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中作别
翌日。陆清筠昨日下午便命人给恩师送了信,提及遴选入宫一事,又言今日上午将要来访拜别。日上三竿之时,陆清筠刚好走到半山腰,山回路转处,便看见了恩师逸云居士所居住的“云庐”。一老者衣袂翩翩,手执折扇坐于案前,其眉长入鬓角,面色红润发光,目光亦炯炯有神,像是话本里所言鹤发童颜的仙人。听闻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淡笑着抬眸道:“筠儿来了,坐吧。”陆清筠将带来的武夷山大红袍放下,坐下道:“久不见恩师,您的精神更胜从前了。”“许是这山中灵气养人,不理俗事,自然身体一日更胜一日。”“哎,学生何尝不想同恩师一样,隐居在这穹窿山中,或是供职于苏州乐坊,与友人谱曲唱和,奈何……”“明日启程?”“是。”“倒是匆忙。”“宫里催得急,不敢迁延。”陆清筠啄了口茶,低头沉默着。“筠儿有何顾虑?”陆清筠叹了口气,将这两日关于梦中和现实的忧思尽数道出。逸云居士听罢没有说话,抬手拿起茶壶,欲把茶盏续满,陆清筠连忙起身去接,却被他挡下了。待把茶水续上,饮了口茶,他才缓缓开口道:“梦境之事,大多与现实中所思所想所经历的有关,也可说是无意间介入了某种因果,一开始时如此解释倒也罢了。”“若经年不去,便说明这梦与你本身息息相关,只是你还未找到那扇门。”“门?”“就是解开此事的时机。”可是时机又在何时呢?“古书中言,梦今生,梦前世,或许,你偶然唤醒了前世的记忆也未可知。”逸云居士的视线落在了陆清筠眼角的泪痣上,“如能找到两世之间的连接点,此事便可解。”“此次入宫……”“新的际遇或许会带来新的机缘。”陆清筠颔首。“至于血月一事,我总觉得事有蹊跷。血月一般发生在月全食之时,然我近日观天象,并未有此征兆。且这夜半时分的事,本就见者少,怎会一大早便满城皆知?”如此一说,陆清筠倒被点醒了,细细想来,这事确实不太寻常。“恩师所言极是,是筠儿疏忽了。那恩师以为操纵此事之人目的为何?”“现在还不好说,要看这事后面如何发展。”逸云居士微微皱眉,“不过,这些都不是你我目前该担心的。此行入宫,筠儿务必凡事细细思量,传言不可信,眼见也未必为真。”“事从心,恩师的教诲,筠儿记得。”“临别之际,为师唯有一言相赠。”逸云居士正色道,“无论何时,筠儿都要记得自己是谁,想要什么,如此便知当下该做什么。”我……是谁?想要什么?“你可还记得曾经对为师谈起《不吾知》的创作初衷?”“千人千面,识人不易,识己更难。”陆清筠沉思了片刻,复而双手举起茶盏敬道:“筠儿明白,多谢恩师。”逸云居士微微一笑,举起茶盏一饮而尽。“身在山中时日颇多,凡尘俗物已舍弃过,所剩无几,唯有这玉佩一直留在身边,如今便赠与筠儿。”说罢,他从一只精致的红木匣子里取出半块白玉玉佩放在掌心,递给了陆清筠。“啊?”这不是之前自己开玩笑时向恩师讨要却未曾获得答允的玉佩吗?那玉佩晶莹剔透,半分杂质也无,明暗处的纹理如水波荡漾,若隐若现,触感冰凉且细腻,一打眼便知并非俗物。只是每次恩师拿起它时,目光又变得深邃,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半枚玉佩。另一半在哪?这或许又是一段幽深的往事。“不必疑惑,为师只盼你平安喜乐,于音律上有所建树。可若真有一天,你所执着的事伤害了你,为师也希望你及时抽身。”“任何可以伤害你的东西,都可以弃之不要。”陆清筠收敛了神色,在心中细细思量,半晌,郑重地接过玉佩道:“恩师的话,筠儿记下了。多谢恩师,筠儿必当好好珍藏此玉佩。”时值正午,清浅的阳光透过竹窗落在案上,像是无形中多了一条清溪将对坐的两人划开。隔岸相望,言已尽,意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