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苦难善

翌日一早,沉璧与叶揽洲一同给祖父敬了茶。两人本要一起随苍黎司回京,但在卫扶光等人劝说下,两人还是决心在郑州再陪祖父一月。都进奏院的其他人都在徐谦带领下回京了,毕竟除了苍黎司在假期之内,其他进奏官皆有公务要办。

陈槐序回了东京后,一大早就出门去街上成衣店和绸缎庄里选衣裳。大同院的孩子们长得实在太快,只是半月不见,袖子就又短了一截。陈槐序定好了衣裳,又去了卖泽州饧和糖水的拍户跟前买了许多孩子们喜欢吃喝的甜食。尽管大同院孩子们都很懂事,从不会要求很多,但他还是希望,能给予孩子们更多的爱。虽然他们都是孤儿,但他们永远都有人爱护,值得世间所有美好。

陈槐序将自己的爱给予大同院的孩子们,也是在给予童年时的自己。

陈槐序将大包小裹都送回大同院后,就又去集文司的官廨中蹭了顿他们开火自制的午膳,手艺虽比沉璧是差许多,但总归是吃拨霞供,有热闹温暖的人间烟火气在。吃完就回苍黎司帮忙打扫议事堂,前脚才进门,就遇上了风风火火跑进来的卫扶光。

“如墨回了西京,沉璧和揽洲还在郑州没回来,现下苍黎司官廨就你我二人,还好你没走,不至于我一人忙碌。快!给事中临时安排,要我们去给白璧书院写一则撰文。”卫扶光气喘吁吁道,“因书院多年积弊揭露,口碑与威严一落千丈,老师不愿教学,学子不敢再入。官家下令,让我们将白璧书院新任掌院、理院、夫子改调之事撰文发于邸报,以挽回‘民间太学’的正面声誉。”

“啊?”陈槐序被这个紧急任务打得有些发懵,“掌院与理院迁调倒是好写,但夫子改调了谁,副手可查到了吗?有名单吗?”

“有。”卫扶光点头,“因白璧书院学子不多,所以只改聘了桃李书院内的三位德高望重的夫子先来。官家说,要我们俩去考量一下桃李书院的风气,若觉得学风真的清正严谨,便写入邸报。”

“桃李书院……”陈槐序忖了会儿回道,“是我读过的书院。”

“原来官家是事先调查过了,真是细心。”卫扶光这下轻松许多,“你故地重游,再回母校,这任务,应该很好完成了吧?”

“不、不好。”陈槐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卫扶光拉出了苍黎司,直奔桃李书院去。

桃李书院,有陈槐序儿时勤勉读书的时光,也有陈槐序不堪回首的过去。

因为这就是当年吴成仁所在的书院。

吴成仁险些在这里,将陈槐序打到几乎致盲。

这也成了十岁的陈槐序,被贫困父母狠心抛弃的可怜诱因。

年少时的痛苦记忆如洪水猛兽一般汹涌袭来。吴成仁对自己每一次刻薄的打骂与奚落,都化作利剑刺在自己心上在吴成仁手下学子的日子,犹如无尽的黑暗蒙住他的双眼,将他拖入万丈深渊。

尽管吴成仁已经去世这么多年,可那对他深入骨髓的恨意与恐惧,陈槐序依旧无法忘却与克服。

站在桃李书院的门口伫立许久,陈槐序始终没有勇气走进去。

“难道这里……”卫扶光看穿了陈槐序眼底对过去的恐惧,因而没有强迫他,“要不,我一个人进去也行。你在外头等我。”经过多次同生共死,卫扶光也对陈槐序有了更多的体谅和理解。

陈槐序抿着唇犹豫,但他也比从前勇敢了许多。卫扶光善解人意的话令他心里一暖,他决心与她一起进入桃李书院,一同完成苍黎司这次的任务,“不用,我们一起进去。”

他才要抬足,桃李书院的大门就被一位夫子打开:“槐序!真的是你呀!怎么还在这儿站着,赶快进来呀!苍黎司最近的丰功伟绩我们都听说了,听到你的名字时,我还在想呢,这个陈官人会不会就是我们当年教过的陈槐序,没想到真的是你!”

