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
马车行驶在幽都的主街上,带起落叶片片。“沈易安?”总教习皱了皱眉,脸色微变。“听说她是受总教习赏识调入宫中的,不知她现在何处?”陆清筠有些焦急。“你们……是什么关系?”“她是微臣的至交知音,自从她调任后,我二人许久未见,不过常有书信往来。”陆清筠坦言道。总教习沉吟了片刻道:“她已不在宫中。”“现在哪里?”“乱葬岗。”“什……什么?”“她已经死了。”陆清筠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茫然而惊恐。寒风乍起,吹得车帘翻飞,有细碎的雪花飘了进来。下雪了。“怎么可能?”陆清筠喃喃自语着,僵硬地笑了两声,复而又看向总教习,恳切又无助地问了一遍,“怎么可能……”总教习避开了她的目光,沉默不语。“为什么……”陆清筠全身发麻,眼前的一切泛起了重影。她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是徒劳地向前伸出手。马车转了个弯,车内的人一同打了个趔趄,还是总教习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才不致整个人磕在车壁上。“陆教习……”“为什么?不是你把她带进宫的吗?你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护好她?”“她……”总教习犹豫了。“你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半年前的演出事故,她被王下令诛杀了。”陆清筠的视线突然清明了,脑中却是闪电一般滑过,半晌,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般,任凭总教习如何拉拽,还是重重地跪倒在了车内的地板上。冷风呼啸而过,行人瑟缩疾行,唯有车内温暖如春。有人却如置身于三九严寒中。“她……那么好的一个人……”陆清筠哽咽着,却再难说出一句话。总教习叹了口气,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眼神中是难言的复杂。两人相对,默然良久,陆清筠终是伏在她的膝上失声痛哭起来。是夜。雪还稀疏地下着,月色浑浊晦暗,院中的几株竹子在寒风中显得更加瘦弱,似是靠拢在黑暗的墙角处躲避风雪。小池塘中的水已结了一层薄冰,雪花飘落却是无痕,像是这世上之人,大多来时悄悄,短暂地美过一瞬间,去时便了无踪迹。陆清筠鬓发散乱,只披着单薄的内衫坐在窗前,面前摆着沈易安数月前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还有那卷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冰丝弦。炭盆里偶尔传来噼啪声,炭火烧得正旺,她的泪水已被这暖意反复烘干,脸上浮现出干燥的红。阿妙就坐在不远处呆滞地看着地面,偶尔抬头看看陆清筠,垂下头时眼圈又再次泛红起来。两人都不曾想到,三年前与沈易安一别竟成永别。对于这幽都、这皇宫来说,沈易安也许只是连过客都谈不上的微尘,可对于她们而言,那是“天涯若比邻”的寄托,尤其对陆清筠而言,更是两个绝世才女之间的惺惺相惜。陆清筠颤抖地拿起那本《琅音集》,指尖逐个字拂过,那是往昔她与沈易安音声相和、曲意互答的见证,是春日踏青的畅意,是夏夜游街的悠闲,是秋日卧病的慰藉,是冬日忙碌的感慨。感时伤别,义愤吐快,她一句,她一段,紫藤花下,酒香清音,两人醉卧而眠,一晃便是许多年。喉咙已肿到说不出话,陆清筠想放声大哭,却只能发出些沙哑的哀鸣。泪一滴滴落在“忘惜”上,陆清筠抬手,轻勾慢挑,按弦滑动,一曲《思君时》缓缓起奏。不出片刻,有琴音自窗外而来,辅之和声,婉转而沉缓,似思念绵延不绝。陆清筠知道,那人来了。可是,沈易安不在了。她终究无法实现三人对谈的愿望。这世间也再无如此懂她之人。陆清筠的心好痛,像是生生地被人挖去了一块,她用力地在琴弦上勾挑抹剔,试图通过这巨大的声响填补心中缺了的那一块。风波亭中。厚厚的帐帷将风雪隔绝于外,却不耽误听清那宫墙内的琴声。洛凌洲发觉陆清筠今日有些不对。这琴音处处透露着悲伤,又似带着狰狞的嘶吼,以致于后面的音位全都乱了,不知所奏为何。方才弹了两段,他便已经再难合奏下去,只能停手。不过才半日功夫未见,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洛凌洲皱了皱眉。“林成,司音坊那边出了什么事么?”“这……末将未曾听说。”“此次出宫,她可有和谁接触过?”“并未见陆教习和谁有过接触,只是……只是在清音会时,她时常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人。”“哦?”洛凌洲挑眉。“清音会结束后,陆教习是和总教习一起逗留了一阵才离开的。”林成顿了顿又道,“待末将将此事查明再来回禀。”“嗯。”洛凌洲微微侧头,将目光投向了帐帷后的远方。“今年冬天倒比以往更冷些,让内务监给各宫和司音坊多送些炭火吧。”林成稍稍惊讶,复而点头应道:“是。”“王,您的内伤刚好些,夜深寒凉,还是早些回屋吧。”隔了片刻,林成又开口道。洛凌洲收回目光,却不作声。良久,待乱音停下,他方才起身,缓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