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鱼目珠
两人又聊了许久,从幼时趣事聊到人生理想,聊了又逾一个时辰,才以伙计的叩门声结束。“沉璧娘子,药熬好了。”门外的小伙计见房门紧闭,未敢擅闯。沉璧起身开门端药,却对着那碗里药汤的成色蹙了眉:“咦……这药汤颜色好似不对。你可是熬错了?先熬那副朱砂七厘散。”伙计摇头:“并未熬错,就是娘子亲手给的那服药,药包上的方子也是朱砂七厘散。”“那你是一直看着的?”“对,沉璧娘子要求的,小人不敢怠慢。”“那可是按我跟你说的时辰,以文火煮的?”“是。”沉璧虽对这里的伙计都很放心,可这药汤仍令她觉得不对劲儿。她端着药碗到面前嗅嗅,这药汤味道也不如从前她饮得那样冲鼻。叶揽洲走来问:“沉璧,怎么了?”“这药汤与我从前喝的不一样,要浅了许多。就连味道也不像我之前喝得那么浓重。”“是不是药材抓少了?”叶揽洲猜着,“或是抓错了?”“可是药材就是照方子写的剂量抓的,药局的小吏抓了包好后还复了秤,并没有错。”沉璧察觉可能问题出在药材本身上,遂对伙计吩咐:“替我将煮药剩的药渣和其余药包拿来。”小伙计应声去办,待沉璧和叶揽洲仔细检查一番,两人都大吃一惊。沉璧自那沉底的药渣里发觉碎末状的药材渣滓已堆腻成了一团,还有腻在砂盅壁上的药材碎末,仔细拿了匕首沿壁刮下,药材渣滓总共的分量几乎盖过药材本身!再以匕首调侃煮烂药材,竟发觉其中混了许多不知名的药梗子——或许药梗子都算不上,那分明是稻草梗子!因混在药材里头,不仔细验看,或是煮药人不通药理的,都是看不出的。“气死我了!太平惠民药局的药材竟敢这般以次充好!”沉璧愤而拍案,“药材渣滓都能当药材来卖,甚至还搀里头一些稻草梗子来占秤!百姓平素银钱花给他们的,买的都是些什么鬼啊!这样残次的药材熬药,就是煮得再久,喝下去能顶个屁用!”“这包药的纸,好似也重一些。”叶揽洲摊开其余盛包药材的纸,在指腹间捻了捻,“它很厚。”沉璧也探手去捻,认可了叶揽洲的察觉。她更愤怒了:“亏我以为那小吏麻利认真,是个好人!”“倒也不一定是值夜小吏的问题。”叶揽洲眸子一眯,“他跟你无冤无仇,干嘛要拿药材渣滓忽悠你,又干嘛特意拿这么厚的纸装,你给的钱也不进他的腰包。”“那就是他上头的人搞的鬼!”“扑哧!”叶揽洲见她盛怒,却是笑了。“你药都没得喝了,你还笑得出来!”沉璧不悦地翘起樱唇。“只是觉得你自从进了苍黎司为官,你的一举一动都是替百姓抱不平。”叶揽洲笑道,“我作为掌司,理应高兴。”说着,他竟猛地一抬药碗大口大口地喝起来。沉璧忙制止,“你干嘛!这药差劲,你还喝!”“只是偷工减料,又不是谋财害命。这药喝了效果不好,但药局的药材也不至于喝死人啊,总有一点点的效果吧?”叶揽洲说着,继续抬碗一饮而尽,随后将药碗倒扣,向沉璧展示他喝得干净,“这可是我未过门儿的妻子给我冒着生命危险抓的药,我当然得一滴不落地喝完。”“油嘴滑舌!”沉璧心里又喜又怒,“太生气了,我找他去!”“诶呀!犯不上的。”叶揽洲说,“咱们把渣滓跟稻草梗子挑出去,再照方将其他几包药材拆了重新称重配制,再按你说的煮了,不也是一样的好用吗?”“跟你在一起,往后该很幸福。”沉璧也忽然笑开,“你是一点儿都不扫我兴,不拂我意。”“作为叶揽洲和沉璧,再去找药局犯不上。”叶揽洲因她这话窃喜,“但咱们穿了苍黎司冠服的时候,就得管管这事儿了。