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舟舟跑下楼，刚出大门就碰上了范建设，他停下来，有些疑惑：“怎么还找家里来了？”

“妹夫啊，我有个事儿想和你说。”

范建设愁容满面，蔡舟舟心中就警铃大作，直接后退一步：“最近我也缺钱。”

“你想哪儿去了，我能是跟你借钱吗？”

“你一般都喊我舟儿，叫我妹夫基本都是要借钱，我书架上有二百。”

范建设撇嘴：“你有几本书，你看书吗？”

“我菜谱多呀。”

“也是……”范建设说完觉得不对，差点被带偏了。他叹了口气：“有个事弄得我老心慌，我寻思跟你说说，你给我出出主意。”

难得啊，竟然是找他谈心来了。

蔡舟舟看他一眼：“说吧。”

“这个……这个这个……”范建设犹豫几下都开不了口，表情也相当纠结。

“说呀！”蔡舟舟都急了。

范建设左右踱步两圈，终于下定决心决定说出憋在心里的事，可刚要开口，就看见余淑华风一样从跑出来，急匆匆吼道：“出事了，饭店合同丢了！”

“啊？”蔡舟舟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顿时什么都顾不上，跟在后面朝饭店跑去。

范建设站在原地，心口怦怦乱跳。

他猛地一拍大腿，懊恼地跟上。

三人风风火火赶到饭店，只见余三连坐在余淑萍旁边，表情难得一见的严肃。余淑娟和汤泰贤也紧凑在一旁，嘀嘀咕咕讨论着什么。

而余淑萍正反复翻看合用，她紧皱眉头，神色更为冷厉。

范建设看了，心口突的一跳。

余淑华上前，没看出什么不妥。

她对情况一知半解的，余三连刚才打电话也没说清楚，就提了一句合同丢了，叫她快点回来。现在看合同就在大姐手里，感到疑惑。

“怎么了，租赁合同不在这嘛。”

余三连解释说：“假的，和别人家的合同不一样。”

余淑萍经过细看也确认：“好像是不对，这纸怎么感觉薄了，老范你过来，看看这合同。”

她招呼范建设过去。

范建设愣了一下，神情紧张起来。

“好像……不太一样了。”他上前也抹了几页合同，低头掩饰眼中的慌乱。

余三连回忆了一番，肯定道：“大姐给了大姐夫，大姐夫给我了，没出三天，陈英姿就说是假的，说明这中间合同被掉包了。”

汤泰贤不敢置信：“三连啊，你可别吓唬我们。”

余三连突然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踱了几步。

能碰到这份合同的，只有余家的人，这件事，内鬼的可能性最高。

因此，每个人都有嫌疑。

此刻在他眼中，汤泰贤嫌疑很高。

汤泰贤一惊，立刻举手发誓：“三连你可不能冤枉好人，我一向把心思摆到明面上，不干这种背地里的事儿。”

余淑娟也道：“你三姐夫就是个真小人，肯定不会做伪君子。”

汤泰贤连连点头，表示还是老婆懂自己。

想想又觉得好像不对，什么叫真小人？他堂堂正正男子汉好吗！

余三连思索片刻，认为三姐说的话很有道理，于是又把目光转向蔡舟舟。

蔡舟舟看起来刚正不阿，可要说一丝嫌疑没有，也不可能。

蔡舟舟非常着急，嘴唇张了又张，就是说不出解释的话，要是手中有把刀，他就该气到挥刀反抗了。

余三连看他那样，倒是清楚了：“你也写不出这么好看的字儿。”

虽然话不中听，但好歹洗清了嫌疑，蔡舟舟认同地直点头。

一旁的范建设眼看就要怀疑到自己身上，后背都汗湿了。可他丝毫不敢回避余三连的眼神，反而睁大了眼睛显示自己很无辜，生怕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甚至先发制人道：“我把合同都交给了你，你没看好，现在怀疑我？”

余三连摸摸下巴，思索良久：“大姐夫手眼不济，保管合同多年，监守自盗之事恐怕做不出来，那难道是外面的人？”

