,他还是想着那个匹诺曹,他把他的队伍聚拢来,也给他们讲木偶人的故事,有个孩子起初听不进,咯吱盒居然弹了他脑崩儿。等孩子们听到兴头上,他又不得不停下来,把他们轰走,让他们明天再来,陈静茹还没有讲后面的故事。

一个人清静下来,他就开始琢磨,过去哪些钱是他该得的,哪些钱是他不该得的。穷人的钱不能拿,他们也没有钱,富人的钱可以拿,好人的钱不该拿,坏人的钱不拿白不拿,可是,坏人的钱拿了,就是要干坏事的,要是想干好事却不拿好人的钱,自己可怎么活呢?再说,哪些人是坏人,哪些人是好人呢?穷人不一定都是好人,富人也不一定都是坏人,艾光明叔叔和陈静茹姐姐都是好人,他们的钱该拿还是不该拿呢?那就要看干什么事了,可到底哪些事该干,哪些事不该干呢?……琢磨来琢磨去,把咯吱盒的脑子搅成了一锅粥。

匹诺曹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木头,和柴火堆里别的木头没有什么区别,木匠皮帕诺的随手一拿,决定了他的命运,经过一番削、砍、刨,木头有了生命,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木偶人匹诺曹不断地经历各种磨难,一点一点地才有了人的灵魂和人的心灵,咯吱盒觉得自己也开始有了人的灵魂、人的心灵。

陈静茹正在读苏联卡维林的俄文小说《船长和大尉》,她的俄语刚刚入门,只能磕磕绊绊地慢慢读。萨尼亚和卡佳的浪漫爱情故事让她心动,曲折惊险的冒险故事更让她紧张刺激,从沙俄、十月革命到卫国战争,萨尼亚历经种种奇遇,在战火、围困、分离、重逢中得到成长……虽然她读起俄文故事来非常费劲,但她还是很想把这个故事讲给咯吱盒听。在咯吱盒身上,她已经发现了些许的变化,这让她再一次确认了文学带给人的力量。她突然觉得,咯吱盒到底是不是革命者的儿子并不重要,不管他是谁,他都应该过上幸福的生活。

没等陈静茹把小说读完,《冀州日报》上的一则消息把她惊了个目瞪口呆。

在报纸第四版显眼的位置,刊登着一则共产党地下党头目胡梓歌的脱党自新声明,声明中说,抗战胜利后,共产党不服从国民党统一指挥和调度,破坏了国共合作的大好局面,对此深感不满和自责,决定弃暗投明、痛改前非、为党国效力云云。

陈静茹头皮一阵阵发麻,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胡梓歌怎么会突然叛变革命了呢!要知道,胡梓歌是她走上革命道路的引路人,在党没人跟自己联络的时候,胡梓歌还充当了联络人的角色。这让她气愤,更让她不解。她极力说服自己,国民党的报纸经常颠倒黑白,她多么希望这份声明是反动派伪造的,但她又由不得不相信,对于他遣词造句的风格,她再熟悉不过了,更何况还有声明的照片,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确实是只有他才能写得出的颜体字,她也再熟悉不过了。

就在几天前,他还义正词严地批评自己的鲁莽和冒失,这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啊!他说得到底对不对呢?他交代的任务还要不要完成呢?他的背叛,是否意味着自己从此与党彻底失去了联系?我最亲爱的党组织啊,你知不知道有一个代号“蔚蓝”的潜伏者呢?那天,要不是咯吱盒突然冒出来拦住自己,那该多好啊!她现在说不定就是延安广播里的那个女声了,而此刻,她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好像这满地的落叶,六神无主地飘来荡去。

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陈静茹渐渐平静下来,反复思考着胡梓歌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千真万确的,都是不可违拗的啊!她必须继续遵照执行。她希望说这些话时的他,是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

她丝毫没有逃跑的打算,虽然她清楚自己的处境很危险,她恨自己无力保护冀州的地下党不被破坏,希望他们也能看到这份“声明”。她想,如果她因此被捕,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能够认清这个人,也就让她彻底死了心,好在她的被捕不会对党造成任何损失,别说她不掌握党的秘密,就算知道,她相信自己什么也不会说。她又想,来抓捕自己的人会是艾光明吗?那一定是件非常尴尬,甚至非常有趣的事。看到女共产党员“蔚蓝”竟是他的意中人,他会是一副什么表情呢?

