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剑成双

“值得庆幸的是,全村人向神秘人隐瞒了咱们这两位买手徒弟也在村中的消息。”沉璧犹感后怕,“我刚才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叶揽洲道:“听这个神秘人说话,倒是比挨家挨户去查要方便了许多。只是这神秘人委实狠毒,且这全村人都是奴隶似的听命于他,还有他口中那位‘长先生’,倒真是不知是何许人也。”

“按那人所说,这云没村的秘密比我们想得还要复杂得多。目前朝廷追办的盗墓案或许只是个烟雾弹,实际上这些赃物的真正来源是个书院。”沉璧道,“那书院培养了一大批盗墓团队进行古玩扒窃,拿到胡商手中贩卖,或是在古玩市场当作所谓神秘货物流通。”

叶揽洲叹气,“可是大宋书院何其之多,并不好找。若是学子家境殷实些的,也并不好确定是哪个,四大书院已有白鹿洞、应天府、岳麓、嵩阳等,亦有官家亲督创办的那有民间太学之称的白璧书院。”

沉璧道:“查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各个盗墓贼人被剿灭的真相一类的,你们都进奏院怕是不擅长,还得是咱们小报探官出手。这个原委我是查定了,下山以后,你且回去候着,我伺机给你报信。”

两人达成共识后,将曾婆送来的餐食倒到隔壁泔水桶里,假装用过了早膳。

而曾婆来时,两人正伏在桌案旁装晕,一些残粥的稠糊腻在碗壁上已然风干了。

曾婆见桌上已空的粥碗并未生疑,暗自松了口气,取出一只瓷瓶放在两人面前,里头是醒神的香,叶揽洲和沉璧便顺势嗅了醒来。

“好孩子,你们是太累了,竟饭后睡着了,现下快些去核对采买明细,速速下山去吧。”

叶揽洲注意到这曾婆脸色并不大好看,但还是面容上佯装慈蔼。方才两人已从那神秘人口中得知她应是有个儿子为质的,难怪她一来就粗暴地收拾碗筷,可见她仍气惧交加,又无处宣泄。

而她此刻既然能来,想必那神秘人已被送下山去,外头应当是安全的了。

“是呢,有些太贪睡了,亏了婆婆来叫。”沉璧佯装头晕,却和叶揽洲手脚麻利地忙叠压住各家采买单子往外走,“我们即刻就去,还望婆婆一会儿送我们下山。”

“自然。”

沉璧和叶揽洲按照买手之责挨家核对采买明细,全完成了以后已到晌午,两人按照曾婆所说的村后密道,顺着绳索升上一瓮枯井,便直接到了他们初入山时的那片树林里。

可算出村了。

整个云没村的布局与设计惊得两人叹为观止,看似极为简单的山路,实际上有各项巧思交杂汇聚,将一隅不大不小的村落暗藏于一座深山老林之中,难怪人人皆说这云没村隐蔽至极。

以至于最后能如此平安顺利地下山,两人陡然涌出一股化险为夷、劫后余生之感。

“呼!”沉璧仰头望天,“总算能长舒一口放松的气了。”

两人装模作样地牵着马走了很远,还不敢掉以轻心,直到看到对面山头有袅袅炊烟升起,于空中百缕交叠,就知当时有许多农家在山头居住多年,应是脱离了云没村的监视范围。

然而在另一座山的山脚处,却有一伙穷凶极恶的贼匪狼狈地逃来。

与沉璧两人正面碰上。

“就连老大都折在那山里,如今是前有狼村后有虎兵,看来今日是活不了了。”说话的贼匪似乎认出了沉璧二人自云没村走出,立时凶神恶煞地拔了兵器,“那便拉上两个垫背的!”

