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努力，余三连很快就集结一批新的人手。

他站在鲅鱼王子饭店前，连凝望招牌，身后也站着几个同样仰望的歪瓜裂枣。

——哦，不，是余三连苦苦搜寻的精英奇才。

门口的喇叭播放着震天的武侠音乐，带着振奋人心的力量。

声音传到隔壁鲅鱼街，正张罗徒弟们卸货的蔡舟舟都听到了。

瘦子说：“好像是鲅鱼王子那边，折腾啥呢？”

蔡舟舟不屑的哼了一声：“就剩俩人，能折腾出一副清明上河图？”

可是音乐实在太过洗脑，感染力十足。徒弟们不由自主地跟着音乐的节奏动起来，蔡舟舟抬头就是一声怒吼：

“好好干活！一点定力没有。”

——“自古能成大事的团队，都是要共同凝望同一个方向。”余三连背着手，感叹完正要转身，音乐忽然卡了，错失机会，转也不是不转也不是。

“可能是网不太好。”员工说。

“关了吧。”

余三连转过身，郑重的目光扫过眼前每一个人。

“诸位都是我在鲅鱼街挖掘的人才，都是发自内心有一个武侠梦的人！”

说着伸手指向一个厨师打扮的胖子：“早点摊三叔，你是鲅鱼街第一个用少林硬功做饭的人，你提出早点摊除了食物好吃，制作的过程也要虎虎生风，虽然你连着砸了几个锅，但我记得你。”

接着指着一个中年人：“老陈，鲅鱼街的江湖百晓生，你给每一份你见过的食物都取了武侠版接地气的名字，你被所有人吐槽不务正业，但我记得你。”

手指继续向后指：“还有你，熟知所有武侠片里酒水的小六！你，复制了黄蓉给洪七公做的每一道菜的老张！你，《论悦来客栈在武侠剧里的出现频率》的论文作者阿龙！我记得你们！”

余三连的的话令众人激情澎湃，仿佛打了鸡血！

余三连快步走到大门口，推开鲅鱼王子饭店的大门——

“今天，向鲅鱼街父老证明你们的时候终于到了！身在鲅鱼街，心在光明顶！”

话一落音，所有员工被激励的热血沸腾，纷纷振臂高呼：

“红花遍地，视死如归！”

此时一个妈妈带着孩子路过，小孩子挥舞手中的玩具剑呼应，众人转身热情似火的盯着母女俩，吓得妈妈立刻拉着小孩走开了。

余淑华收拾一番，看到余淑娟心不在焉地往外张望，问她：“新店又开业了，你不去看看吗？我听说昨晚一晚上都灯火通明的在准备呢。”

“不去。”余淑娟显得有些别扭：“再说也没人请我啊。”

余淑萍这时走进店里，手里还提着一个花篮。

“老二，把你家蔡舟舟叫出来，老三，跟你二姐夫去趟鲅鱼王子，自己家的店别人捧场，我们得捧场。”

蔡舟舟从后厨探出头：“我不去，汤泰闲都自立门户了，我去算怎么回事。”

余淑萍：“谁不去你都得去，你去尝尝菜，哪块不对了给指点指点。”

蔡舟舟一听这话心里舒坦，嘴上却说：“挑刺我行。”

余淑萍知道他嘴硬心软，摇头失笑，又把花篮递给余淑娟。

“老三把花篮拿着。”

余淑娟：“我不拿，哪有媳妇给老公送花的。”

“别废话，快去！”

余淑萍一后，大家立刻哑火，赶忙拿起花篮就走。

可是来到鲅鱼王子饭店后，蔡舟舟、余淑华和余淑娟却齐齐傻眼。

只见偌大的饭店里，服务员全部做古装打扮，店小二、账房、跑堂全齐了，甚至还有配着刀剑的侠客，角落里还有一个唢呐班子演奏百鸟朝凤。

眨眼的时间，饭店就变成了一个古代酒楼，浓浓的江湖气息扑面而来，置身其中，仿佛穿越一般！

“服务员……服务员？”余淑娟喊了一声，却没人回应

“小二？”蔡舟舟试探性地又喊一声，伴着一声响亮的应和，一个小二迅速走过来欠身施礼。

“三位客官里面请，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蔡舟舟咽了口唾沫，呆呆地说：“我们吃饭。”

