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筠驻足听了一会，心却不静了。

这曲中有几处点睛之笔，如于高山踏云雾，那若隐若现之意，必要弹奏之人技艺精湛、有着心领神会的共鸣方可呈现出“幽咽泉流冰下难”的效果。天音如籁，地音如钟，人音清冽而遗世独立，抹、挑、勾、剔、擘、托、打、摘，指法丝滑相连，自然天成，竟听不出半点刻意为之的痕迹。

她一直以为入了宫，便只能听些歌颂的靡靡之音了，没想到宫中还有如此高手？

陆清筠有些迫不及待地回屋取了琴，在院中的石桌前坐定。

待那人弹罢一段暂歇，她抬起右手落在弦上，挑五勾二，左手按弦滑动，便接上了下一段曲子。

嘈嘈切切，时而低沉，如鲠在喉，时而高昂，穿云裂石，是玉指弹出的坚韧的美。

陆清筠的目光坚定，繁复的指法于弦上游走，半分迟疑也无，仿佛在将白日里的惘然与迷茫尽数丢出。

毫无保留地，她也将对此曲的理解以琴音诠释，以示偶然听得对方琴音的幸甚至哉。

曲罢，陆清筠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把一天的积郁都吐了出来。

她想，对方会懂的。

然而沉寂了片刻，却不见对方的回应。

陆清筠笃定的心有些乱了。

人呢？已经走了吗？

方才的回应，他可有听到？

是她自以为是的续弹惊扰到了对方吗？

她有些坐立难安，可起身向着琴声的方向，依旧是高高的宫墙挡住了去路。那朱红色的宫墙在深夜里与黑暗融为一体，像一道深渊屏障，只是立在那里便已宣誓切勿靠近。

陆清筠幽幽地叹了口气。

就在她转身回走时，那琴音又乍然响起。

这次是干净利落的短段，像是在回应她的坦诚。

陆清筠鼓起勇气，与之琴声相和，以为辅助。

在寂静的夜里，在幽深的宫墙中，有两人琴音共奏，似天作之合。

这种感觉经年不遇了。

陆清筠一边和着，一边却又疑惑了。

这人技艺虽高，对琴曲之意也解读得颇为透彻，可在他的曲中，似乎听不到一丁点关于弹奏者个人的心绪。这就好比一个通透理智的人与你聊天，你会深有共鸣，深以为然，却永远无法得知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心门已闭。

这实则更为可怕。

再弹下去怕是要惊动其他人了，陆清筠将曲引向收束，对方也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

勾三挑四，收。

两处琴音同时戛然而止，然余音袅袅，在宫殿楼宇处缠绕，久久不散。

此刻方过子时。

又是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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