这话给了范建设气势，立刻祸水东引，直接把嫌疑指向陈英姿：“她这次来就没安好心，我看合同丢了肯定跟她有关系！”

大姐余淑萍听不下去了：“啪”地一声拍桌站起。

“别让我知道是谁偷走合同！”她话说得铿锵有力，连桌上的茶水都被扫落在地，烫了余三连一脚！

余三连甩了两下脚，庆幸烫的不疼。

蔡舟舟这时忽然想到上次公寓的事，忙问：“上次大姐带我们去找你，陈英姿从你房间出来的对吧？”

“我都说了，那是误会，她走错了。”余三连一愣，下意识辩解了一句。

余淑华反问：“万一是故意走错的呢？你确定她进屋以后没干点别的？”

汤泰贤有自己的小心思，帮着说了一句：“人家陈英姿一个漂亮姑娘，你上来咔咔就给定上罪了？”

“就你看出来她漂亮了！”他不开口还好，这一说就立马惹了余淑娟不快，眼里刀子直射。

“你关注这个点这么奇特呢，三连和人家关系处好了，管咱们家合同是真是假，怎么都能多分钱。”

余淑华斜他一眼，说：“二妹夫你怎么老惦记分钱呢？有什么心思可以直说。”

汤泰贤激动站起来：“我有什么心思，老丈人临死的时候交代了，三个姑娘一家百分之二十，三连百分之四十，多分了我也抢不了别人的。”

“谁说你抢别人的了？这不着急嘛。”一看他真的来气了，蔡舟舟连忙降火，又扭头对范建设说：“老范，你说两句。”

“啊？”范建设心里正虚着，心里盘算着这一关什么时候才能过，突然被点名，一时没反应过来。

汤泰贤瞪他：“啊什么啊？”

范建设大脑有一瞬空白，不过好在演技还在。

他低下头做出伤心的模样，声音哽咽：“还是我无能呀，带着这一大家这么多年，把我们淑萍累成这样，我要是能顶起来这个家，也不至于让一份合同把我们逼到这个田地……”

说着还真情实感地抹了两下眼泪。

一看他这样，汤泰贤傻眼了：“你怎么还哭上了？”

范建设演得太真，大家的心情都低落下来，连气氛都变得压抑起来。

蔡舟舟突然开口：“不行就耍无赖，就不搬能咋的！”

这句话并没有起到缓和作用，余三连之前已经把情况跟大家说了，陈英姿很明确表示有办法让他们搬家，现在关键的合同还丢了，他们等于毫无胜算。

范建设偷偷打量大家一眼，又是一声低叹：“我无能啊……”

余淑萍看他这样，心里也难受，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所有人都静下来，大厅里安静得仿佛连针掉落在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乌云笼罩在众人心头，谁的脸色都不好看。

余淑萍眼圈发红：“二十多年了，好好的合同在咱们手上丢了，对不起咱爸咱妈……”说到后面，声音都带着哽咽。

不止余淑萍，余淑华和余淑娟也难受的厉害，这家店从余家二老年轻时就在经营了，经历了这么多年变迁，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现在说搬就搬，谁也接受不了。

余三连看看众人，又看看大姐伤心的样子，心里忽地一酸。

他突然站起来，咬咬牙道：“我找陈英姿，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这个店的——”顿了顿，又接道：“一份子……”

余三连说完就走出饭店，剩下一屋子也不知道这一趟结果如何，只能耐心等待。

这一下午大家都没心情做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乱如麻。

范建设趁着大家讨论的空档，偷偷溜了出来，他鬼鬼祟祟地走到街角，藏在进货的面包车后面，从手机里翻出通话记录，播出那串熟悉的号码。

“喂，龙哥，我是范建设。”

那边很快回道：“我正想找你呢。”

范建设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我这两天又寻思了一下，能不能把我们家合同还给我啊？”

当时鬼迷心窍，为了钱他把真合同卖了，可做完就后悔了！现在良心难安，觉得那钱藏在家里就跟定时炸弹似的，摸起来都烫手。

想起余淑萍的眼泪，范建设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可他又没胆子承认这事是他做的，所以现在只能想办法弥补，只要把钱还回去，然后把真合同换回来，到时候再随便找个理由糊过去，这回事就能翻篇了。

