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想必这就是太子宣瑀了。

陆清筠只得在原地站住。

“素闻天幽君民上下皆擅音律，如此一见名不虚传，一名普通的琴乐教习尚且有如此琴艺，更何况皇室乎？托摄政王的福，今日算是大饱耳福了。”南明使臣笑道。

“李大人有所不知，陆教习并非普通的琴乐教习，她所作的《不吾知》一曲堪当曲中典范。”洛凌洲饮了一口酒，似还沉浸于曲中，神色有些复杂。

此言一出，座下更是议论纷纷。

“《不吾知》乃当世名曲，无人不知，就连我南明国内亦崇尚此曲，没想到今日能得见作曲之人，还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姑娘，陆教习当真前途无量。”

“此次陆教习将《岁清欢》改编，不仅弥补了此曲的几处缺憾，还将曲子演绎到了登峰造极之境，实在佩服佩服。”座下有人附和道。

“依我看，仅凭此二曲，陆教习便可称‘第一琴师’之名了。”

“是啊，摄政王真是好眼光。”

“此来天幽，南明亦有随从的琴师，还望同陆教习多多交流切磋。”

这溢美之词多少令陆清筠有些惶恐，她并未急着答话，而是看向了洛凌洲。

他眸光微动，眼中似隐藏着些许情绪，复而对南明使臣道：“音律之事本就要在交流间博采众长，交融并蓄，这也是司音坊的荣幸。”

“使臣大人谬赞，届时还望不吝赐教。”陆清筠谦虚道。

“哦？”一旁的宣瑀挑了挑眉，眼神中有了几分兴趣，他将琉璃盏放在了桌子上，坐直后道，“从前宫中时常排演此曲，如今连作曲之人也入了宫，这司音坊还真是通上意得很。”

“你，抬起头来。”

于是，陆清筠便对上了那灼热的目光。

那是一双美得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瞳孔如琥珀般晶莹，眼尾微微上翘，泛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红，像是饱含着情欲，又或者天生如此。一头乌发以盘龙发冠半束于头顶，半披散在肩，黑金的锦袍穿得并不规整，内襟半敞，前胸的肌肉纹路隐约可见，碎发从缝隙间滑进衣衫，随着他的呼吸进进出出。

许是那眼神过于魅惑人心，只一眼，陆清筠便觉得像被看穿了一般无处藏身，这种感觉让她更加不舒服，她迅速移开了视线，脸颊有些微微发烫。

她却不知，此刻这般模样落在宣瑀眼中别有一番风味。他眯了眯眼，瞥了一眼洛凌洲，又道：“一别数月，宫中又添佳人了。”

这语气多少有些暧昧缠绵的意味，听得令陆清筠心里发毛。

“微臣陆清筠见过太子殿下。”她行了一礼。

“司音坊的教习……”

宣瑀口中念着，眼神中的情愫却令人琢磨不透。

“殿下莫不是看上陆教习了？佳人难得，佳人难得啊……”

此言一出，大殿中的人神态各异，有人见怪不怪地笑了两声，更多人在窃窃私语，向她投来看戏般的目光。

陆清筠心中一惊，攥紧了袖口。

就怕醉汉说胡话。

有些话怎经得起说？

她有些无助，大殿中的华光此刻更似杯中酒，令她目眩神迷。

她的眼神开始游离，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不知道还能抓住什么。

直至她的目光与洛凌洲相撞，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向他求助。

她最终还是回避似的低下了头。

“‘玉琼’虽好，徐大人怕是贪饮了。”洛凌洲的语气与寻常无异，此刻听来却有些冰冷。

那满脸通红的人顿时酒醒了几分，脸色已开始发白。

“前日刚下了一场雪，梅园的雪景正好，林成，便送徐大人去醒酒吧。”

“是。”

大殿内一片寂静，再无人敢言。

陆清筠的手慢慢松开了，指尖还有些颤抖，她看了看洛凌洲，心中有些难言的复杂。

“皇叔当真爱惜人才。”宣瑀勾了勾唇，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洛凌洲倒没理会这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阿瑀此番归来，精神倒是更胜从前，看来苏杭之地养人不假。”

“少些约束和聒噪，自然比宫里自由畅意。”

“只是自由过了头，也会生出许多荒唐事。阿瑀虽人在苏杭，心却从未远离宫中，对朝堂之事亦了若指掌。本王身在幽都，不仅要处理流言，还要安抚千里之外的人心，倒比手中的朝政更加麻烦。”

“皇叔玩笑了，父皇将朝政悉数交予您处理，侄儿又能知道什么呢？所谓能者多劳，此番回宫见这宫中一切井井有条，想必侄儿不在，皇叔不负父皇所托，处理宫内与朝堂之事得心应手。既有皇叔费心，侄儿便再无甚可虑。”

洛凌洲的视线扫过陆清筠，她便知道自己该退下了，于是欠了欠身，悄悄地抱着琴走开了。

“但阿瑀也该明白，身为储君应克己躬行，明德自律，否则即便日后掌权，也会因失去民心而自取其辱。皇兄的期望，阿瑀当牢记于心。”

“当然，自不会辜负皇叔未雨绸缪……”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

陆清筠走出崇华殿时，寒风扑面，冰凉刺骨，她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活着，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