沉璧却不屑笑道:“原是被身后官兵追赶,逃命到这里来的。”

叶揽洲怀疑官府有人与云没村沆瀣一气,本不想与之缠斗,却没想到才想驾马快走时却被他们挡住。

这伙亡命之徒纷纷拔刀相向,叶揽洲与沉璧各自闪身遁开,率先打上来的几个贼匪扑了空。

沉璧不曾进攻,却品出了这伙贼匪出招的路数与来历:“看招式,是同为岭南那伙盗墓贼人。”

叶揽洲闻言护在沉璧身前,却被她一把拽着衣裳往后拎了拎,“别碍事,滚!”

“袖箭很厉害,你要小心!”叶揽洲懵住,但不忘提醒她。

“此时此刻倒也不必再装下去了。”沉璧道,“姑奶奶憋了好些时日,可算能活动活动筋骨了!”

话音未落,沉璧已经出手。然而这一次她是莽撞轻敌了,这一伙贼人倒不怎么使用暗器或袖箭,反而使刀剑的功夫格外拔群,招式刀刀狠绝,个个训练有素。

沉璧心说他们是山里那一拨歇菜了的盗墓贼们提前安排在此处,用以断尾接应的。想来是先入山的那些盗墓贼纷纷死在山里,而他们等了几日无果,如今又被官府发觉追捕。

沉璧颇吃力地解决掉上前攻击的两人,自他们手中夺来长剑,自己稳稳握住一把,又踢着另一把剑落在叶揽洲手中,“接着!”

不及多言,沉璧已持长剑与贼人们交战得火热,叶揽洲凝神观察片刻,方觉沉璧挥剑之态颇为熟稔。

彼时,叶揽洲方才知悉,那所谓沉璧在山中给他绘画的剑谱,实际上是双人剑式中的一半。

而另一半,是沉璧目前在使的招式。

叶揽洲恍然大悟,稳稳握住沉璧掷来的长剑,不由分说地迈步向前帮衬沉璧,与她并肩作战。

叶揽洲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量,素来不算对武学极为擅长的他如今竟能挽剑如沉璧般顺手。

一时自己也惊住了。

“你叫我练的剑……”叶揽洲难掩对沉璧料事如神的震惊,“与你方才所行的剑式,是一套的?”

“你主防御,我主攻上。”沉璧却只一笑,“所以,还是你活命的几率大一些。”

叶揽洲完全没想到沉璧给他关在房里练功、让他“闻鸡起舞”的那几日里,不仅把所剩无几的食材都留给他,就连让他练功的招数都是为了在关键时刻保住他的性命……

她好像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慧,还要知恩图报。

因此双人使剑格外杀势迅猛,前头的几个匪徒来不及躲避叶揽洲加入的战局,很快毙命身亡。

叶揽洲此刻的锐力超常,沉璧都觉惊艳,与他背对背相抵立稳,活泼笑道:“好小子,真是没白闻鸡起舞,不仅招式全会了,连这么重的剑都能如臂使指,用得这般畅然,厉害啊!”

“叫你们去地府腻腻歪歪!”贼人们没了求生意志,此刻也是杀红了眼,攻势愈发迅猛。

然而,刀剑擦袭之间,混战中忽然闯入一名碧衫女子。那女子疾步闪驰而过,关键时刻踢飞一名要偷袭沉璧的贼人,随后她霍然从贼人手中夺了把刀子,帮着沉璧和叶揽洲对抗匪徒。

三人倒是很快就默契地携手了结全部贼人。

只是叶揽洲没想到解决这些匪徒要耗时这么久,算来身后那些官兵快追来了。

“后头的官兵不知道是敌是友,咱们先走!”叶揽洲道。

碧衫女子道:“前面是片墓地,周围人迹罕至,两位若不恐惧坟茔,不妨移步。”

叶揽洲这才仔细看那名出手相助的碧衫女子,认出她便是那日捡了沉璧那块白玉玦的姑娘。

叫卫扶光。

沉璧掀开马车车帷引两人坐在其中,随后快速驾马按卫扶光的指向而去。

“到了。”

沉璧停车,看到前方墓地空旷,杳无人迹,只有一方墓碑独立,上头写着:恩师吴成仁之墓。

此地很安全了。

叶揽洲拱手向卫扶光道谢:“卫娘子安好,又见面了,属实是巧。”

“是巧。”卫扶光也是多看了叶揽洲几眼才认出来他。

“卫娘子万福。”沉璧也顺势行礼,“小女沉璧。”

“小女卫扶光。”卫扶光端庄回礼。

叶揽洲道:“所谓浮光跃金,静影沉璧。二位娘子的确有缘!”