可电话那边的阿龙显然不配合，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不出点血，怎么长记性！

他冷哼一声：“可以，不过你得拿五万赎回去。”

“五万？怎么变成……喂……”

范建设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留。

他瞬间慌了神，这是讹上他了啊，一万变五万，他哪来这么多钱！

正手足无措的时候，范建设的视线忽然停住，望向街对面的建筑楼，那是“鲅鱼街物业办公室”。

陈英姿从出租车里出来，正往办公室里走。

鲅鱼街的物业办公室装修很平常，员工也不多。

张经理和一个打杂的员工小汤一看见陈英姿就毕恭毕敬地迎上。之前陈英姿的车子没修好，张经理殷勤地把自己的车子借给她开。

现在看陈英姿以来，还以为又是要办事，立即把自己的车钥匙递过去。

“我车就在楼下，您先开着，等您车修好了再还我。”

陈英姿接过钥匙：“谢谢，那咱们说正事吧，我想了解一下鲅鱼街的情况。”

没想到还是来谈正事的，张经理被问的一懵，不过好在在鲅鱼街物业处也任职多年，对这里的情况还是非常了解的：“嗯，鲅鱼街有个三十年了吧，当年事一个姓冯德老板开发的，就是捍威集团的创始人。”

陈英姿略一沉吟：“这么说，集团是从这里起步的。”

“可不，按理说收回店面很正常，但当年冯老板跟各家商户签的是个人租赁合同，没有年限，而且一式两份的合同，公司存档的那份还被一把火烧没了。”

“怪不得我跟公司要合同，他们说时间太久，要找找。”她顿了顿，又问：“那各家店的情况呢？”

“都是开了很多年的老店，我从哪家开始介绍？”

陈英姿想了一下，说：“就从鲅鱼公主开始吧。”

张经理对鲅鱼街的所有店铺都很熟悉，很多都是多年的老街坊了。介绍起来游刃有余：“鲅鱼公主是这条街最有影响力的了，他们是家族经营的店，老一辈走得早，之前是大姐管着……”

话正说着，有人进来了，正是范建设。

“都在呢，陈经理，我找您有点事。”他打了声招呼，就直接看着陈英姿。

陈英姿眉头一皱，有些不解：“找我？”

“要不咱们……出去谈？”

“好。”思索了一瞬，陈英姿点头。又对张经理说：“张经理，你等一下。”

张经理立即点头：“你忙你的。”

陈英姿跟着范建设走出物业办公室，两人的背影一消失，张经理的笑容就跨了，肩膀都塌下来，整个人都显得放松了。

小汤“啧啧”两声：“我看这个陈经理挺来劲啊。”

张经理却摇摇头：“我看跟之前几个没什么两样，这丫头不定让谁坑了呢，我看她能坚持到哪天。”

……

陈英姿找了个咖啡店，和范建设在一个安静的角落坐着。

“说吧。”

范建设舔了下唇，说道：“陈经理，咱们也算熟人了，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最近手头他有点紧，能不能借我五万块钱。”

陈英姿惊了，指着自己问：“你找我借钱？”

范建设鼓起勇气，望着陈英姿：“你回收一家店，自己也不少挣，五万块钱不算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店面回收费用都是公司定的，跟我个人没有关系。”

“是，没关系，你就是挣工资，也得我们都愿意把店卖了是不是，你借钱给我不吃亏，到时候我们拿了店面回收的两百万，立刻就把钱还给你。”

“你们家租赁合同都是假的。”陈英姿冷笑，这是什么算计都敢想啊。

“你听谁说的？”范建设眼睛瞪大，有点紧张。

陈英姿讥诮地笑：“我还听到个消息，说你把真合同给别人了。”

范建设脸色一白，心虚地嚷嚷起来：“哪个烂嘴脏心的说这话，等我逮着他，我……”

见他这虚张声势的样子，陈英姿觉得真没劲。余家人真有意思，一个个都要有事来找自己谈，简直就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算了，不聊了。”

她起身要走，范建设赶紧拦住：“别别。”

陈英姿挡开他拉扯的手：“你既然找我借钱，就要拿出诚意，鲅鱼公主到底有没有真合同？”

“当然有！”范建设发誓。

说完他紧张地四下看了看，见没人盯着这边，才敢用非常小的声音说：“只要陈经理把钱借给我，我就把真合同拿来。”

陈英姿怀疑地看着他.

