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天阴沉了好几天，这会儿总算见了些许阳光。

前几日下了一场雪，积雪蓄在树杈枝头，偶听院中传来噼啪的响动，除此之外便是长日无人的寂静。

“阿妙，我们出去转转吧，一直待在屋里闷得慌。”

“啊？小姐，外面冰天雪地的，你的脚伤还没好，再摔了可怎么办？”

“无妨，张太医不是也建议静养和活动结合么，走一走，活络气血，兴许好得更快些。”陆清筠顿了顿道，“我想去易安生前的住处看看。”

这时间，住在栖梧阁中的教习们大多都去司音坊上值了，一路行来无人打扰。

阿妙扶着陆清筠缓步而行，拐进了东边的一处院落。

院中央有一株古老的梧桐树，叶落已尽，唯有枯枝参天。树下有一方石桌，下有石凳，盖着一层厚厚的雪。屋门紧闭，门窗已有些暗沉发灰，看起来沈易安走后，这里还暂未有人居住。

正当陆清筠四下环顾，徒自感伤之际，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她和阿妙回头望去，只见一名宫女拿着扫帚走进院来。那宫女似在低头想着事，偶然抬头却见面前站了两人，一时间有些发懵。

“你们有什么事吗？”

“这里是从前沈易安沈教习的居所吗？”陆清筠问道。

“正是……你们是？”

“这位是司音坊的陆教习。”阿妙道。

“陆教习，有什么事吗？”那宫女小心翼翼道。

“没事，我只是来看看。”陆清筠忧伤地摇摇头，“易安……是我挚友。”

那宫女“哦”了一声，目光似有微动，却并未说话。

站了良久，陆清筠又问道：“是你一直在打扫这院子吗？”

“是，奴婢是栖梧阁的洒扫宫女，从前……是照顾沈教习起居日常的。”

“你叫什么名字？”陆清筠有些激动。

“奴婢阿芝。”

“阿芝……易安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沈教习是一年前受总教习赏识调入宫中的，自然委以重任，格外繁忙。她在人前不得已微笑以对，私下里其实时常愁眉紧锁，心事重重，奴婢经常宽慰她，可是……奴婢无法走进她的心，也无法帮她分忧。”阿芝叹了口气。

那些心事无人诉说的日子里，沈易安是否也在期待陆清筠能在她身边呢？可惜，彼时她还在苏州乐坊与众人谈笑风生，或许还遥祝好友身体康健，对于沈易安的心绪丝毫不知。

“她……平常都做些什么？”

“除了忙于司音坊的公务，沈教习便是看琴谱，有时夜间无眠，也会到院子里走走，用竹笛吹奏一曲缓解愁绪。”

“竹笛？”

陆清筠有些惊讶？沈易安什么时候学会竹笛了？

看来分离的这三年，沈易安倒是有了许多她不曾知晓的事，也从未见她在书信里提过，这倒是稀奇。

陆清筠心中忽有一丝酸涩和不甘，曾经无话不谈的好友，何时也有了自己不曾知道的事了呢？

“小姐，这些小事，沈小姐不提也是正常。”阿妙是懂她的心思的，连忙劝道。

是啊，那些孤独苦闷的日子里，陆清筠都不在她身旁，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毫无保留呢？

陆清筠垂眸，眼神有些落寞。

不对，总教习给她看的遗物里，没有竹笛啊……

“阿芝，易安用的那支笛子去哪了，你知道吗？”

“沈教习出事后，东西大多都被木司监她们清走了。”

“被清走了吗……”

阿芝犹豫了半晌，又道：“不过，笛子被奴婢悄悄留下了。”

陆清筠抬起头，目光中又重现了一丝期待。

“本想着奴婢自己留个念想，但是……或许交给陆教习更有用吧，毕竟你们是挚友，亦是知音。”

“谢谢你，阿芝。”陆清筠郑重道谢，泪水在眼眶打转。

不一会，阿芝拿着一只匣子回来了。

她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凌霄花纹路，复而悲切地淡淡一笑，喃喃自语道：“沈教习，一路走好。”

陆清筠接过匣子，小心地打开卡扣，一只通体光滑的褐色竹笛跃入她的眼中。

这笛子有些新奇，相较于正常的竹笛短了一截，只有寻常笛子一半的长度，笛身上的音孔也只有五个。

她抚摸着那几处音孔，仿佛还能感受到沈易安指尖的温度。

易安，我究竟知你几分？

陆清筠有些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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