高低咱们得送太平惠民药局上一则邸报,你说可是?”“我那冠服都被逼着脱了,搞不好官家还治我的罪。回头株连到你,你可别跑。”沉璧扶额。“没有,给事中没管。集文司和起诏司都怕挨你揍,也不敢多嘴的。”叶揽洲轻抚她鬓边,似替一只炸毛的猫儿重新捋顺皮毛,“你走后,我默默给你冠服整饬叠好,叫人精心擦洗熨烫去了。”“……”沉璧眦他一眼,转而正色道:“我是真的要去太平惠民药局!我总得再拿几味药回来,看看是不是每一种药都这样。”“非得今夜去?”“就今夜去。”沉璧用力点头说着,“明日怕有变数,我心里不安。现在外头皇城司、街道司、巡检司、尉司、军巡铺,各街各巷处处可见,没什么贼人能逃得过的,放心吧。”沉璧执意再次跑去了太平惠民药局。此刻药局正逢整点换班,沉璧索性趁着这罅隙自后院翻墙进入,进入药库之中。果然掀了几处药材盒子,其中底部都有稻草梗与药渣占了许多,且称重也是按照正常优良的药材混装计费。她下意识惊叹:“果是以次充好!”彼时,外头漏刻渐转,她来不及筛选,只迅速包了几种面上的药材带走。然而在烛火尽灭的夜里,忽地一处药库内,沉璧与一处火折子微弱的光亮隔栏相见。除她以外,药库还有一人!且还是个黑衣人!难道是……今夜州桥夜市的贼人?竟往太平惠民药局来躲着?是身受重伤,还是另有所图?难道是在药库里下药?那叶揽洲喝的那碗……恐慌如千头万绪自心上涌来,沉璧顿时方寸大乱。心头无数种怀疑都令沉璧迫切想知道那人身份,这样即便真是来药库下毒的,也能从他身上逼供出解药的配方。索性她迅速蹿越过栏,要与那黑衣人交起手来。可那黑衣人竟对她的出掌躲避得十分驽钝被动,险些跌倒,还得沉璧伸手去拉她一把。沉璧凭她身形判断,那是个女子,且并不懂武功,不像是刺客,倒像是伺机趁着换班空隙来偷药的。沉璧本当她是个贫困买不起药的可怜人,却因对她眉眼匆匆一瞥,觉得这人分外眼熟。她霍然擢臂将那人面纱扯掉,这人真容竟是才分开不过两个时辰的殷如墨!“如墨?”沉璧隔着帏帽轻唤。殷如墨听出了她的声音,便由着她越来并肩,“沉璧?你怎么潜入了药库?”“先不说这些。”沉璧耳廓稍动,已听到外面有人在靠近,“先走,外头来人了。”沉璧将面纱交还给殷如墨重新戴好后便拉她要走,可后院有换班的巡防已察觉有人闯入,沉璧只得抢了后院马厩的一匹马,拉着殷如墨同坐。然而殷如墨怀中兜来的一包药材忽然滚落在地,她竟不顾追兵下马去捡,沉璧不得已与巡防人交手拖延。为怕药局背后的人怀疑在药材上以次充好之事败露,沉璧急中生智,故意佯装穷苦百姓对如墨喊道:“阿姐!快走!给阿爹治病要紧!”待殷如墨将她窃来的药材重新包好,沉璧再次拉她上马离开,很快甩掉巡防人。沉璧在一处僻静的巷子停马,掀了两人夜行衣和帏帽藏在一处竹筐后,又拍了马让它离开。两人便似寻常女子同游一般,淡定走回张记冠子铺中,沉璧于二楼又给殷如墨开了间卧房。殷如墨方才着急捡药,手背被后院砂砾擦伤。如今逃出生天,殷如墨也不先上药,而是急着先检查自己包好的那些药材,逐个闻着嗅着看着,还抚膺轻笑感慨:“还好是拿了回来,就不算白去。”“我的大东家,你真是命都不想要了!干嘛要亲自偷这些破药材,你又不是没钱买!”沉璧见了不解,焦急问她:“你此刻不是该跟卢玄回鸣声酒楼吗?怎么你还出来了?现在四处危险得很,皇城司有人乔装成百姓,在捕杀探官,你到底知不知道!卢玄难道没有告诉你吗!”“今晚这件事,再危险,我也一定要做。”