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江山,也只能暂时托付给你
西山行宫。洛凌洲一路行来,宫人寥寥,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几株梧桐叶落无声,偶有寒鸦哀鸣,无端地让人心生凄凉。见他到来,门口的内监朝屋内通传了一声,得到回应后,洛凌洲方才推门进去。残阳如血,一刹那泼洒在屋中之人身上,像是将人镀进了一片橘红的虚幻中。“阿洲,你来了。”宣无垠睁开眼,手上的佛珠随即停止转动。“皇兄。”洛凌洲微微颔首,“皇兄这里倒是安静,不似宫中,三五步间便有人聒噪。”“修佛之人,但求一个清净,伺候的人多了,进进出出,也是徒增心烦。”“皇兄日日诵经祈福,跪久了反而伤身,臣弟扶您去软榻上暂歇吧。”“也好。”洛凌洲上前扶起宣无垠,将他安置坐下后,自己便坐在了他对面。“并非朕不知保重,实是国事纷繁,最近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朕心下难安,却无能为力。”宣无垠微喘着气,“这身体,咳咳咳……”洛凌洲连忙帮他拍了怕后背,递了盏茶过去道:“令皇兄忧心,是臣弟的不是。”“事发突然,这怎能怪你?”宣无垠叹了口气,缓了缓道,“事情查得如何了?”“在勘察火场时,地方官员发现起火点在半山腰处,在皇陵的废墟中只发现了半数军士的骸骨,另一半军士不在皇陵,亦不在逃往山下的路上,反而却在山上,沿着他们尸体分布的路线,在周围找到了一把烧得只剩铲头的洛阳铲。臣弟推测,当时很有可能是皇陵遭遇了盗墓贼入侵,为了追捕逃窜上山的贼人,才令军士几乎倾巢出动。”洛凌洲正色道。“盗墓贼?”宣无垠皱眉,“真是大胆!”“如今山火方灭,调查还在继续,事情尚不明朗。不过请皇兄放心,此事事关重大,臣弟必会还天下人一个真相。”“嗯,此事关系到皇家声誉,皇陵被毁,于国祚上终归是不详,天灾亦或人祸,若不澄清定会使人心动荡。除此之外,也要尽快令工部组织重建皇陵之事,因管制不当打扰我皇室先祖已是不安,务必妥善处之以慰在天之灵。”“是,臣弟已安排下去了,待勘察完毕即刻开工重建。”宣无垠缓缓道:“这些日子,朕在行宫听了不少流言,说血月降世、元丘山大火,这是摄政王擅权专政、逼朕让位、杀人如麻所遭的天谴,坊间尚且如此,更莫说朝堂,谢太傅那些老家伙必然借此事发难,可他们又岂知阿洲你……”“皇兄。”洛凌洲打断了他,“既是流言,无以离间我们的情分,又何足畏惧?至于其他人,皇兄不必担心,臣弟自能应对。”“流言如刃,身为上位者,安能置之不理?”宣无垠的眼中充满忧虑,“这几年,朕身体有恙,无法理政,阿瑀虽为太子,但终归年纪尚轻,缺乏历练,喜怒无常且喜刚愎自用,故而这江山,也只能暂时托付给你。你我表兄弟虽相差数十岁,可你机敏果断、敢想敢做,胜过朕许多,这江山由你代掌,朕心甘情愿。无论如何,朕都不愿你背负骂名,咳咳咳……”“皇兄所说,臣弟明白,只是臣弟相信,无论手段如何,只要所行之事为正道,世人终有一天会看清真相。”洛凌洲的目光坦然,“至于个人的一些得失,就不必计较了……”“阿洲,有一事你务必如实告诉朕。”宣无垠似想起了什么,紧紧抓住洛凌洲的手道。“皇兄请说。”“半年前的事,究竟是不是阿瑀指使的?”两人目光相对,洛凌洲沉默了。良久,宣无垠了然般低下头,自顾自地苦笑道:“朕知道,这几年阿瑀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朝堂上的许多事都是他指使人在暗中和你作对。谢太傅那些老臣自以为支持阿瑀便是在节制你的权力,殊不知我天幽本就国力稍弱,若不能君臣一心反而内耗,那西盛与北翟虎视眈眈,早晚会将我们吞并。”“天幽与南明盟友已成,徐将军在边境日夜练兵用以备战,朝政之事臣弟尚能控制,皇兄不必过于忧虑。只是阿瑀心中有恨,这……不是臣弟可以化解得了的。”洛凌洲垂眸淡淡道。“他还在因四年前的事怨怼你我……你一再纵着他挑衅,他却不明白这苦心,做出这许多过分的事来,朕这儿子……哎。”洛凌洲微微勾唇,平静道:“如此也好,至少让阿瑀有斗下去的动力,为君者总要经历残酷的斗争洗礼。若有朝一日阿瑀将臣弟逼到绝境,不也恰恰说明他已成长,这江山可以放手交给他了么?”“只怕到到时候他不肯放过你。”“不是还有皇兄护着臣弟么?”洛凌洲玩笑道。“万一朕不在了呢……阿洲,你便是这样,时常想着给人留有余地,却总是忘了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是,臣弟晓得了。”两人静坐了片刻。宣无垠又道:“用晚膳了么?”“还没。”“用过膳再走吧,朕命人给你做你爱吃的白切鸡。”“不了皇兄,还有奏折要批,臣弟这便告辞了。”“不再坐会儿了吗?”宣无垠似有些不舍。“不了,改日再来陪皇兄说话。”洛凌洲走到门口,顿了顿又道:“血月一事,臣弟总觉得有蹊跷,这几日预备出宫暗查,若有消息,臣弟会命人来回禀皇兄。”“阿洲,万事小心。”“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