陈槐序认得出,那是当年与吴成仁同为夫子的刘夫子。

他热情和蔼的声音传来,像一束光点亮自己漆黑的生命,一如少时一样。

陈槐序下意识唇畔轻扬,可刚要开口说话,喉间就一噎,干涸得发不出声音,只能露出一个苦涩又窘迫的笑。卫扶光察觉后主动对刘夫子说清来意,接着又跟刘夫子寒暄了几句,便一起进入院中。

刘夫子如今已是掌院了,他知道桃李书院选调夫子去白璧书院教学之事,也对进奏官的到访有些准备,没想到是昔日的学子回来,他觉得格外荣幸与亲切。

他带着两人在院内转了许久,将书院现有的布局陈设、教学特征、学子日常学习情况和作息时间,都做了详细的介绍,还特别介绍了桃李书院学子现有的鼓励金补助方略——也就是根据学子成绩的优劣,给予金钱奖励。且对于家境贫寒却勤勉好学的学子,书院也会提供资助,不仅免除全部学费,还会提供住处,给学子找些院内砍柴挑水、制作省油灯盏的活计,给些银钱当做劳务报酬。

陈槐序依稀记得,当年以省油灯盏换取微薄收入,是他被父母抛弃后、眼睛康复后所做的第一件自救的事。没想到至今书院还有这样优良的传承,真的能解许多贫苦学子的燃眉之急。

两人深感书院方略对学子关怀备至,但也不禁发出疑问,书院的学费本就不贵,还有多项为学子掏钱的补助,那这书院若收支不平,又该如何维持运营?

“这里教学的夫子,不要银钱。资助的鼓励金,也都是夫子们自掏腰包。”看见两人震惊的表情,刘夫子笑着带领两人走到了学堂附近:“官家选调桃李书院的夫子去白璧书院教学,正是因为欣赏桃李书院的夫子们,那颗只想教书育人的热心,善良而单纯。”指着学堂内正在上课的夫子,伴随着学子们的书声琅琅,他低声与两人介绍:“这些夫子们,曾经也都是这所书院的学子,他们学有所成后,很多人都在各地谋了个一官半职,有着稳定的生活,但比较清闲。可在得知书院因为鼓励金给得太多,因此给不起夫子月例,面临无法维持只能关闭时,大家都如落叶归根一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他们不仅自掏俸禄来维持花销,更是身体力行当夫子教学,亲自教导这些孩子们。直至现在,他们授课依旧分文不收,只是上课期间包吃包住就可以。”

陈槐序听着刘夫子的话,不自觉地望向学堂。

堂中,一位儒雅的夫子手中握着书本,正问着学子们为何要学习。堂下的一个男孩举起手,小心翼翼地回着,读书学习是为了识更多的字,以后当个大老板赚大钱,顿顿都能吃上肉!

学子的话引来了堂上的哄笑,他们认为这个孩子的回答实在荒诞,太没志气。于是在孩子们的哄笑中,又一个孩子举手说,要好好学习,以后当大官,这样才能改变方略,让天下的人都吃上肉。

第二个孩子的话迎来掌声雷动,那说要赚大钱的孩子羞愧得满脸通红,将头垂得更低。

堂内夫子制止了喧嚣,走到了第一个孩子的身旁,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温声说道:“只要你好好学习,以后一定会赚大钱的,夫子相信你。”

得到了夫子鼓励的孩子,抬起头时,双眼都是明亮如星辰的。他唇角向上抬着,却又慢慢垂下。最终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家都想考取功名,为百姓和天下做事……只有我想赚钱吃肉,不符合夫子教的。我是不是,就很没用?”

夫子温和地笑着摇头:“当然不是。只要是无愧于本心,无愧于天地,不论是让自己吃上肉,还是让天下人都吃上肉,其实都是一样的,只要你靠着努力,能够实现,那就是值得人敬佩的。”

夫子的教导,让学堂上再次陷入哗然,孩子们都陷入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中。

“夫子,我要好好学习,这样就会看账本,以后再也不会被人骗了!等我赚了大钱,我一定给书院捐钱,让书院能收留更多的孩子,以后夫子再也不用拿自己的月例贴补我们!”

“好,就等你赚了大钱!”

“夫子,那我就努力学习,早日考取功名,让世间再无不公,让人人有活干,人人有钱赚!”

“好,那鳏寡孤独就有我出钱资助,你负责好好监督!”

“夫子,我想向苍黎司的阿兄阿姐们一样,往后当个威风凛凛的进奏官,为民请命!”