殷如墨眼中顿生少见的犀利,素手正紧紧抓着其中一块从药局窃回来的玄精石,不惜掌心被那石的边缘磨出红痕来。“来药局?”沉璧侧目,“窃药?”见她如此更不解了,“你亲自来?”“对。”殷如墨坚决道,“如今风声鹤唳,我自己的私事,不想让任何手下探官再折进来。”“为什么一定要是今夜?”沉璧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因为方才送卢玄回鸣声酒楼的路上,我又见到那个人了。”殷如墨因情绪激动胸腔起伏,眼神如伺机重燃的焰火。沉璧有些莫名其妙:“什么人?”“那个六年前,给药局提供药材的,一脸横肉、满身铜臭的奸商!”殷如墨回忆着,她夜里护送卢玄回鸣声酒楼的路上,正与那人车驾擦肩而过,她不禁咬牙:“他终于,又回来东京了。”沉璧此刻一头雾水,却看穿了殷如墨眼中几乎从不曾有过的杀意。“我不会再放过他了。”殷如墨正将那块玄精石狠厉捏刺在掌中。“你愿意……跟我说一说吗?”沉璧心头疑惑,只觉殷如墨大抵也是个心中藏了多年秘辛的人。从前她不说,沉璧也不好事,只觉得人人都有不想告人的过往,因而从来不曾探问。只是沉璧此刻才突然想到,当年她与殷如墨相识时,殷如墨才过了及笄之年,沉璧那年只有十岁。两人互称了金兰姐妹,一路将《轶闻录》发展至今,而当年殷如墨所在《轶闻录》销量高涨的连续几期,都在首篇写了一位尹氏神医妙手仁心,却被患者亲眷不分青红皂白之事。那时她还年少,没有想到尹与殷读音相近,这写的……很可能就是殷如墨自己家人的事情,只是因与当时官府的断案相悖,她只得将音近的姓氏写在《轶闻录》内。这个原因,沉璧此刻方才顿悟:“当年你写在《轶闻录》里的那位尹氏神医,难道是你的家人?”“我没什么好瞒你的。”殷如墨面色凄怆,“那不是我寻常的亲人,那是我阿爹,殷悬壶。”“京西北路第一妙手殷神医?”沉璧惊愕瞠目,“他是你阿爹?!”“对。”殷如墨自嘲地与她说着,却忍不住泪流满面:“我阿爹一生为民,义诊无数,多少令朝廷为难的疫症,皆是我阿爹深入疫区与病患同居,最终慷慨研方,无偿献于运判之手,不求史书留名,只愿百姓安宁!即便是我阿爹后来到了东京,因着先帝在画舫送我们家一碗温暖的青梅汤饼,我阿爹毅然决然决定留在东京安家。他为殷府生计开了医馆,也开始出诊治病,诊金不过仅两斤菜钱!他无偿写方,却不卖药,因为他那般信任各地惠民药局——尤其是东京太平惠民药局,天子脚下的药局。他说那里的药材很便宜,让病患去药局拿药,省得多,实惠!岂知正是阿爹对朝廷官办药局的信任,才酿成了滔天大祸!”沉璧听来同感悲戚,安抚着殷如墨激动的情绪,将帕子递给她轻轻擦泪。“那病患去太平惠民药局抓药服了,却反复惊厥,他家亲眷便来砸我阿爹的医馆,说我阿爹是个名不副实的庸医,照方抓药回去,却害死了人。他们集结了街坊四邻,来骂我阿爹是个庸医,骂我阿爹德不配位,骂我阿爹谋财害命!”殷如墨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我阿爹那一日收的诊金,只有两筐莱菔罢了……你倒说说,我阿爹这样好的人,是谋的什么财,害的什么命!”“所以,你怀疑是药材上出现了问题?”沉璧也听得心酸憋屈。“是,我阿爹即便被那病患家属刺伤,血流不止之际,仍在挂念那惊厥之人的安危。他弥留之际仍牵挂病患性命,赶忙让那些人拿了药材验看,却发觉正是那一味‘马钱子’出了问题。”