当艾光明再来省政府的时候,却还是那副老样子,她认真地盯着他专心致志的脸,那绝不是装出来的,这样看来,自己还没有暴露,胡梓歌还没有供出自己,或者,是自己这枚闲棋冷子实在可有可无?

她问道,“你最近睡觉不好吗?怎么有了黑眼圈?”

艾光明感觉一阵温暖,终于有人关心自己了,还是自己最钟爱的女人。虽说黑眼圈早就有,但她发现得还不算晚。他点点头,又忙摇了摇,“没事没事,这些天加班多,总熬夜,抓了个共产党,突击审讯,连轴转。你不会怪我冷落了你吧?”

艾光明无意中说出的这个共产党,应该就是胡梓歌吧?陈静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那他交代了吗?”她多么想从他的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啊!

出于职业敏感,艾光明像是被电击了一下,“哦?你关心这个干吗?刚才我说漏了嘴,有纪律,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陈静茹低下头,下嘴唇快要被咬破了,“谁关心共产党了?我是关心你,如果他早点儿坦白,你也就不用点灯熬油了。”

“唉,一心盼着胜利,盼着天下太平,盼着地下转地上,现在终于胜利了,转地上了,可还是不消停,还要打,枪口又对着自己人了。”

自己人?他指的无疑是共产党了?陈静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胡梓歌永远是正确的,包括他对艾光明的判断。他是爱国的,他不愿意眼见着中国人打中国人,他不愿意自己的枪口对准共产党。她听出了他的苦恼、他的困惑,可怎么才能解开他的苦恼、他的困惑呢?

艾光明实在是累了乏了,一点点关心,就足以让他的神经松弛下来,心里话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这些日子,他看上去足够风光了,可他一点儿也不开心。和平远未到来,老百姓扬眉吐气的日子远未到来,作为军人,他只有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但如果所有军人都忠于职守,那国家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人人都只想着自己,怎么能够多捞点儿,怎么能够向上爬,谁想想这个国家呢?谁管别人的死活呢?

几天的审讯下来,身体的疲惫倒在其次。他不喜欢一上来就使用暴力,那只能说明审讯者的无能,更何况他清楚地知道,共产党人是轻易打不垮的。他喜欢攻心为上,可怕的是,他说的那一套话,连自己也说服不了,更何况面对一个善于宣传鼓动的共产党员呢?

这无疑是一场智力和精神的比拼,而从一开始,他就注定处于下风。他心里不得不承认,胡梓歌说的都是实情。比如谈到八路军游击队在抗战中的地位和作用,他嘴上当然不能认输,他避而不谈谁的贡献大小,他只论谁是抗战的领导力量,即使这样,他好像还是略逊一筹。事实明摆着,国民党的军事行动无法成为战场主力,没能通过战争夺回任何一个沦陷的城市,而共产党通过扩大敌后根据地,极大地压缩侵蚀了侵略者的空间和资源,在很大程度上使日军以战养战的企图破产。

更可怕的是胡梓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描述,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描述,但是,胡梓歌说得很从容,略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那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可他明明是笼中之鸟啊?死到临头,他还相信那个为之奋斗的新生活?那难道不是海市蜃楼?不是桃花源?不是乌托邦?

既然你愿意为那个新生活献身,那就只好让你吃些苦头了!

