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是来救场的
崇华殿外。林炎正在门口值守,远远地便看见陆清筠抱琴而来。他的眼神忽而一亮,快步向她走去。今日的林炎身着一袭银铠,在头顶扎了个高马尾,镂空的银冠束在发根,衬得他眉间的英气更浓了几分。夕阳西下,少年逆光而行,整个人都沐在橙红色的光芒中,然而这夕阳尚不及他的眸子明亮。那清澈的光从一开始便只为陆清筠而亮,照得她心中通透了几分,像是穿过乌云得以喘息。“陆姐姐怎么来了,我记得这曲子的主奏之人不是你呀?”“临时出了些变故,我们是来救场的。”“啊?”林炎有些惊讶。“事起紧急,来不及细述,过后我再慢慢讲给你听。”陆清筠望向殿内道,“现在情况如何?”“到你们了,姐姐快进去吧。”林炎给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陆清筠点点头,转身走了进去。崇华殿内灯火通明,用绸缎搭建的橙红色吊顶上坠着数百颗宝石,华光夺目,仿佛在人一呼一吸间变换着折射的光芒。一条印着如意云纹的红毯在正中央铺开,一直延伸到上座的台阶下,两旁每隔三尺便放着一只落地的六角宫灯,是内务监与司音坊商议了关于宫宴场景的设计后,专为此次国宴而制的。两边坐着数百宾客和大臣,每人桌上摆着一盏素冠荷鼎形状的琉璃灯,配以天幽特产的美酒“玉琼”,以琉璃盏盛之,辅以宫中所制的梅花素糕。酒还未饮下,人便已醉在这浮华中三分。陆清筠有些不适应,心里打着鼓,面上却强装镇定,目不斜视地走到大殿中间,低着头行了个礼。交谈声渐渐停下,余光中,所有人的目光皆聚于陆清筠两人身上。她的手心直冒冷汗。虽说从前在苏州乐坊时,陆清筠是一曲万金的头牌乐师,多大的场面都能从容不迫地应对,可这次是国宴。不仅有南明的使臣,还有素来严苛的洛凌洲以及传说中喜怒无常的太子宣瑀。还未抬头,她便已经感受到上方与前方左右两侧的三道视线交织在她身上,如芒在背。“平身,开始吧。”洛凌洲的声音依然清冷而富有磁性,像是溪流淌过心尖。她定了定心神。乐伶皆已准备就绪,她与徐曼容落座后,视线稍稍交错,彼此便已意会。泛起[泛起:古琴指法,泛音起始。]。一拨,再拨,抹复挑。这首《岁清欢》起始沉着,余韵悠长,似将人引入到旧日的时光中。复而渐变轻松欢快,恍若少时嬉戏,竹马在侧,不问世间愁,但嫌年岁长。再忆旧时欢,曲渐从容恬淡,家人在侧,岁月静好,满心欢喜。起初陆清筠还有些紧张,慢慢地却心随曲动,思绪乘着琴音飘远了。她忆起儿时,曾骑在父亲肩上,一家三口同逛上元节花灯会。那时家中清贫,甚至买不起一盏花灯,父亲便给她做了一盏小莲花灯,她高兴得逢人便提起来摇一摇。她忆起父母死去那年,她被一户官宦人家接了过去做养女。那夜中秋,一家子人在院中放烟火,漫天绚烂,她站在走廊的尽头,像外人一样格格不入。她又忆起,那时初拜恩师学琴,她没有一架像样的琴,恩师便将“忘惜”送给她,还带她置办了一应的生活用品。恩师说,师父这里便是家,她以后都不再是没家的孩子。她还忆起同沈易安忆起走在苏州城的街道上,那日她在演出中出了差错,被徐掌司训了一顿,沈易安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她恍神时忽然塞了一块桂花糕在她口中,清甜不腻,她却差点掉下眼泪。无数的瞬间在她脑中掠过,甚至还有清音会那日的直言不讳。“陆教习所说,不无道理。”她的脑中忽然响起洛凌洲的声音。“徴”一曲已毕,手上不自觉地停下,心却还在往事中难以自拔。陆清筠看见对面的徐曼容脸上露出笑容,眼神中亦不自觉地生出赞叹与惊羡,只是这笑并不彻底,似有所犹豫。还未来得及去想,座下便已掌声雷动,赞扬和妒羡之语都不住地往她耳朵里钻。陆清筠浅浅地舒了口气,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乐伶们迅速退场,她亦微微欠身,欲转身退下。“听闻皇叔令司音坊遴选琴乐教习入宫,这次看来是选对人了,确有几分真才实学。”左上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慵懒而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