“别吊书袋子!”沉璧瞪他一眼,去整饬叶揽洲稍显散乱的细软。

结果本属于沉璧的那一块白玉玦,恰好从叶揽洲的包袱里滑出来……

幸得沉璧眼疾手快地一接,“我的玉玦?竟在你这?”

卫扶光也怔住,认出这掉出来的白玉不就是那日她捡到的,而眼前的叶揽洲承诺还给失主的?

“这玉……”卫扶光侧目,“你没还给人家?”

“不、不是。”叶揽洲一时百口莫辩,“我没想觅下,我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还给你。”

一贯坚强的沉璧竟因这次的失而复得而痛哭流涕,捂住那玉玦包在心口,啜泣不止。

“别、别哭呀……”叶揽洲手足无措,“我真没想贪墨!”

“什么狗官!”卫扶光也替沉璧朝叶揽洲啐了一口,转而宽慰沉璧,“不哭不哭。”

“没没没,我真的没有!”叶揽洲急得愁眉苦脸。

最后还是沉璧平复了情绪,对叶揽洲说道:“别解释了,我信你的。”

叶揽洲此刻笑得格外难看,“嗯!对!真没想贪墨!”

沉璧捏住白玉玦,发觉上头碎了一角,该是初次丢失时落在地上摔坏的。

她看着叶揽洲的滑稽模样,破涕为笑道:“一路上你有的是机会卖掉它,可你一直贴身戴着,可见你只是想替我修补了再还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玉乃我义父所赠,不大好补,也就不必补了。”

“……我也属实没想到这么突然被你发现了。”叶揽洲憨憨地点头。

沉璧擦净脸上的泪痕,转看卫扶光,“此玉是卫娘子所拾?”

“正是。”

“多谢卫娘子。”沉璧满怀感激地向卫扶光行礼,“我曾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

“是这玉自己会找主人,我只是恰好捡到。拾金不昧本就应该,沉璧娘子实在不必客气。”卫扶光清冷的面容上渐浮一抹莞尔,“方才见沉璧娘子武艺卓群,实在是大宋少见,我很是敬佩。”

“卫娘子亦是巾帼不让须眉,身手了得。”

“嗨,这不过是我自小随家里护院学了几招,没成想真能在今日派上用场。”

“……卫娘子谦虚了。”

双姝这一来一回地夸赞,听得叶揽洲这个男人愈发觉得自己多余,但他对卫扶光的身世颇感惊奇。

卫扶光武功虽不及沉璧高强,但三招两式之内,寻常的小毛贼是无法与她相搏的。若是按卫扶光所说,只随护院学了几招便有方才那架势,那这怎么也是勋贵人家的护院才有这样的力量。

再想起两次见卫扶光的装束,虽不浮夸奢靡,但简朴中反有极致贵气,更衬她清冷卓绝之质。

等他回神时,沉璧正真诚地向卫扶光道谢:“无论如何,今日多谢卫娘子仗义相助。”

“真的不必客气。”卫扶光凤眸轻转,“我也只是要来此祭拜恩师,结果才走到那山前就听到了打斗声。如今倒是算顺了你们的马车,省了我好些力气。”

沉璧问:“娘子怎么孤身一人徒步来此偏僻之地?”

“恩师为奸人所害,我怕其他人知道他的墓地在此,反倒扰了他老人家的清净。”卫扶光道,“所以本不想坐马车,却没想到意外顺了二位的方便。”

“既如此,那我们也不便久留了。”叶揽洲倒急着走了,“不如就此先拜别,来日有缘再会。”

“再会。”

道别以后,沉璧二人引马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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