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寒夜之殇
见陆清筠出来面色却不对,林成和林炎疑惑地对视了一眼。“陆姐姐,我送你回去。”林炎追上了上去,担忧地跟在她身后。“我想自己走走,阿炎留步吧。”陆清筠的语气平静得出奇。他只得停在原地看着她走远。走出崇华门,穿过长廊,陆清筠独自一人在梅园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月色清冷,无风却冰凉刺骨,淡淡的梅香在幽暗处氤氲缭绕。恩师的信还在她手中攥着。洛凌洲的那声“师妹”依然在她耳边回荡。可她却觉得一切像做梦一样。当初因沈易安之事她不知何去何从,给恩师去信是为了请他指明方向,如今回信到了,却带来了一个她更加无法接受的事实。那个杀死她最好的朋友的人,那个她已认定为专断狠绝刽子手的人,那个她好不容易告诫自己不要为他一次次相助而动摇的人,如今成了她的师兄,亦是恩师眼中同她一样最为珍视的弟子。师门之谊,师徒之情,似乎将他们的关系紧紧相连,她与他便不再只是君与臣,未来能也只能是更加同心协力。在外人看来,这或许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荣幸。但陆清筠清楚,有些东西是不会因此被覆盖的。那杀友之恨,又将如何安放?她的心里只有茫然。恩师在信中没有告诉她应拿起还是放下,也没有为洛凌洲说过什么,只是告诉她凡事三思后再做出判断。可是,她还能如何?她还能想什么?一条人命没了,这是唯一的事实。她却连为沈易安报仇,哪怕是当面痛斥杀人凶手都做不到。她真是没用。温热的泪在眼中晕开,从眼角滑落。陆清筠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忽地就瘫坐在了雪地里。明亮的月光下,她那夕岚色的斗篷在雪中散开,像是寂静盛开的水仙。过了良久,月光消失了,一片阴影将她清瘦的身躯包裹住。陆清筠泪眼朦胧地仰头看去,便对上了那双桃花眼。即使在暗夜中,那琥珀色的瞳仁依旧晶莹,令人不自觉地沦陷。“若非路过,孤竟不知陆教习还有这喜欢大晚上坐在雪地里发呆的爱好?”宣瑀调侃道。陆清筠恍若未闻,只是收回了视线,目光依旧呆滞。宣瑀缓缓俯身,蹲在她面前,盯着她的脸不言。白皙的脸颊上挂着两行长长的泪痕,一直延伸到下颚处,顺着修长的颈部滑进衣衫深处。她的眼尾发红,半含的泪水将溢未溢,在眸中晕成了一片水雾,似一条受了委屈的蛇,看着惹人心疼。他抬起手,靠近她的脸颊,想要擦去那已冻得冰冷的泪水。她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整个人才回过神来。“殿下。”“别动。”宣瑀扶住她的肩膀,手指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缓慢而轻柔地将泪水一点点拭去。他的神情极为认真,像是手捧一件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与初见时那个玩世不恭的太子判若两人。许是习武的缘故,在这寒夜中,他的指尖依旧发烫,让她早已冻僵的脸又有了些许知觉。陆清筠彻底清醒了,此刻有些坐如针毡,动与不动都不是。所幸,宣瑀很快便收回了手。他托着她的手臂,向上一用力,将她拉了起来。许是在雪地里坐了太久,双腿早已没有直觉,方才站起来,陆清筠便觉得双腿一软,直直地向宣瑀的方向扑过去。清甜细腻的龙涎香气与她撞了个满怀,一瞬间让她有些眩晕。“陆教习是在主动向孤投怀送抱吗?”宣瑀慵懒的语气在陆清筠头顶响起,她抬头,正对上那充满玩味的眼神。他似乎又回到了平常的模样,仿佛刚刚的认真只是她的幻觉。陆清筠才发觉此刻她整个人几乎挂在宣瑀的身上,嘴唇离他衣襟敞开处露出的胸膛只有一指的距离,他又恰好托着她的腰,两人看起来暧昧极了。她连忙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差点又跌倒在雪地里,样子有些狼狈。“多谢殿下,微臣失礼了。”陆清筠窘迫道。“孤最是看不得美人流泪了。”宣瑀整理了下斗篷,又道,“夜深寒冷,是谁惹得陆教习伤心,要在这梅园中暗自垂泪?”“没什么……”陆清筠才意识到恩师的信还在她手中,已不自觉地被揉成了一团。她不动声色地将信收进了袖口。宣瑀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她的小动作,转身看了看她来时的路,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道:“是不是皇叔过于苛刻,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将美人气哭了?”“没有,微臣怎敢恼摄政王……不过是一时想起远方的师父和朋友了。”陆清筠垂眸道。“那……皇叔深夜唤陆教习前来,所为何事?”“不过是为与南明琴师切磋之事嘱咐罢了。”她微微皱眉,“微臣明日还要上值,若殿下没有其他吩咐,微臣便告退了。”陆清筠欠了欠身,转身回走。刚走出没几步,她便听见身后的人也跟了上来。她只得站住,回头道:“殿下……还有事?”“陆教习这是打算与孤同回长信殿吗?也不是不行。”宣瑀挑眉道。陆清筠四下环顾,才发现自己竟走错了方向,沿着这条路走出梅园,不是宣瑀所居长信殿还能是哪里?正觉尴尬之际,她忽听徐曼容的声音传来。“清筠,清筠!”徐曼容快步走了过来。“见过太子殿下。”她行了个礼,随即拉起陆清筠的手焦急道,“怎么在这呀?阿妙一天都没见到你,都急坏了。傍晚时在司音坊,我还以为你是今日累着了,早些回去休息了。”“让你们担心了……”陆清筠惨然一笑。“快回去吧,晚上这么冷,你身子才刚好,别再冻坏了。”“嗯。”见她站得有些吃力,徐曼容连忙将她的手臂搭在肩膀上,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等等。”宣瑀叫住了她们,语气不容置疑。两人心中一沉。他走近了几步,神情依旧不可捉摸,令人有些忐忑。片刻后,他缓缓俯身从雪地里拾起了一只香囊,递上去道:“陆教习的东西,别忘了。”原来是这个。“多谢殿下。”陆清筠颔首道谢。徐曼容替她接过了香囊,两人行了一礼,缓步离开。宣瑀在原地伫立许久,待她们走远后,他嘴角勾起的笑意刹那间不见踪影。他微微侧头,将目光投向雪地里的某件东西,那是陆清筠方才坐过的地方。隐藏在暗处的太监走了出来,迅速将那东西拾了起来,呈给了宣瑀。筠儿亲启。是个信封。字迹似乎……有些眼熟。“王安,去查。”他面无表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