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陆清筠低着头便感觉前方有一道目光直射向她，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是……请王稍候，容微臣先去取琴。”

“这殿中的琴，陆教习任意选一张便是了。”洛凌洲身边的林成开口道。

“是……”

陆清筠微微皱眉。

“难得有在王面前展示的机会，陆教习可要把握住，千万别丢了司音坊的脸啊。”林依依靠近她耳边戏谑道。

“那当然。”陆清筠毫不示弱地看向她，淡淡一笑。

倒是徐曼容，虽不言语，却主动帮陆清筠挑选起琴。她借了一张乐伶的琴，粗略地试了试音，递给了陆清筠。

“多谢。”陆清筠感激道。

徐曼容冲她微微一笑。

陆清筠接过琴，手心伤处又隐隐作痛，她已无暇顾及。转动琴轸调试过音色后，她才在大殿中坐定。

“不知王想听什么曲子？”

“便弹一曲《不吾知》吧。”

陆清筠有些惊讶。

传闻洛凌洲甚爱此曲，之前那御使便说他常叫司音坊排演此曲，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只是……巧了。

陆清筠心中笑着摇了摇头，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方一上手，陆清筠便感受到这琴相较于自己的琴来说，音色不够细腻，余韵也难称悠扬，她便只得在弹奏时更加注重整曲的稳定和协调，巧妙地随机应变，以更繁复的指法营造氛围，尽力将表意之处以技巧实现。

只是这样一来，双手的负担变重，手指牵连着掌心的伤，又渗出了淡淡的血迹。

直至一曲弹罢，陆清筠微微摇头，心中不甚满意，双手亦无意识地攥紧，以缓解痛感。

她的神情举止却尽数被洛凌洲看在了眼里。

若说那夜的《不吾知》是充满个性毫无保留的自我剖析，今日的便是教科书般寻常弹奏的极致演示——即使琴是凡品，即使淡化了个性，依然可以凭借精湛的技艺将这曲演绎得近乎完美。

“陆教习此曲可为乐伶们研习的典范。”总教习向她点了点头。

在场众人，有人低声惊叹，有人窃窃私语。

“可惜过于匠气，少了些意韵。”林依依一脸看好戏的样子，“《不吾知》本就重在探意，一首曲子若缺少个性的表达，终究不过尔尔。”

“依依……”徐曼容拽了拽她的衣袖，神色忧虑。

陆清筠挑眉，却不做争辩，而是等着洛凌洲发话。

“陆教习，手上有伤？”

陆清筠未曾想过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顾不得惊讶于他敏锐的观察，连忙回道：“微臣惭愧，正是。”

洛凌洲慢悠悠地抿了口茶，半晌才道：“习琴者，有四等。下者先习谱，熟知琴谱后，可追求流畅连贯地演奏。中者先习艺，在演奏时加入合适的技法，以实现听感美。上者先习意，在理解曲意的基础上，通过变换的技法和演奏时的心境，呈现出身临其境之感。至于登峰造极者，善于创造其意，在曲意中实现自我的认知。”

“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若司音坊人人都可达到陆教习今日演绎的程度，便可心向往之上者了。”

言下之意，对于寻常人来说，连中者都尚未可知，将曲子有质量地演奏出来才是要紧，在这之前，何谈个性的表达？

“是。”众人俯首。

看来洛凌洲倒不是附庸风雅，他确实懂得这其中的门道。

只是既然理解，当初又怎会因为一点过失下那样的狠手呢……

“至于陆教习，作为《不吾知》的作者，又怎会尔尔？本王倒觉得她名副其才，远胜过这殿中只知聒噪之人。”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陆清筠吃惊地抬起头，只是当她看向洛凌洲时，那似曾相识的面容才让她更为震惊。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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