“好,当进奏官值得鼓励,但进奏官并不威风八面,他们收获的尊重,是凭认真聆听民心民意才得到的。你若是有高远志向,那可就要从现在做起,看看百姓都真正需要什么。”

此刻的学堂分外热闹,也分外温暖。孩子们的表达都能得到夫子认真地聆听,而夫子也会积极热情地耐心给予每一个孩子回馈,大家有来有回地互动着,教学都更加有了意义。

没有一个学子是当初幼时的陈槐序那样自卑的神色。

陈槐序和卫扶光不禁都笑了起来。

他们也庆幸自己现在的模样,成了孩子们期待展望的愿景,更成了他们学习的楷模。

他们静静看了许久,脸上的笑意愈深。直到陈槐序看着那第一个孩子眼中羞愧自卑全然不见,满是坚定和对未来的憧憬。孩子眼中的光刺痛了陈槐序,让他不自觉红了眼眶。

他真羡慕这孩子啊!

他想着,若是曾经的自己,也有这样的老师,那如今的自己,也会更加勇敢自信吧?

“其实,我们这些教学的方略,也是一位夫子提出的。”刘夫子的话令陈槐序回神,“槐序,就是你曾经的夫子,吴成仁啊。”

“这是吴成仁提出的教学方略?!”陈槐序瞠目结舌,不敢置信,“他分明主张棍棒底下出贤才,岂会以这样的鼓励方针为主?”

“应该是真的。”卫扶光道,“我遇见老师时,他也是这样教我的。”

刘夫子有些疑惑:“卫官人也在桃李书院读过书?可我们当时还不招女学生的。”

“不是,是老师到越州游历时,我才随老师学习。”卫扶光解释,“那时,老师应该离开东京的桃李书院好多年了。”

陈槐序此刻双拳紧握,手臂与额头青筋四起,咬着牙一字一句,似怕下一秒那翻涌的恨意就喷涌而出:“如今他倒是成为一个好老师了!那被他伤害过的那些孩子呢?他们的人生呢?”

“或许……你们还有些事,还不知道。”刘夫子罕见地沉下了脸,领着两人走向书院密室。

密室前漆黑又蜿蜒的地道,安静到只能听见几人脚步声。可在踏进这里的一瞬,陈槐序就心中百感交集,这里就是少时他每次犯错时,功课不会时,就被吴成仁体罚的位置……陈槐序浑身不觉汗毛竖立,年少时肌肤对于恐惧的记忆,竟然至今尚存。连带着掌心都已瞬间濡湿一片。

三人继续向里走里,地道却越来越明亮,地道前摆放着许多桌椅,桌椅越密集的地方,便灯火越发明亮。陈槐序仍有些发怵,但看着越来越明亮的前方,与自己记忆中完全不同……他疑惑了。

刘夫子解释:“地下比较阴凉。夏季日头太热时,孩子们就都愿意躲在这里看书。后来就将这里也设置成学堂了,每逢伏天,孩子们都最爱在这里上课。”

真是沧海桑田,瞬息万变。从前用以惩罚学生,每个学子最为恐惧之地,如今却十分明亮,成了孩子们最爱读书的学堂……陈槐序心中暗自悱恻,直到刘夫子领着两人走到密室门口,陈槐序终于忍不住开口想要离开,却被卫扶光拽住手腕,强硬将他留下,“不如看看再说。”

卫扶光也好奇到底为何吴成仁在她与陈槐序的心目中竟是天壤之别,难道真有隐情不成?

刘夫子从暗格打开密室石壁,秉烛往前凑了凑。

屋内正中央,摆放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四个大字——因材施教。

刘夫子从石碑下拿出一封信递给陈槐序,叹息开口:“这石碑是成仁亲手所刻。当年他游历回来后,将自己关在了这屋内,几日几夜没合眼,刻到满手是血夜不肯停,直到终于将这四个字刻好。而他亲手将这块石碑立于此处,也是用来警醒所有老师,对于孩子们要因材施教。还有这个,也是他留下的,说如果你回来了,让我把这封信给你,只是没想到……这封信,迟了这么多年。”

陈槐序看着面前的石碑,颤抖地拆开信笺。

一阵发霉潮湿的味道袭来,昭示着它等待了许久,终于等来了主人。

信封所写,为“爱徒槐序亲启”,陈槐序觉得这字灼眼极了。

竟他也能被吴成仁称为“爱徒”吗?

