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赤子梦
一夜之间,好似所有苍黎司为百姓计的举措忙碌,都在这场计划里,得到了该得的报偿与回馈。苍黎司的计划,得到了民间的一呼百应。入夜以前,真的千家锣鸣,万户奔走。那各家百姓敲打的铜锣从入夜以前开始响,入夜后静谧下来,翌日一早又开始响。挨家挨户都大声宣扬着苍黎司筹备了一场明日的高山斗文雅事盛会,地点即是在青山之巅。这次的消息,不依靠探官用心用力,也已不胫而走,传遍全城。苍黎司设此宣扬高山斗文之事,用意之巧,唯有深受张研其害的学子们,才有切身感悟。包括在开封府衙内,不惜犯律遭责、身陷囹圄,也要将卢玄在那日放走的牢中狱卒,也是不惜双膝跪地,激动哀求开封府尹网开一面:“求、求您了!您让我去这一次,只要一日,就一日!”他要去那青山斗文,他一定要去。此事被卫扶光知晓,卫扶光亲自来开封府持鹤令求情,“请开封府尹行个方便。”开封府尹思忖许久,最后还是松了口,“放他去吧。”至此,所有苍黎司在翌日天亮前的计划,都已求仁得仁。苍黎司上下彻夜无眠——也包括徐谦。徐谦深夜来问五人,若不顺利,可还有退路。然而五人却都异口同声、义薄云天地回应:“没有退路,也未想过退路。”徐谦唉声叹气,却没有再拦阻。翌日鸡鸣。鸣叫的鸡,还是卢玄在世时送的,至今已养了好肥好肥。苍黎司五人一早洗漱更衣,身着冠服,腰佩鹤令,先后踏上青山。青山之巅,浮岚暖翠,水木明瑟。陈槐序连夜于山巅列案,上百长案、笔墨纸砚皆备,斗文者坐于案前,便逆着朝阳,却正对山林雾霭,反倒不觉阳光灼眼,只觉身后愈发温暖。斗文者皆是男子,陆续登上山巅,入案落座。卫扶光身着冠服于案前摇铃,众书生挽袖提笔,开始在纸上行文。沉璧伫立案前俯瞰山景,却望了许久,不发一言。“在看什么?”叶揽洲走到她身边轻问。“我羡青山有思,白鹤忘机。”沉璧慨然感叹,“可我们握持着这枚白鹤令,却无论怎样,都不能退。”她是遥望远山时起,就想到了那日面对惊鸿山庄的熊熊烈火,那些为他们断后的女子们,已是白骨孤魂,却一定流连世间,久不肯散——只待今日,看多年沉冤枉屈,得昭于青天。一个时辰后,殷如墨朝两人靠近:“副手禀报,官家已回东京,正往青山而来。”在看到赵儒真的被舒王引上青山之时,苍黎司心中激动,面颊含笑。他们相互看着彼此,也想起昨日商榷计划时的对话——“揭露白璧书院的一切,不仅是与钟鸣鼎食、世代簪缨的达官显贵为敌,更是在挑衅多年的圣裁……一代又一代,一朝又一朝,每一位大宋的君王,都曾启用过白璧书院的学子。”“所以,我们只能仰承开国太祖之威。”“太庙之外,是青山。”赵儒来前,已然猜到苍黎司另有深意,大概姜翙也对他说了许多。赵儒最没想到的是一贯看不上苍黎司的舒王,此次竟也愿为苍黎司的计划开口,因此这青山,他是一定要来。赵儒登上山巅,一众斗文书生皆惊,人人都没想到,官家今日会来。于是随着内官的一声唱喏,山巅之上众人一齐拜下迎驾。“诸位自便即可。”赵儒含笑抬手,示意众人平身。与赵儒同来者,还有姜翙、张研、徐谦,以及张研身后的一众四品朝官,俨然是在圣驾回銮入城门后,他们便已主动前去接应,为的无非是壮今日张研声威。赵儒并未先问碎璧之事,而是从容观赏山景,随意慨叹:“此处风景秀美,令人胸襟开阔。坐于高山斗文,享清风拂面,感鸟语花香,再挥毫写意,委实新鲜!”姜翙先开口介绍:“这高山斗文的雅事,是苍黎司的小官人们组织的。