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陆清筠方从近乎疯狂的滚、拂[滚、拂：古琴指法。]中停下，便听见有人在敲院门。

“小姐，奴婢去看看。”阿妙拍了拍脸颊，收敛了情绪，撑起伞向外走去。

不一会，她便匆匆跑回来了。

“小姐，是徐教习。”

徐曼容？她怎么会深夜来访？不会是方才的琴声惊了她吧？

陆清筠用力抽了抽鼻子，迅速抹干了眼泪道：“请她进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帘被掀开时，细碎的雪花随寒风一起灌了进来。

徐曼容一袭柔蓝色的斗篷，头上插着一只精致的镂金海棠发簪，发丝上雪方一进屋便化成了晶莹的水珠，如同她的眸子般明亮。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见陆清筠在这边坐着，便褪下斗篷走了过来。

“打扰了，陆教习这么晚还没睡呢。”美目盼兮，一行一动皆是优雅，她淡笑着坐到了陆清筠的对面。

“惭愧，只怕是我的琴声扰了徐教习安睡，实在抱歉。”陆清筠按在咽喉处，尽力让话说得清楚些。

“你这是怎么了？”徐曼容才注意到她的眼睛红肿，面色苍白，那双柳叶眉瞬间皱了起来，“你……哭了？”

陆清筠垂眸，目光黯淡。

“是因为清音会上的事吗？我听总教习说了，那些人确实欺人太甚，不过好在他们不敢质疑王，王还是护着司音坊的。”

护着？陆清筠心中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他若真的爱惜司音坊，当初又怎会那样狠心？司音坊，她，沈易安，她们这些人，说到底不过是皇室取乐的工具罢了，今日开心便由着她们绽放，明日不开心便想杀就杀。

他洛凌洲与那些人又有什么两样？

见阿妙也低头泫然欲泣，徐曼容连忙温柔地拉了拉她的手。

“看来不是，总不至于你们两人都这般模样。”

“清音会的事没什么，那些人我并没有放在心上。”陆清筠解释道。

“嗯，如果是很难过的事，不妨说出来，我也能帮你分担些许。”

陆清筠倒是对徐曼容有些好感，且不说那日在司音坊，她没有如林依依般坐等看笑话，而是帮她选琴加油，单从平常的举止来看，徐曼容客气有礼，从不因为小事斤斤计较，排演时又认真严谨，确实是位可交之人。只是她疑惑，虽然徐曼容温和从容，但平日里她多少是给人一些距离感，不见她与谁有过多来往，今夜怎会突然关心起她来了？

见陆清筠有些迟疑，她的眼神稍显落寞道：“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关系，我只是……从云州来幽都，没什么相熟之人，我们这批人中，唯有你我和依依从前差不多，可她……没什么，算啦，我这便告辞了。”

“等等。”陆清筠拉住了她，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是如此……只是这件事，怕是说了徒增你的焦虑。”

徐曼容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拍了拍道：“话都说到这了，无妨。”

陆清筠颔首，哽咽着将沈易安的事情对她讲了一遍。

徐曼容听罢叹了口气，良久才道：“进宫前我也万分犹豫，可惜王令难违，别无办法。在这里，我们早已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便只能尽可能地保全自己了。”

“天家无情，岂容他人有失，有时候，想保全也是徒劳。”泪水再次流出，陆清筠闭上了眼睛，“知音相伴数载，我竟半年后才知道她的死讯……”

“清筠……”

“小姐，沈小姐……会理解的。”

“以前我以为，或许今后无法掌握命运，可至少我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点什么，可这件事……”

徐曼容看了看陆清筠面前摆着的东西，心下便已明白几分，她语重心长道：“清筠，故人已逝不可追，但……待明日我们问问司音坊的其他人，或许沈教习留有什么遗物，亦或只言片语，若能找到，你也可以凭吊一番，心中有所慰藉。”

“嗯……”陆清筠再次哽咽。

“阿妙，去给你家小姐做一碗姜糖水吧，哭了这么久，身子都冰了，喝点热的才好安睡。”

“是。”

“别熬着了，来，我扶你躺下。”

徐曼容转身走向床边，帮她铺起被子。

望着她忙碌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陆清筠竟觉得那是沈易安。

我的朋友，我的知音。

她的视线又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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