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勾勒出她的侧脸，精致而挺拔的五官勾勒出一条蜿蜒而优美的曲线。她眉头轻皱，眼神坚毅，站在这殿中便自有一份难以抗拒的力量。

洛凌洲眸光微动，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

起初他只是想以此事试探陆清筠的立场，判断她的目的，本以为她会推脱不言或保持中庸，不会轻易露了心思。却不曾想，她一不言朝政，二不站立场，单从琴谱本身和常理出发，巧妙地化解了司音坊之危，还不留情面戳穿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她，倒比他想象中的更机敏，也更大胆。

陆清筠却不这么想。

这话刚说完，她便有些后悔。

只怕今日因为一时义愤，得罪了太多人。她一个小小内宫六品女官，若是这些朝臣记恨起来，她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此前反复叮嘱自己慎言保命怎么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哎。

“陆教习所说，不无道理。”

陆清筠还在低头懊恼，猛然间听得此话，惊讶地看向了洛凌洲。

“旧事且待调查后再论，以平常心观之，此事又岂是司音坊一家之过？若追溯起来，岂不是八十余年前这杭州城内的所有人都要担上个传言不实、误导官府之责？”洛凌洲缓缓道，“事态未明，诸位便急着编排罪名以冠之，实则为落井下石之举，亦是掩饰自己将之奉为圭臬的羞愧。”

“既有言意指司音坊，尔等皆为士大夫，习儒学之道，何以致闻听此事一不言查证，二未先自省，反而将一群内宫女子推于炭火之上拷问，又何尝有半分担当？”洛凌洲眯了眯眼，“还是诸位意不仅在于此，想通过此事向本王表达些什么……”

他的身上弥漫着危险的气息，令人不自觉地噤声。

“谢太傅，您觉得呢？”

谢华却未像其他人那样垂头沉默，只是平静道：“在其位尽其责，现下出了这种事，司音坊又深在内宫，乐坊亦为王所看重，还望王严加约束，切勿因偏袒而轻纵。”

他顿了顿又道：“今日方知，宫中近日又多了些能言善道之人，只是王向来不喜臣下多言，若非方才问讯，内宫女子又如何敢妄论国事？义愤之言，浅谈薄论，恐令诸公发笑。”

洛凌洲都表态了，谁又敢说一个不字？方才被反问得无一人敢言，如今也就只能事后讽刺一下她这小女子找找面子了。

陆清筠不禁发笑，心中却有一丝感动。

“谢太傅所言甚是，从前皇兄便道太傅之言可作金玉良言以习之，想必太傅平日亦以此言自勉，严格约束家人及门下弟子。西五楼一案京兆府尹已向本王禀明，开堂在即，事涉门下弟子，谢太傅必当到场，本王自然相信太傅不会因师生之谊而偏袒轻纵。”

谢华的脸色暗了几分，沉声道：“自然。”

洛凌洲勾唇一笑：“今日提起杭州，本王倒想起几日前收到的快报。阿瑀在外游历已有半年，这段时间在苏杭一带惹出不少动静，好在杭州刺史行事稳重，已妥善处理好，平息了民怨。不过，他虽人在杭州，心倒是时刻记挂着幽都之事。”

他扫了一眼谢华又道：“一个月后南明使臣将要来访，若他这个太子不在，终究于礼数上有所欠缺。今日回宫后，便给阿瑀去信，他……该回来了。”

“是。”

谢华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经此一事，清音会接下来的表演也基本流于形式，众人都没什么心情再看，索性便早早结束了。

洛凌洲与傅之言有政事商议，便急着回宫而去，林炎和林成自然也随之离去。路过陆清筠身边时，林炎调皮般冲她眨了眨眼，暗中比了个“赞”的手势。

陆清筠挑眉微笑。

林成倒是看见了他们的互动，只不过依然一副冰块脸，不置一词。

送走洛凌洲后，大厅中的人也陆续离开，陆清筠等着总教习一同回宫。

趁着总教习与朋友攀谈之际，她去到楼上谱室，找到了王掌司。

“陆教习没同王一起回宫吗？”

“还没，我与总教习一起。”

王掌司将一盏茶推到陆清筠面前。

“方才陆教习在大厅中的发言振聋发聩，不仅堵住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嘴，也救了司音坊和幽都乐坊，以茶代酒，敬你。”

“多谢王掌司。一时义愤，身为司音坊之人，又怎会袖手旁观？”陆清筠摇摇头，“不过，多亏了王支持我们，否则今日怕是要被那些朝臣的唾沫星子淹死。”

洛凌洲虽将她推到众人面前，可也在关键时刻支持她，似乎总是如此。

“对了王掌司，今日确有一事想要询问。”

“陆教习请讲。”

“我有一挚友，名曰沈易安，是三年前从苏州乐坊调任来幽都乐坊的，不知掌司可知道此人？”

“自然知道，沈教习先前是在幽都乐坊供职。”

“今日怎么不见她？”

“我说从清音会开始后，便见你目光一直在众人间徘徊，原来是因为这个。沈教习在幽都乐坊供职两年，她话不多，琴艺却精湛，一年前受总教习赏识，便遴选入司音坊了。”王掌司笑道。

“她……入司音坊了？一年前？”

“正是。”

不对啊，沈易安几个月前写给她的信上明明是说有可能调任，不知去处，那时她还在幽都乐坊啊。

“王掌司确定是一年前？”

“当然，当时她要走，大家还有些不舍，为她办了送别宴，她却安慰我们都在幽都，来日还有相见之时。”

陆清筠有些懵了。

“哎，你们没遇到过吗？”

“没有……”

“沈教习入宫后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也许又有新的派遣，不如你问问总教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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