艾光明没有想到,一番酷刑之后,胡梓歌竟然同意写一份脱党自新声明,虽然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总好过一无所获,先把胡梓歌的后路断掉,不怕他不老老实实配合。

胡梓歌写一手漂亮的颜体,方正、浑厚、饱满,艾光明盯着看了又看,狡黠一笑,原来,他是要公开传递信息啊!这是一封密信,取质数序列2、3、5、7、11、13、17、19、23、29,就连成了一句话:“同志,绝不屈服,坚持战斗!”艾光明把声明拍成照片,在暗房里修修补补好半天,这才派人把改好的照片交到报馆。

第二天声明发表出来,他得意地把报纸拿给胡梓歌看,以为他一定会气得破口大骂,但他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艾光明打心眼儿里便有些佩服他了,他知道,不管再怎么努力,从他嘴里都不可能挖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了。

气得破口大骂的竟然是陶站长。

“你这不是胡搞瞎搞吗!这么一来,共产党的冀州地下组织恐怕全都作鸟兽散了吧!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说到这里,陶站长突然话锋一转,“你不会是故意给共产党通风报信吧?这可是通共!抗战期间,你就同情中共,以至于冀州共产党成了气候……”

艾光明承认,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虽然看出了声明中的暗语,但或许正因为此却忽略了声明本身要传递的信息,甚至比陶站长想到的更多。谁知道这是不是胡梓歌精心设计的圈套!可“通共”这顶帽子也未免太大了。他早就知道,党国一直有这样的毛病,动不动就疑神疑鬼地给谁安一个“通共”的罪名,其实往往是充当了政治斗争的工具。是啊,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时候到了!他心里不禁一寒。与自己人斗,比与日本人斗还难啊!

“头鹰同志,是不是把我也一起关起来动动刑啊?”

陶站长忽又恢复了笑容,脸上堆起的皱纹更加密密麻麻,假惺惺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很恶心。“艾副站长,你是我们的同志,我怎么会信不过你呢?不过,这个姓胡的已经没什么价值了,还要劳烦你亲手送送他吧。”

艾光明不想亲手杀掉胡梓歌,不是于心不忍,更不是怕沾上共产党的鲜血,他只是不想执行这个阴阳怪气的命令。很显然,陶站长的命令只不过是对他忠诚度的考验,并非有此时此刻除掉胡梓歌的必要。他的忠诚还需要考验吗?更何况是让一个长年安安稳稳坐在办公室里,喝喝茶看看报纸文件的官僚来考验!他有什么资格对前线冲锋杀敌的勇士指指点点!

比起那些见风使舵的政客、打着革命幌子的投机分子,艾光明坚信自己是“三民主义”的忠实奉行者,在他看来,民族、民权、民生不仅是挂在墙上的国民革命纲领,更是刻在骨子里的信仰,人能尽其才、地能尽其利、物能尽其用、货能畅其流,国富民强、天下为公不仅是漂亮的口号,更是需要脚踏实地毕生付出的追求。可惜的是,先总理遗训“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人人都记得一字不差,办公室贴着,文件里印着,嘴边挂着,却早就把这份重托的深刻内涵抛到爪哇国去了。

此刻的艾光明,却不得不经受这个考验,不得不执行这个命令,不能有半点儿犹豫。

他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潜伏在中村盛原身边时,他也会遇到一些麻烦,必须有人配合,在军统势单力薄的冀州,他偶尔会“求助”西山的游击队,只要稍微地向他们透露一些有用的信息,他们往往就会发动对日军的骚扰和攻击,无形中配合了他的行动。久而久之,他和游击队之间便形成了一种默契。他常常为能够巧妙利用游击队的力量而沾沾自喜,但有时又想,他们一定早就猜到了信息的来源吧?只要彼此心照不宣,大家也就相安无事。

他需要找一个人去西山跑一趟。找谁呢?过去他对付的是日本人,当然可以用军统的人,甚至亲自传递消息,而现在他要对付的是自己人,就必须慎之又慎,不能有丝毫马虎大意。虽然开着吉普车去西山溜达一圈也就一个多小时,但既然“自己人”已经起了疑心,谁能保证自己的一举一动不被监视?更何况,路上并不太平,日伪还在继续奉命维持治安,这正是党国为阻挠八路军下山采取的权宜之计。

突然,艾光明想起那天,在陈静茹家里,咯吱盒表演的情景魔术“送信”。真是想什么有什么,他需要的不就是一个像咯吱盒这样机灵的送信人吗?