见陈英姿不是好糊弄的人，范建设打了退堂鼓，嘟囔说：“不相信就算了，这事儿不要告诉我们家里人，千万别说啊。”

说完正要走，可刚迈出步子——

“等一下。”

……

回到公寓，陈英姿坐在床上思索了很久，这件事现在充满了谜团，到底是怎么回事暂时还理不清，不过能确定的是，余家这些人各有心思，都是为了钱。

她想了想，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卡内余额，只有一万多。

又翻了翻包，抽出三张信用卡来。

小咪在一旁用口水舔毛，忽然走过来蹭了陈英姿一下，抬着头望着她。

陈英姿摸了摸小咪的头，问：“你也不赞成我借钱？”

小咪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忽然把头转过去了。

陈英姿叹气：“别这样，我也是想把最难啃的骨头肯下来。”

小咪叫了一声，一个跳跃就从离开了。

陈英姿盯着镜子上贴满的便利贴沉默半晌，终于狠狠心，猛地一下把卡拍在桌子上。

“赌一次！”

刚下定决定，门铃就响了。

她走过去开门，见余三连站在房门前。她故意回头看看。

“这好像是我房间。”

余三连没理会她的打趣，说：“你开错门那是既往不咎了，下不为例。”

谁要你大方哦！还既往不咎！

一提到上次停电摸了他腹肌的事，陈英姿脸色就黑下来，一肚子气。

“说完了？那我关门了。”

“等会，我找你有事。”

又来了！

陈英姿翻了个白眼：“真不够你们一家人忙的。”

余三连不解：“我们家还有谁找你了？”

“没有谁，说吧，怎么了？”

“我看了，我那份合同有可能是假的。”

陈英姿讥诮他：“恭喜你，这么快就发现了。”

余三连没在意，认真问：“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真的去哪里了？”

“太好笑了，你们家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陈英姿简直无语，说完就要关门，又被余三连伸手挡住。

“我们家交接仪式前合用都没问题，偏偏你的车撞到我之后没几天，合同就变成假的了。”

陈英姿一听这话就炸毛了，这还是怀疑到自己头上了！

“你搞清楚，是你撞到我的车，不是我撞你！怎么还赖上我了。”

余三连又提出一个怀疑点：“还有，那天你进错我房间……”

“你怀疑我？”陈英姿要气炸了，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我怀疑是你们故意把真的藏起来，再说了，你一个临时代理老板，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啊！”

余三连语气软下来：“我代理不代理，这也是关系到我们全家的大事。”

陈英姿见他这样，手上关门的劲松了，她站直身子，问：“你家大事，你能做主吗？”

“不能。”

“那不结了，晚安，余代理。”

话一说完，陈英姿就毫不留情地关了门。“嘭”地一声，这次是一点余地也没留。

一想到余三连竟然怀疑到自己头上，陈英姿就恨不得切开他的脑子看看到底怎么想的，自己姐夫的小心思，怎么就看不出来，人家是他家人呢！

这事就跟一根刺一样，卡在陈英姿心里，怎么都出不了那口气。

甚至做梦的时候，能梦到余三连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偷了合同。陈英姿气得恨不得在梦里追杀他。

哪知道半梦半醒的时候，还真的恍惚听到有人在说话。

陈英姿突然惊醒，顺着声音找去，似乎是门外传来的。她压住心里的紧张，在房间里找了找，看见台灯顺手，就拎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陈英姿稳住呼吸，举起台灯，然后猛地拉开门，想要朝歹徒砸去——

诶？

没人！

可是声音还在。

陈英姿眼睛往下，看见门上用胶带站着一个小小的复读机，正滚动播放着一句话“还我合同”

……

这就是梦里余三连英魂不散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