店小二迅速带着三人落座，取下肩膀上搭着的收紧擦抹桌子，又伸手一指前台挂的各种菜名牌子；

“二位想吃点什么，我们这有大侠套餐，还有上等女儿红。”

“我们先看看。”

“得嘞，有事您吩咐。”店小二又是一声吆喝，随即离开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余淑娟看向菜单，一溜儿的木牌子，上面写的全是毛笔字，用红绳拴着挂成几排，瞧着倒是似模像样。

就是看不懂。

余淑娟皱着眉头：“那都是啥菜啊？菜名我听都没听过。”

蔡舟舟淡然一笑，对此嗤之以鼻：“哗众取宠，一看就知道是什么。”

余淑娟眼神充满怀疑，试探的报了一个菜名：“血染黄沙？”

“西红柿炒鸡蛋。”蔡舟舟不假思索，直接翻译出来。

余淑娟：“火云掌？”

蔡舟舟：“红烧鸡爪子。”

“翠竹白玉羹？”

“小葱拌豆腐。”

余淑娟恍然大悟，仔细一想，还真能联系上。

正说着，余三连走了过来。

他双手抱拳：“不知三位大侠光临，有失远迎，当面恕罪。”

余淑华说：“三连你挺能整啊，这可比西餐厅接地气多了。”

余三连也不谦虚，他说：“西餐可能大伙接受不了，但是武侠小说咱可是从小看到大的。”

余淑娟点头称赞：“比你三姐夫强。”

“岂敢，这些都是我们掌柜亲自批复的。”

余三连并不邀功，甚至让出位置，让身后的汤泰贤隆重登场。

三人齐齐看过来，以往总是西装领带的汤泰贤此刻一身长衫，派头十足。

他眼神往桌面菜单一扫，随即说道：“夫人啊，你这点的也过于简陋了，来呀，伺候上等酒席一桌！”

小二立刻应声，随后就有几个人托着盘子上菜，动作麻利，行云流水。

汤泰贤居高临下地看着蔡舟舟：“这位蔡大侠有没有什么指教？”

蔡舟舟没说话，拿起筷子把菜挨个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

“味道一般，整体偏贵。”

没想到汤泰贤听了不但没生气，反而一拍巴掌叫起来：“哎，还真被你说对了，卖的就是这个感觉，口号——”

“汤掌柜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全体服务员立刻响应。

余三连连忙提醒：“三姐夫，这是骂星宿老仙的。”

“换一句！”

全体服务员：“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蔡舟舟一声哼笑：“用不用我借你把刀？”

汤泰贤：“用刀干什么？”

余淑娟一时嘴快，直接答：“自宫！”

余淑华忍不住笑了，看了看汤泰贤，打趣说：“老三哪，看来你俩将来要孩子也是个问题。”

**

一间环境优雅的餐厅里，陈母和王东阳在靠窗的雅座对坐。

这顿饭是王东阳主动约的，说要请客的时候，他难得忐忑，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陈英姿的母亲。好在陈母没有拒绝，欣然应约。

王东阳一直没有主动提起陈英姿，最后是陈母自己突然想起来：“我记起来了，英姿大学的时候你们俩是男女朋友。”

王东阳心底一颤，微微笑道：“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吧，您也知道，陈英姿有点……”

“我知道。”陈母想起这事，觉得和王东阳关系也拉进不少，说话间不由带上几分随意，“你别看她表面傲气，心里可脆弱了，我们俩每天都像姐妹一样，吵起架来……说这个干嘛，你约我出来是打算？”

王东阳有些紧张，沉默片刻才抬头慎重说道：“阿姨，我想带陈英姿出国发展。”

“出国发展？”陈母一惊。

“对，我从法国留学的时候，导师很认可我，介绍了很多人脉，我在法国有自己的设计工作室，陈英姿去了可以边学习语言边工作，很适合她。”

王东阳说话不急不缓，表情真挚。令陈母先是惊讶，听到最后又立刻开心起来。

“那可太好了，你跟她聊过吗？”

“还没有，我就是想请您帮忙。”