咯吱盒想都没想就爽快地答应了。一反常态的是,他竟然没张口要钱!这让艾光明感到意外,但他还是主动掏出钞票,没想到,咯吱盒眼巴巴地望着,却没伸手去接。艾光明尴尬地笑了笑,“嫌少吗?今天身上就带了这么多,改天再给你补。”咯吱盒接过钱,说,“不少不少,你放心,我路熟得很,保证把信送到!”

这就让艾光明吃惊了。咯吱盒天天在街面上混,在城里当然是熟门熟路,可西山离得大老远的,路上也没有可以骗钱的营生,他怎么会“熟得很”呢?或许他就是这么一说?“你去过西山?”

咯吱盒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这个简单的问题可难坏了他。从木偶人匹诺曹那里,他懂得了诚实守信的道理,可是他答应过陈静茹为她保守秘密,既要说到做到,又要不说谎话,想要做一个好孩子可真难啊!干脆什么都不说吧。

艾光明何等聪明,他一眼就看出咯吱盒在有意隐瞒。他一定去过西山,他去山里干什么呢?

那天的情景魔术,咯吱盒是表演给他和陈静茹两个人看的,为什么偏偏表演这么一个戏法呢?那天……他陪着陈静茹拐进胡同,咯吱盒正半靠半躺在陈家门口的台阶上,一副很疲惫的样子,很显然,他应该是在等陈家的人……见到他俩,咯吱盒一个激灵跳起来,一瘸一拐地跑过来……他等的一定就是陈静茹啊!他一直叫她姐姐!

艾光明脑中一遍遍回忆着那天的细节,不禁脊梁骨一阵发麻。

就是那天,他在她的闺房里读到了几页断断续续的小说,看得出来,小说讲的是游击队抗日的故事,可他竟然没有一丝一毫地怀疑。在他看来,她不过是一个青春反叛的女学生罢了,如此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怎么会是共产党呢?共产党,那都是钢筋铁骨啊!可胡梓歌也不像共产党,一袭长衫,弱不禁风,但就是这个文弱书生,却是一身钢筋铁骨,在他的心中,有一个崭新的世界,有秩序的世界,人人都可以有尊严地活着的世界,光明的世界!

他开着车飞奔回小洋楼,三步两步跨进电讯室,苏晓菲正坐在那里修指甲,被突然冲进来的艾光明吓了一跳,刚要发怒,又见副站长脸色不对,便没敢作声。

艾光明什么话也没说,抱起那台笨重的无线电测向机,有些吃力地搬到吉普车上。有了这台机器,就能搞清楚陈静茹的收音机收听的是哪个频率了!

他跳上驾驶座,把车打着火,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力气是大不如前了,青春热血的年纪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吗?

艾光明的脚就踩在油门上,却迟迟没有踩下去……

尾?声

咯吱盒问艾光明,“叔,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你正干着一件事,却突然好像过去什么时候也真真地遇到过,一模一样?”

“有啊,常有的事儿。”

“那为啥呢?”

为啥呢?

当年,为了取得中村盛原的信任,军统的同志精心设计,自导自演假刺杀,他冲出去挡子弹,中了两枪,开枪的是军统的神枪手。这一次,他又中了枪,他不知道,八路军有没有神枪手,反正是没打中要害。

就在中枪的那一瞬,他感觉真的重回到了热血沸腾的年纪。

陈静茹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鲫鱼汤进来,说,“这汤,是还你的!”

就像当初那两枪一样,这一枪也是必须要挨的,挨得值,自打那天,他夜夜都睡得踏踏实实,一觉睡到大天亮。

阳光从窗户里斜射进来,陈静茹正站在窗前,好像镶上了一道金边儿,鲜美的鱼汤腾起的云雾,让她的笑容看上去那么圣洁、那么美丽!

在她的心里,也有一个光明的世界吗?

第八章
乱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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