一众文人,不问出处,皆可来此一抒胸臆,此盛会组织一夜之间传遍东京,许多文人雅士踊跃来此参加,现下见大家收笔危坐,应是斗文已到了时辰。这些雅士奋笔疾书,看来应是个个信心百倍。官家可有兴趣赏文阅读?”“朕是想看看的。”赵儒欣然颔首,转问叶揽洲,“今日斗文何题?”“禀官家,无题。”叶揽洲拱手回答,“凭心而作。”“无题撰文最难。”赵儒兴趣更甚,已经上座,等着看些撰文。陈槐序此刻已恰好将前十篇文呈上给赵儒过目,赵儒仔细阅读后赞道:“果然都是民间文采斐然的翘楚,才敢来此高山斗文,有真知灼见,有沉思翰藻,果然民间皆是人才。”赵儒一连阅读数篇,忽然觉得题目格外眼熟,“但这几篇,题目……很是眼熟,这似乎是白璧书院这五年预科考的考题。”又翻数卷,便续言道:“还有这几篇,是勤安元年科考,朕单独给白璧书院学子出的题目啊。”阖卷,意味深长地看向苍黎司众人。“是。”叶揽洲不多赘述,只是拱手低眉回应。“不是无题撰文吗?”赵儒问。卫扶光回道:“禀官家,今日斗文,的确无题。但这些题目,都是各位郎君自己想写的。”“所以,你们引朕来此,怕不是让朕看一场简单的民间斗文吧?”赵儒双掌交合,徐徐抬眸间,已威严逼人。沉璧贝齿咬唇,字句铿锵:“禀官家,山上所有列案文人,皆为白璧书院多年饱受院长张研欺压的学子。他们被暗中培养,冒充各家官员子孙,在白璧书院预科考当日,为纨绔学子替考。还有科考时,作为白璧书院学子试卷的誊录人,也都受命于张研淫威,不得不以誊录之径,行替考之实。”沉璧的愤慨告密令山巅所有人都惊讶万分,唯独赵儒例外。毕竟一路回京,舒王从旁已讲了白璧书院碎璧之事,进京后又有姜翙迎驾,也将此事事先禀明。因此赵儒唯一的惊讶,只是沉璧这御状告得如此直白。他微微转头,看张研在一瞬惊讶后便淡定自若,遂问:“张卿,苍黎司告你状,你竟不辩解?”张研躬身行礼:“回官家,臣自信清者自清。苍黎司都是些初出茅庐的小官人,为了挚友砌词攀诬微臣,微臣也不怪他们。”殷如墨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张尚书不愧是为官多年,如此高风亮节,不卑不亢。”张研虽知道高山斗文是为针对于他,但他不知惊鸿山庄的文房四宝已在苍黎司手中,且还有两套,已被苍黎司发觉其中玄机。因而此刻他还并不发怵,如旧狡猾欠揍。可他今日显眼有备而来,召集诸多朝中结党营私交来的朝臣事先迎銮驾于城门,顺势随赵儒一同登上青山。他只需摆出一副清白无畏之态,他这些狐朋狗友就会替他开刀当剑,纷纷替他声讨苍黎司,并抹黑苍黎司是与卢玄交好,因卢玄之死才挟私报复,折腾一出又一出的栽赃谩骂。比如张研交好的国子监司业就已为他开口:“禀官家,白璧书院预科考之日,卢氏一子触壁身亡,死前攀诬张尚书。后卢氏子出殡,苍黎司五位进奏官竟亲自扶棺相送,他们与那卢家郎君感情之深笃可见一斑。为替挚友复仇泄恨,哗众取宠,值得理解,却理当问罪。”真是好一个不动声色地倒打一耙。但苍黎司五人早知张研最擅心理攻防,因此昨日就料到,他今日一定又是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也会有诸多爪牙替他冲锋陷阵,所以也没指望他认罪。毕竟真正的公道,从来都不应需要恶人低头。他只最后跪在原地等着伏法便是了。正如沉璧所想:他不用认错,不用认罪,等死就行。沉璧等人虽还是被张研这副恶心模样气得够呛,但至少表面功夫的淡定是做到位了。叶揽洲也是坦然跳出被张研牵累情绪的怪圈,索性不理那国子监司业废话,而是微微含笑,拱手对赵儒禀道:“臣等想着,每年靠白璧书院选拔授官的士子答卷都在礼部封存。