可是看着那熟悉的字迹笔锋,陈槐序不得不相信,纸上的那些肺腑之言,真的是他恨了许多年的老师吴成仁亲笔所写——

“爱徒槐序,我深知,如今的我,已没有资格自称为你的老师。可这封信内,还是求你允准,让我最后再这么称呼你一次。世人皆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但老师却要向你诚恳道歉。是老师当年教书育人的方式错了,差点让你终生失明,让你被父母抛弃。这是为师一生之痛、一生之憾,亦是一生之惨痛教训,只是很抱歉,你是这教训的代价与牺牲。”

“那年,我刚成为夫子时,不过弱冠之年,自身都尚是顽劣,奈何心高气盛,一心想将手下学子培养为国之栋梁。我深知你们父母送子学习之不易,所以一直认为,面对生性顽皮的孩子,只有体罚才是唯一的方式,毕竟常言棍棒底下出孝子。然而这世间,本不该有任何父母、老师,为你们做任何的选择与决定。但当时的我不懂。”

“后来过了很多很多年,内心懊悔依旧时刻折磨着我,砥砺着岁月,也熬烂了我的心血。可每当我想到那些我无心伤害却重重伤害了的好学生们,我都自恨得在暗夜里辗转难眠,心痛如绞。你说,他们是不是永远也不会相信了,其实我这个老师,真的很爱很爱他们,很爱很爱我的每一个学生。”

“可是老师,是第一次做老师,也会从自以为是的教学,慢慢成长为你们的朋友,只是很可惜,我忘记了,时光一去不复返。每个学生少年时读书的时光,不过寥寥数年,转瞬即逝。我可以成长,但他们不能重来。我错了,错得离谱,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这些年我游历各地,见过各色各样的孩子,也教过许多学生,我才大彻大悟,原来教育孩子应该因材施教,而对于那些顽劣的孩子,更不能用暴力让他们屈服,而是应该走进他们的内心,让他们接受自己,接受一个可能不完美、但永不能后退的自己。教育的目的,不仅仅是教,更重要的是育,要让孩子知道未来要成为怎样的人。”

“所以我回来了,虽然也不知道几时报应也会来。可我想在报应来临前,刻下这块石碑。这块石碑代表了我对你的愧疚,以及真诚的悔悟与道歉,更想警醒天下为人师表的夫子:每一个学生,对老师而言,都是教学生涯中的一段成长,可每个老师对于学生,却是一生成长的向导。”

“终是为师对不住你,可你仍是上天会眷顾庇佑的孩子,你不原谅老师也可,但请最后相信老师一次:这世间所有不该你承受的不幸,都将于未来一日化作荣耀加诸你身。我不请你忘记过往,但仍请你期待未来,请你不惧未来。”

“啪嗒、啪嗒……”

一颗颗泪珠随着目光在字里行间的移动,如倾盆大雨般砸在了那有些陈霉的信笺上。

陈槐序读到最末,颤抖的双手微微松开,那信纸便飘落在了地上。陈槐序双手捂住脸颊,卫扶光见陈槐序反常,连忙冲上前捡起信读了起来。而陈槐序却突然笑了,从压抑的轻笑,再到癫狂地大笑,笑到浑身颤栗,双手哆嗦,再到气息都短暂凝滞,眼泪依旧不断在脸上肆虐。

一旁的卫扶光看完信后,震惊地抬头看向陈槐序——那个苍黎司众人里,最规矩,最冷静,从来都不喜形于色的陈槐序,此刻正扶着石碑,弯着腰笑得癫狂,又哭得肝肠寸断。

卫扶光不由也潸然泪流。她上前一把将弯着腰的陈槐序拥入怀中,陈槐序身体猛地僵硬一瞬,停止了癫狂地笑。他用手死死拉住卫扶光的袖口,似在用力拽住救命的悬绳。他如一条搁浅的鱼儿一般挣扎、哽咽、求救,企图让自己不被那些复杂的痛苦吞噬。陈槐序的头伏在卫扶光身前,依旧哭得大声悲痛。卫扶光轻拍着陈槐序的后背,两人眼泪砸在地面上,遮去了对方口中同时在说的对不起。

刘夫子在递上信封的一刻,就悄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师徒三人。

陈槐序不愧是徐谦口中认可的苍黎司缰绳担当。他这个总能牵住苍黎司几个发疯野马的人,即使是在经历了巨大的情绪波动后,依旧能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在卫扶光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对刘夫子提出了要把这块石碑带走,得到了刘夫子的首肯后,陈槐序就带着石碑一路跑回了大同院。

