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恩师,您到底是谁
什么国子监祭酒?怎么可能?恩师他老人家只是穹窿山上的一隐士啊。陆清筠迟疑地摇摇头,皱眉勉强一笑道:“王玩笑了……”“宁祭酒极擅音律,从前常与宫中的琴师切磋,无人不佩服他的学识和技艺。《岁清欢》谱成后,那琴师拿去同宁祭酒分享,寻求建议,宁祭酒当即便称此曲有典雅之质,曲意喻平安喜乐,适合宫中排演,可为传世之曲,但尚需打磨。他将曲谱留下,承诺细细斟酌后再给出修改建议。”“可令人没想到的是,那作曲之人隔日染上了痘疫,几日后便病逝了。彼时宁祭酒才将曲子打磨成熟,闻听此讯后扼腕痛惜。再三斟酌后,宁祭酒还是决定保留那琴师的遗作,将自己所修改的《岁清欢》收入箱中,不予示人。陆教习所习的,正是宁祭酒修改后的版本。”洛凌洲淡淡道。宁祭酒是何许人也?陆清筠不知道。事实上,恩师从未告知过他的姓名。每每问起,他都道那关乎凡尘间的往事,不应再提,现在的他只是山野之间的逸云居士。可洛凌洲说的,怎么看都像是确有其事,况且,他也没有理由骗她。一时间,她的脑子里乱乱的。“既然不予示人,王怎地如此确定微臣所弹的便是修改后的版本?”“十多年前宁祭酒改谱时,本王亦在旁记录。”洛凌洲缓缓道,“他,也是本王的恩师。”洛凌洲的语气平静,却如惊雷般在陆清筠的脑中炸开,轰得她有些眩晕。怎么会?十年了,她从未听恩师提起过关于宫中的任何事,也从不知恩师还有其他弟子。“十二年前,恩师因故去朝,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三年后,本王收到了一封信,再见恩师时,他已在穹窿山上筑起了云庐,别号逸云居士。”洛凌洲拿起桌案上放着的一封信,递给了她。筠儿亲启。是陆清筠所熟悉的字迹,苍劲有力,疏而不狂。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封,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句——筠儿吾徒,前书已悉。她一行行地看着,白皙的手在微微发抖。为师。阿洲。恩师叫他阿洲。看到这称呼,她差点落泪。此刻她才彻底相信洛凌洲说的都是真的。陆清筠愣了好一会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她望向洛凌洲,眼眶有些发红,一字一句艰难地问道:“所以……王一早便知道了?当时入宫前拜别恩师时……他为何不说呢?”洛凌洲见她这般模样,眼神中闪过一丝动容,他立刻回道:“不,本王今日才知。”先前洛凌洲命林成前去苏州调查陆清筠的底细,今日一早林成方才回宫,并带回了两封信。一封是给他的,另一封是给陆清筠的。初看时,他几乎同陆清筠此刻一样震惊。很长时间以来,他都以为那偶然相遇的合奏是精心设计的陷阱,一直对陆清筠有所提防,甚至还数次将她推到炭火之上,只为了试探她有何目的。如今他才明白,这次是他错了。她,竟然也是恩师的弟子。这是他从来未曾设想过的,也是万万想不到的。可也正是这想不到的结果,才让之前的疑问迎刃而解。难怪她会那首曲子。难怪她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不似寻常琴师。难怪她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琴艺和见识。那一刻,洛凌洲才明白,在他所预知的无数次算计中,这最让他为之动容的一次,并不是算计,而是命中注定的相遇。他忽然有些庆幸,仿佛在无形中挽回了什么,又好像瞬间得到了什么。还好。真好。他轻轻抚摸着桌案上那本《不吾知》的琴谱,心中筑起的城墙慢慢消弭不见。“其实……”他想解释,可陆清筠却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她的目光没有焦点,身体亦有些颤抖,像是在尽力逼迫着自己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事实。他只能沉默。奇怪,明明是师兄妹相认,却无人露出哪怕半分喜悦。“微臣知道,恩师从前不曾提起是为了我好,如今说明……也是为了王与微臣好。”洛凌洲明白她在说什么。陆清筠更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沈易安的事像一条长河横亘在他们之间。然而百里无船,何以渡过对岸?“说出来不就好了吗?”洛凌洲又想起林炎的话。如今是可以说了,只是就算告诉她真相,她会接受吗?她能接受吗?不,今日不行。他看着神情恍惚的陆清筠,坚决否定了这个想法。今日她已经历了太多,还是不要再让她承受多一分震撼了。况且,事关机密,更事关他与她之间的心结,需得等她彻底冷静下来时才能言明。洛凌洲垂眸,终究咽下了诸多话语。“恩师的心,师妹体谅便好。”他似乎也无法安慰她更多,也没有可以安慰她的立场。“不,王抬举微臣了……在宫中你我是君臣,这声师妹微臣担当不起。”陆清筠的眼中满是克制与疏离。洛凌洲心头一坠,胸口不自觉地一阵刺痛,从心头麻到了指尖。糟了。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想抬手却没了力气。“若王没有别的事,微臣便告退了。”她迟缓地转身离去。门开了,屋檐上有雪飘落,寂寥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