但已经过了许多年,当初替考的卷子应当已经被张尚书暗中换掉了。现在即便去查,也只是与入仕之人完全笔迹相同的考卷。但执笔之人文风如何、行文思想如何,文章内论点具体阐述如何,活在人心中脑中的思想,这是做不得假的。官家若是不信,请您传他们所替之人,对峙,斗文。”“何必那么麻烦。”赵儒俨然也无视那司业进言,转眸看向苍黎司众人,“若按你们所说,张卿换掉了以往的预科考答卷,那今年白璧书院预科考的考卷,应该还没来得及换。”张研见赵儒似有偏帮苍黎司示意,隐约有些发慌。但对于这考卷证据,他早已销毁,遂展颜道:“禀官家,那日薛官人碎璧翌日,有贼人趁机到书院纵火,已将今年预科考答卷都烧光了。”赵儒已有薄怒,冷哼道:“竟这么巧?”“臣正要待官家回京后禀报,组织预科考重考。”张研将身伏得更低。“择日不如撞日,今日高山斗文,别有风韵。”赵儒正襟危坐,朗声道:“就劳翙卿与徐卿,照着名册,挨个住址将预科考参试学子请来青山之上,朕今日就坐在这里,看着学子作文。”姜翙与徐谦拱手领旨,赵儒正逼视张研,字字清晰道:“朕,今日,亲自监考。”继而放目远眺青山之下,东边太庙恢弘肃穆,西边登闻鼓院庄严豁然。姜翙与徐谦才下山不久,蓦然自山下传来阵阵鼓声雷动,嗡鸣沉闷,却又声声紧密相接。“当、当、当!”山巅众人皆惊,苍黎司亦不例外。赵儒身边内官俯身:“启禀官家……登闻鼓响了。”众人都向山下望去,果然山下西边登闻鼓院伫立两人,远看他们身量矮小,亦看不清楚究竟何许人也。这并非苍黎司的设计,就连叶揽洲也没想到,今日于悬崖峭壁设计,竟仍会有登闻鼓响!“何人击鼓?”赵儒惊怔。“这……”内官支吾难答,只因山又高,离得又远,实在看不清楚。内官便挥手示意两名护卫走到山麓察看,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才折返。然而那鼓声,在这一段时间内,未有须臾竭绝暂停。听击鼓人敲得悲壮急促,赵儒又问:“可知何人击鼓?”“稚子两名。”那护卫错愕不堪,答得支吾,也疑心自己是看错了。“稚子?是谁?”赵儒惊得起身伫立。众人纷纷向山下走去,直到登闻鼓院外,击鼓之人的真面目才现于众人眼前。“是、是阿仰和景行。”沉璧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怎么、怎么会……”苍黎司五人无不震惊错愕。就连一贯了解这两个孩子的陈槐序,也从未想到他们竟会出现在今日的登闻鼓院!他们明明答应过陈槐序,会照顾好自己的……为何将自己要置身风口浪尖。云没村之事,小虾米之死,苍黎司分明人人都对阿仰与景行这兄妹守口如瓶,可为何他们还是来敲登闻鼓,还是说,他们本就一直什么都明白,一直在他们面前扮着乖巧懂事?想到这里,苍黎司五人不寒而栗。此刻,众人簇拥着赵儒已至登闻鼓院,那阿仰与景行一人一鼓槌,一左一右,相接击鼓。东京的百姓许久未闻登闻鼓响,此刻也都聚在登闻鼓院外围观。赵儒走到院中,朗声问:“为何击鼓?”阿仰与景行停手转身,看穿赵儒身份,遂先一齐叩拜。再起身时,两人齐声作答:“为做师傅的后路击鼓。”“尊师何人?”赵儒又问。“襄阳卢氏三房长子,卢夏。”阿仰年长,此刻已有君子端方模样,他跪得上身笔挺,答话不卑不亢,“师傅受礼部尚书张研多年欺压迫害,惨死于玲珑镇中,故草民今日击鼓状告张研。”景行亦道:“民女师兄妹,也是得苍黎司兄姐庇护拯救,才幸免于难。”“为何今日击鼓?”