等卫扶光赶回大同院时,只得到了陈槐序闭门谢客的消息。

卫扶光看见陈槐序紧闭的大门,静静地伫立许久,最终也转身离开。

只是过了一会儿,又拿来了两坛子香梅雪花酒,靠着门框坐在了陈槐序卧房门口。

“陈槐序,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老师曾经对你做过这种事,我不知道老师那么伤害过你,因为、因为在我心中,老师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是我枯燥冰冷的生活中,最鲜活温柔的人,是我的一束光。所以我以为光一直就是光,却不知道,光之所以成为光,也是穿越了无数的时光,才成为了光的。”

“我不知道,你少时也过得那么艰难。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妄下决断,将老师的死都怪罪在你头上,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话我明明知道,可面对你,我却没有做到。”

“可你不知道,老师对我有多重要,我自小虽然衣食无忧,可却是个被囚禁的金丝雀,十三岁之前我都没有任何自己的思想,我不常见父亲,所有事都是家中婆娘操办,因此我对任何人都没有情感,我觉得我就像被圈养的猪一样,毫无思想,只能按照被安排的轨迹生活,终有一天要被斩杀。”

“直到十三岁那年,我遇到了老师,老师给我许多奇闻志怪的书籍和北宋名家游记,这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世界是鲜活的,原来人是可以有思想和情绪的,我觉得我的人生,是从十三岁开始的。”

卫扶光喝着酒、流着泪,絮絮叨叨地一说就说到了天黑。直到了喝完了手中所有的酒,却依旧没有听到陈槐序的声音。起初他以为陈槐序还在生气,所以没有出声,可直到深夜,房中的陈槐序依旧没有动静。她这才感觉到不对,拍着房门喊了几声后,连忙破门而入,却发现陈槐序早已晕厥在地。

卫扶光看着昏厥的陈槐序,用力摇晃许久也不见他醒来。她赶忙将陈槐序扶起,喊来了大同院嫂嫂们帮忙将他架上马车。在去医馆的路上,阿仰和景行都帮着卫扶光照顾陈槐序。卫扶光不禁感慨,阿仰和景行虽然年纪小,可却冷静沉稳,照顾起人来有条不紊。但对陈槐序的担心,却持续到了医馆。卫扶光脑中紧绷的弦一直到郎中说陈槐序只是受到刺激、缺少休息时,这才放松了下来。

随后卫扶光竟也不自觉地昏倒了。

等卫扶光再次醒来时,一撇头就看到隔壁榻上的陈槐序。

而陈槐序正拿着鸡蛋,在自己的眼睛上滚动着。陈槐序发现了卫扶光醒来,也伸手递去一个鸡蛋。卫扶光接过鸡蛋,也放在了自己红肿的眼睛上滚着。

“夫子,郎中说您和卫姐姐都是长期以来压力太大,然后又突然受到了刺激,情绪波动太大导致的突然昏厥,你们两人的身体都亏空很多,要好好休息。”景行端着早膳走进来时,就看见了这诡异的一幕,“这蛋,本是煮着吃的,你们怎么……”

“古法,去肿。”卫扶光尴尬地回答着。

两人在景行的关注下,缄默着喝完了白粥,景行将空碗撤出去,卫扶光率先出声打破尴尬局面。

“那个……对不起啊,我之前……”卫扶光的道歉还没说完,就被陈槐序打断。

“昨天不是说过了吗?我听到了,不过你要是愿意再重新说一遍也可以,毕竟我昏迷了后面的没太听见。”

“过时不候,不说了,就你这身体素质,还是好好锻炼养身体吧。”

阴霾被真相吹散,误会被真心解开。陈槐序和卫扶光两人,此刻也终于再此刻和解,又恢复了在苍黎司里拌嘴的摸样,有说有笑地调侃着昨日对方的丑态。

“你们小情侣,要打情骂俏,赶紧回家去!这里是医馆,不是酒馆。”竹屏以后,病榻上另一个青年男子幽怨地开口,陈槐序和卫扶光这才消停下来,准备先回苍黎司去。

阿仰在一楼问清了郎中关于两人修养的注意事项后,就将两人带回大同院中。他们强硬要求陈槐序和卫扶光一同住在大同院内,由大同院的孩子们照看,等到两人的身体全部养好后才可以离开。

怕两人拒绝,景行甚至找来了所有孩子卖惨,围在两人身边聒噪,让两人不得不答应。

第九十七章:苦难善
白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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