殷如墨阖目回忆,鼻酸难忍,“可惜那人已中剧毒而亡,阿爹说,正是中了马钱子的毒。生马钱子的种子有剧毒,要经过砂烫或甘草水煮加热的方式祛毒后才可使用,而惠民药局买回去的马钱子却未经炮制过程,因而才导致了那病患中毒身亡。可见给药局供药的商人根本不懂药材,药局内这一批马钱子的来路根本不明。”“药局岂敢如此疏忽!”沉璧听得愤慨,“这、这不是天大的冤案吗!”殷如墨此刻痛如剜心,更忏悔自己当年的弱小无能,一时悲急之下双手颤搐,她却借势将往事都悉数告知了沉璧。“可即便我阿爹已能自证清白,那刺死我阿爹的疯妇却不敢与太平惠民药局对抗,仍说我阿爹胡诌,冤枉朝廷,说这药局是阿爹要他去的,诊治错了却往药局甩锅子,就是为了自己洗掉谋财害命的罪名!”“之后,即便对我阿爹极力施救,阿爹也还是因被刺得失血过多走了。”“我家伙计小川去了药局闹,看到了那名拿了生马钱子的药商,本要抓个现行,拼死闯进了药库里头想拿证据,却被提领以污蔑药局之名乱棍打死!只因他们说,药局的马钱子并无任何问题!可我分明看见了那新的马钱子是药局里的小吏趁乱现去旁的药铺买的马钱子替换的……小川死前为了护我,认下了所有罪名。我悲愤之下,本要到开封府尹跟前递状,也想过去敲那登闻鼓鸣冤,可我爹的徒弟王福说,我们无法与药局提领抗衡,此刻想必早就已经将药材换过了,要我先回西京老家,以后再想报仇也为时不晚。”沉璧恍然大悟:“原来七月楼的王福是你阿爹的徒弟……”“是,他不是鳏夫,只是对外是那么说的,因为怕给人查到我们曾在东京,怕药局提领揪着旧事不放,迫害我们。”殷如墨哽咽,“我回到了西京,可不知道怎么着,那病患家属四处散播谣言,甚至到了我老家,抹黑我阿爹的清誉,说我阿爹害死了人!夜里,有许多不明真相的百姓,竟不知怎么翻墙闯到我家后院,到我阿爹的灵堂前泼粪水,扰得我阿爹身后也不能安息。至于我家门前,更是被许多曾也受过我阿爹恩惠的愚昧百姓在门上用朱漆泼了‘谋财害命’四个字,像血一般……吓得我夜夜梦魇!”“不得已之下,我和王福变卖家产,置办了七月楼。”殷如墨饮了一口沉璧递过的温茶,才稍稍缓了情绪,“从那里,开始了我弃医从文的第一步计划。”“你们竟在老家也被害得这样惨!可是那病患的亲眷毕竟刺死了殷伯父,难道开封府不审?!”“有太平惠民药局提领的佐证和威压,刺死我阿爹的疯妇被开封府判了流放,甚至都没有替我阿爹偿命。”殷如墨自嘲苦笑,“只因那药局提领到开封府尹面前说这是医患纠纷,说是我阿爹误诊害人在前,这疯妇是情有可原,他们还买通了许多看客百姓,将脏水泼到我阿爹身上……那开封府尹虽是清官,但也受了他们蛊惑,不得不将他们那些胡言乱语信以为真。所谓法不责众,三人成虎,人多的一方,就是占理的。”她话音才落,叶揽洲正推门不请自来地接话:“这与郎中丞枉死之案相近,都是靠死了人的一方亲眷出来哭丧,以至于大众在心理上就同情悲悯着这些弱者,而忽视了事实的真相。”“偷听人墙角,是什么好习惯吗?”沉璧眦瞪他一眼,转而轻轻拍着殷如墨肩头哄慰。“我是听到长廊有动静,你又许久没回来,有些担心。”叶揽洲关好门,“殷娘子,请节哀。”殷如墨此刻对叶揽洲早就没了敌意,也就没有赶他走。叶揽洲换了两盏热茶来递给两人,徐徐道:“其实殷伯父的旧案难以昭雪,是因从人常理判断看来,没人会以亲眷之死为代价,造谣一个无关之人。