赵儒仍觉这是苍黎司的安排。“昨日小妹惊梦,草民为哄她,便没再睡,怀心中困顿悲戚作此一篇诉状。”阿仰将诉状递呈。“你们……梦见什么了?”景行叩首,复而回道:“梦见师傅说,他想和我们一起做作业,想跟我们做同窗,一起读书。”赵儒饱受震撼,几乎不知该如何接话。赵儒低头看状,见阿仰行文一气呵成,虽因年岁尚小,文笔仍法稚嫩,却已会布局谋篇。诉状字句递进,情绪饱满,将师傅所历之事、所经不公悉数阐明。张研揣摩赵儒神色,发觉已有些不对。于是使了颜色,命谏院爪牙率先出言:“启禀官家,以民告官,先受杖方能接状,官家不应先阅诉状。再一,宋律未载,该对稚子如何量刑!”“那便是,不须刑。”赵儒首逞雷霆之威,声若洪钟,响彻鼓院,“朕亲自接状。”此言一出,满院朝臣与院外百姓齐刷刷跪下,人人交口称赞官家英明。苍黎司众人终不必为二子悬心。“这不合制。”御史犹要再谏,“请官家三思!”“一国一朝之仁义良善,当体现于是否优抚老弱妇孺,而非据铁律一成不变,泥古腐朽。”赵儒眉目之威若神佛临世,“是以,今日朕为稚子改制,又岂须三思。”“朕,亲任登闻鼓院院判,彻查审理卢夏之案。”赵儒最后的决断出口,众御史再不敢劝阻。阿仰与景行一齐再拜:“多谢官家。”陈槐序惊魂未定,冷汗涔涔,上前拉过两个孩子:“阿仰,景行,你们到底……是为什么?”景行甜甜的声线一如既往,此刻的话却发人深省:“对不起,夫子,我们骗了你。我们知道师傅不在了,也知道师傅为何遇害。今天我们如若不来,官家又不信苍黎司的告状,那沉璧阿姐也要折进去的。所以,为爱我们之人,为护我们之人,于前于后,于情于理,我们兄妹今日都要击鼓。”沉璧听了瞬间泪眼婆娑,跑上前将阿仰、景行拥入怀中:“好孩子,辛苦你们了。好孩子,你们怎么……这么勇敢,这么棒啊!”“我们,是师傅留在世上的后路。”阿仰挑起下颌,正对旭日,“他既倒下,他心中山海,当由我们来平。”他如个弱冠君子,声音已有戛玉敲冰之力。卫扶光感慨:“果然,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此番古语,能鸣隽永。”“是呀。”叶揽洲道,“他们是小虾米留在这世上,最好的明珠。”院外百姓都受稚子情怀感动,卢玄于白璧书院触璧身亡一事又在人群中被提起。只是这次,大多都是在议论其中疑点,而不是都站在假清高的张研那边了。人群中七嘴八舌的议论还未消散,忽地又有护卫来报——“禀官家,开封府门前,也有人递状,亦在击鼓鸣冤。”众人再次一惊。这也不是苍黎司安排的啊!怎么就扎堆儿在一起出现了!赵儒急问:“又是何人?所为何事?也是此案不成?”“递状为何不知,但是个平头百姓。叫……”护卫回道,“叫冯襄,好像是七宝楼的伙计。”“是从樊楼去七宝楼的冯铛头!”卫扶光最先反应过来,“难道他也是白璧书院曾经的学子?”沉璧与叶揽洲也恍然大悟。沉璧自语:“如今我才明白,他当初那句‘所为仰事俯畜,并不丢人’的心酸。”赵儒抬手:“着开封府尹接状,看是何事。”殷如墨早蹿到开封府去打探,回来时也不禁哽咽:“禀官家,开封府尹已开门接状。那冯氏也是状告张尚书,除了害卢家以外,还……”“还什么?”“还豢养杀手,在州桥夜市,刺杀进奏官。”沉璧和叶揽洲对视一眼:“果然,也是他。”一日一时之内,高山斗文的戏台子才搭起来,东京乃至大宋最为权威的二鼓就先后鸣响,因而引起轩然大波,全城哗然。卢玄之死再次被街头巷陌议论起来,张研的人品也被多加质疑。赵儒面色铁青,却还是因张研曾有救先帝圣驾之功,先问张研可愿自招:“张卿,你可有什么分辨吗?