对陈母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出于某些原因，她恨不得现在就帮陈英姿应下来。可到底她还是熟悉女儿的脾气，不敢贸然答应。另外一想，也怕一口应允显得太过直白，好像要迫不及待倒贴似的，于是委婉说：“哎呀，可是她说把这个项目做成，回公司也有发展。”

其实她听陈英姿之前说起自己的处境并不是很好，不过不妨碍她此时说大话帮忙抬身价。

王东阳对捍威集团了解颇深，此刻没有拆穿陈母这一点点小心思，而是认真说道：“我了解他们公司，内部斗争很激烈，陈英姿很可能是个牺牲品，尤其是她眼下的工作环境，我怕她会很受伤。”

他这番话语气关切，马上打消了陈母心中疑虑，让她立刻改口说：“这样啊，我就说这里的人奇奇怪怪的，一会她来了我好好劝她……”

话未落音，陈英姿忽然走进来，她本是应王东阳的约而来，打算把一些事情说清楚，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妈妈也在，还和王东阳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妈，你们怎么……”

陈母没等陈英姿说完，就一把拉着她的手坐下，热情地说：“那天我误伤了东阳，本打算给他赔礼道歉，东阳这孩子主动请我吃饭，你看多丰盛，比你带我吃那些乱七八糟的强多了。”

陈英姿有些尴尬，眼神从陈母脸上滑向王东阳，他却笑而不语，仍旧一副温和的面孔。

席间王东阳没有和陈英姿提到出国的话题，陈母敏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很有眼色地专心享受起美食来。

最后这顿饭，只有陈英姿吃得索然无味。

结束后，王东阳先行离开，陈英姿客气送他上车。

陈母在一旁热情招手说：“东阳，有空多聚啊。”

王东阳颔首，礼貌道别。

车子已经开出很远，陈母还在回味。

“这孩子真不错，你说你们俩怎么就不来电呢？”

陈英姿一阵恼火：“妈，我都说了很多次了，我们就是朋友。”

“朋友变两口子的还少了，你努努力，保不齐哪天我外孙子都抱了！”

“您能不能别总说这种话，让别人听见了误会。”

“怎么误会了？”陈母声音拔高，换了副脸色：“你跟那个余三连天天出双入对的，手都拉上了，怎么不怕人误会呢？”

“那不一样！”陈英姿吼道。

陈母望着陈英姿，静默几秒，忽而说：“你说，你留在这条街不走，是不是因为余三连？你跟他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

面对母亲的逼问，陈英姿十分烦躁，她转过身大声说：“妈，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干预我的私事？”

陈母心里也生出一阵火气：“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丫头，余三连就是一个小饭店老板，我当初脑子一热嫁给你爸，嫁到这个破地方，后来怎么样了？你还打算重走一遍老路？王东阳职场吃得开，有前途有实力，当然要嫁给这种人。”

陈英姿无话可说，气得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陈母边追边问：“你说你到底跟不跟王东阳出国发展？”

这话让陈英姿猛地顿下脚步，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出国”二字，就像一根针，被陈母毫无预兆地吐出来，刺痛了陈英姿敏感的神经。

其实陈英姿大学时期，就在准备留学，可是却被陈母生生把梦想敲碎。

她看着陈母在她面前痛哭：“我的宝贝女儿，妈妈要是还不上钱人家就要把妈妈抓走了呀。你忍心看妈妈坐牢吗？”

陈英姿一阵无力：“妈，我的留学签证都已经下来了，你知道我为了出国学设计准备了多久吗？我出国以后打工替您还钱，行吗？”

可惜陈母不为所动，哭着说：“留学以后还可以去，你要是不帮我，我可怎么办啊？妈妈只有你这么一个闺女啊……”

陈英姿觉得委屈极了，为什么妈妈从来不替她的前程想一想？

回忆戛然而止，陈英姿的眼泪夺眶而出。

那些从未散去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

当年能出国的时候为了留她下来赚钱拼命阻止她，现在这算什么？有人出的起钱了，就把她往人家身边推？

出国？

出国已经变成了她心底的刺，为什么非要去拔一下让她知道到底有多疼？

陈英姿的眼泪夺眶而出，但她一字未说，只是转身大步离开。

陈母被留在原地，看着陈英姿毫不留恋的背影，嘴里的数落渐渐停下。许久，一声叹息悄然响起，她愣在原地，眼底情绪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