就如郎中丞之死,那所谓不堪被郎中丞强纳为妾的风月楼清倌人,本就是被老鸨逼着接客,人家宁死不从,这才自戕了,奥哥看出那老鸨心虚,就趁机买通她,在那倌人怀中放了一张遗书。那在文馆前为女哭诉郎中丞的老父,事发后也不见了人,至今没有找到。”沉璧有些意外:“你已查过无双馆了?”“当然。”叶揽洲点头,“事涉你的朋友,你宁剥冠服也要救,我自然要帮你。”沉璧展眉:“原来去奥哥那草屋找我以前,你做了这么多事,怪不得去得那么晚。”“沉璧,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将《轶闻录》发扬光大吗?”殷如墨转头看向沉璧,“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十分憎恨你加入了苍黎司,去创作新邸报吗?”沉璧点头。殷如墨又道:“就是因为,我仍盼望有朝一日,我的《轶闻录》能堂而皇之地敢写与朝廷当年断案完全相反的真正事实,盼望那时百姓们信我笔下的文字,能远超一切官府发布的和稀泥糊涂账。从我们殷家被泼粪水那日起,我便知道,这世间万物皆是愚蠢如木偶,任人摆布,没有脑子。唯有弃医从文,自此把控舆论,拿捏人心,有了指使风往哪吹的能力,便终有一日能替阿爹翻案雪冤!”沉璧陡然想起卫扶光生辰那日,她与殷如墨在鸣声酒楼重逢,殷如墨说的那句“我不信大宋朝廷”……她此刻方才明了其中的原委,简直令人扼腕长叹。“我以苍黎司掌司之名,向殷娘子保证,新邸报定有一方为殷神医昭雪沉冤的天地。”叶揽洲托盏相敬,严肃正色。殷如墨见状接盏去饮,却听叶揽洲又道:“因为,这么多年,太平惠民药局一直都有人偷龙转凤,鱼目混珠。所受其害的,除了殷神医,还是千千万万的百姓。”“这么多年?”殷如墨看向叶揽洲,“你也知道?”“若不是沉璧今日也拿了这鱼目混珠的药材现形,我倒从没往药材的质量上想。”叶揽洲回想从前刚带祖父来东京的日子,“现下你们俩都说这药材不对,我才想起,当年我祖父染了风寒,付不起诊金请郎中,幸好有个游医愿意开方,要我照着来抓药。可我来这抓了药回去给祖父煎服,竟没太大的效用,我原还以为是祖父身子太过羸弱的缘故,没想到竟是药材出了问题。”“药材的确有问题。”沉璧道,“陈腐稀碎,稻草梗掺杂其中,还有不少有了霉味的药材渣滓。至于那包药的纸,在药库后写的竟是纸的重量。”“纸都有重量?”殷如墨惊得瞠目。“对,我匆忙间看了几眼,药库的包药纸是按纸的重量分门别类摆放的,譬如每十张纸,有一两七钱重。”沉璧道,“我猜是要厚的纸包重的药材,这样看不出来,包药纸也能占秤多收百姓银钱。薄一些的纸就包不重的药材,这样也不至于被查到。”“真是分得够细致的。”叶揽洲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东京百姓每日拿药的那么多,只靠这包药纸,少说一日就能贪出二十贯以上的药材差价,遑论那些以次充好、混入杂质的药材了,一日如此不算,日日如此……我真是不敢想。”“不止以次充好,还有鱼目混珠。”殷如墨将她拼命要在今夜拿回来的那一包药材摊开,仔细捏了其中的药材给两人展示:“这是我今夜拿来的药材,马钱子的失误虽没有再犯,但是……以樟脑冒充精炼的片脑,是证据确凿。还有这玄精石,不是太阴玄精,而是绛州的绛石。”沉璧和叶揽洲相顾无言,面色都很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