若是事有隐情,你但说无妨,朕会为你洗刷污名。”张研脸上难堪,口依旧硬:“臣,问心无愧。”“你还问心无愧,你有心吗?”沉璧当真忍不住了。“你是罪行太多,无从说起!”卫扶光亦更忿忿。赵儒却问出心中困惑,“苍黎司今日设此高山斗文局,是为配合这两面鼓响吗?”“回官家,这是巧合。”叶揽洲坦诚回答,“臣等真的没想到,官家今日才刚刚回京,登闻鼓和开封府前就都有人击鼓鸣冤。虽然击鼓之人,臣等都认识,但臣等,是真的、真的没想到。”“臣等确不知情,但这也能说明,被白璧书院迫害的学子远不止于如此。”殷如墨这时也小跑过来,“关押卢玄的开封府衙内的胥役,曾在樊楼内做工的冯铛头,为何都宁愿暴露身份,也要去放了卢玄,也要为卢玄击登闻鼓鸣冤,就是因为他们的遭遇相似。”赵儒扶髯叹道:“卢玄触璧身亡,薛卿碎璧鸣冤,此事朕在回京途中就有所耳闻。但朕也没有想到,这登闻鼓竟不是你们苍黎司击的。”陈槐序大胆回答:“臣等认为,击鼓若官家与相公不理,便只是扬汤止沸。”叶揽洲接上解释:“臣等也想过击鼓,但得到姜相公训示:不能为求真相便冲动。一旦击鼓,满城风雨,或许其他隐于市井的学子就不能活命了,我们不能瞻前不顾后,因而选了高山斗文此法,是为令虽隐于市内,但愿出面、敢出面的受害之人,主动出面,弥补当年文作只能给人替考的遗憾。”“好了,朕信你们对击鼓一事并不知情。”赵儒点点头,转而看向沉璧,“但薛卿于白璧书院内碎玉鸣冤,也是为此案?”“正是。”沉璧回应。“那你们苍黎司先说。”赵儒坐上登闻鼓院内院判之位:“今日,朕允万民督察同审。”苍黎司都在等赵儒如今这一句。等好久、好久了。“张研勾结辽人,通敌卖国,利用辽人所创小报《夜茶谈》,逼死郎中丞,此罪其一。”“暗中勾结盗墓贼,私下扶持创立云没村、惊鸿山庄,掳拐女子,豢养替考学子,此罪其二。”“出卖白璧书院预科考授官名额,以云没村多年豢养学子替考,贪赃枉法,此罪其三。”“事发以后,弃车保帅,杀人灭口,使云没村村长、惊鸿山庄全庄人死于非命,此罪其四。”“藐视王法,横行霸道,攀诬义士卢玄为疯汉,欺压卢氏世家多年,此罪其五!”苍黎司上下一人一句控诉张研累累恶行,听得登闻鼓院内外人心惶惶。“云没村?惊鸿山庄?”赵儒对这些地名有些记忆上的模糊,经身侧内官低声提醒,方才想起具体,“云没村,是数月前,岭南盗墓贼上去寻宝的那个村子?”“是。但是云没村本来,不是那样。”沉璧强自忍住鼻酸,将当初与叶揽洲在云没村的见闻一五一十地说了,也说了关于《梦游云没之奇遇》那一篇文自《轶闻录》发出以后,卢玄将其引以为计,将云没村转移进惊鸿山庄的经过。众人听完,皆不禁悲伤叹息,高山之上参与斗文的学子们,更是此刻都伏于堂下,许多都不由自主地说出了他们在云没村的经历。他们字字犹如泣血,说着自己怎么佯装霸道忤逆,对他们实际深爱尊敬的生母或继母非打即骂,说着张研总会每月派打手上山,每次皆要靠杀人来震慑全村的场景……“而这些学子,每个人,都期盼着能有所谓的功成身退——也就是替考以后。替考这事,这对他们而言,竟是一件值得邀功的好事。”沉璧此刻已全然明白,曾婆所说的团结,正是一场村内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里应外合,“他们想有一线生机,能回去营救那些村里被困被打的女子。”“那他们,成功了吗?”“那些女子,活下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