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要紧之事
除夕才过,初二一早,陆清筠便带着拟好的选拔培养体系草案去登门拜访了总教习。“还以为陆教习是真心来给我拜年的,没想到是带着公务啊。”总教习调侃道。“反正这几日司音坊沐休,独自呆着也是无聊,不如早些来和总教习聊聊正事,彼此达成一致,下官才可心安些。”“你啊……这还在过年呢,但凡换个人都要把你轰出去了。”总教习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索性也无事,我们早日定下来,年后也可早些上呈给王。”“好。”陆清筠嘻嘻一笑。她是料定了总教习对此事与她同样上心,才不顾沐休时打扰上官的冒失之责,也要来商议此事。没办法,谁让她们都是工作狂呢。总教习对于司音坊的诸事比自己的一切更加上心。而陆清筠虽然对于寻常的事极其佛系,不争不抢,但对于她所在意的,她所认定的有意义的事,上心起来又宛如着了魔般雷厉风行,迟了一刻都不行。还好,她与总教习在这一点上难得地互相理解,甚至有些惺惺相惜。于是在初八一早,陆清筠便掐算着下朝的时间,与总教习一同来到了崇华殿。“总教习,陆姐姐,王留了几位大臣议政,还请稍等片刻。”林炎有些为难。“无妨。”总教习摆了摆手。许是天晴的缘故,今日并不太冷。陆清筠站在殿外,清浅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还多了几分暖意。透过门缝,她看见洛凌洲一袭黑金锦袍,眉头轻皱,手中捏着茶盏摩挲,久久未曾松开。“此事涉及肃国公,太子必会去皇上面前求情,有先皇后的情分在,臣只怕……”“你只管去做,皇兄这边有本王在。”“皇上素来看重皇室手足之情,在这事上未必会同意重责,若因此伤了王与皇上间的情谊,臣于心不安。”“朝堂贪腐之风已成数年,此前皆因事到临头却轻纵有过之人,只责令限期偿还,反而助长了贪污官员嚣张的气焰,竟让他们觉得可以不用为之付出其他代价。百姓纳税于国库,国库之资供养皇室和官员,他们的所作所为是用百姓辛苦劳作的血汗钱骄奢淫逸,满足一己私欲。权可以生钱,金钱又助长权力,致使有人一手遮天,祸害地方,元熙八年云州之祸便是前车之鉴。长此以往,民怨如沸,朝廷的公信力荡然无存,人心浮动,必生祸乱,此时当需重处以明律法,示威于朝堂,以正风气,令其他人心存畏惧,不敢再犯。如今此事已不止是银子多少的问题,还关乎几千百姓的性命,大是大非前,皇兄当知如何取舍。”“王所言极是,只是肃国公一家毕竟有当年平叛之功,这些日子以来,有许多人向微臣打探,想要为之求情。”“老臣与傅大人一样,还比傅大人多听了些其他的。近日来坊间流言纷纷,关于肃国公一事,先前许多涉事官员被严办,有人却说朝廷不念旧日之功,不顾昔日之情,过于……”“哦?他们的意思是有人曾经有功于朝廷,便应有居功自傲的资本吗?”洛凌洲不怒反笑,眼神中却透着寒意。“想来是为同党脱罪,鬼迷心窍之语。”“肃国公此次指使手下侵吞朝廷发放给青州雪灾的赈灾款三百余万两,百姓无处避寒,又领不到朝廷的救济粮,冻死饿死者有千余人。若对他念及旧情,他又何尝念及百姓平日的爱戴信任之情?!”洛凌洲的声音掷地有声,让她心头一震。这似乎是陆清筠第一次看见他真真切切地生气了。“是……老臣请旨,此事该当如何处理?”“肃国公一事,证据确凿,年后即命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至于那些喜欢背后议论之人……”洛凌洲神色一凛,“若不敢在朝堂上直言,便割了舌头,以后都不必再说了。”他的眸子幽深,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手段凌厉、高不可攀的摄政王。陆清筠正看得认真,忽然感觉到身后覆过来一片阴影,甜腻的龙涎香气随之入鼻。她转过身去,差点撞上那宽阔的胸膛,心中顿时一惊,连忙退开了几步。“殿下。”她微微欠身。总教习和林炎也一同行礼。“总教习和陆教习怎在此处?”虽是这么问,宣瑀的目光却只落在陆清筠身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微臣等此来是有事回禀。”“哦?”宣瑀挑眉,“何事?”“是……”“回殿下,不过是些司音坊的琐事,听了也是无趣,便不扰殿下的清静了。”“琐事。”他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复而勾唇一笑,“司音坊的琐事竟劳动两位一大早便来崇华殿等候,还真是勤勉啊。”“在其位谋其事,司音坊的琐事对微臣来说也是大事。”总教习不卑不亢道。“总教习不愧是皇叔认定的得力之人,甚好。”他敛了敛眉目,又道:“孤有些话要单独和陆教习说,你们先退下吧。”“是。”总教习和林炎看了看陆清筠,神色忧虑地退开了。陆清筠心中有些不安,她不知宣瑀有何事要同她单独说,只是每每与他相处,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看向她时,她总觉得格外不自在,那眼神太过晦涩暧昧,仿佛一不小心就要被彻底吸进去吃抹干净。“殿下……有什么事?”她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宣瑀却不言,向她走近了两步,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些许。他并不打算就此罢休,继续向前走着,于是,两人便保持着他进她退的节奏,直至陆清筠退无可退,后背抵在了廊柱上。他微微前倾着身子,抬起了手。“陆姐姐!”陆清筠瞪大了眼睛,然而他的手只是轻轻刮过她的脸颊,落在了她头侧的柱子上。宣瑀的目光轻轻瞟过林炎,那是不善的警告。林炎只能远远地定在原地,攥紧了拳头。“赏你的首饰为何不戴?不喜欢?”他的目光又回到陆清筠身上。陆清筠这才想起来,除夕那日中午起身时,确实看见桌上堆满了东西,听阿妙说是摄政王和太子殿下各自着人送来的,一来是过年的赏赐,二来也是听闻她身子有恙未参加宫宴加以慰问。“谢殿下关怀,只是那些首饰太过华贵,微臣格外珍惜,平时便好好收着,不便轻易拿出来。”她只能如此回答。“不华贵怎衬得起陆教习如此佳人?只是陆教习平常穿得太过素净,你如今是司音坊的红人,打扮得华丽些也是代表司音坊的颜面。”“殿下说得是,只是微臣认为人在得意时最易犯错,还是低调些好。”宣瑀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陆清筠手中的奏折,嘴角噙着不羁的笑意,又道:“陆教习还真是谨慎。”肘部的伤还未好全,方才匆忙间又磕到了,陆清筠此刻才发觉有些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陆教习就这般厌倦同孤说话?”虽是冬日里,宣瑀却只披着一件狐皮斗篷,衣襟依旧半敞着,单薄的里衣勾勒出胸前精壮而扎实的肌肉。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灼热而滚烫,带着少年独有的霸道。“微臣岂敢……只是前几日摔倒,伤了手臂,方才有些作痛。”他眨了眨眼,没再说话,半晌,轻轻托起了她的手臂。“这里?”崇华殿的门忽然开了,几名大臣走了出来,见宣瑀在此,连忙上前请安。又见陆清筠在他身旁,几人心照不宣地互相对视了一眼,识趣地告退了。没过多久,洛凌洲也从殿中走了出来,在看到陆清筠和宣瑀站在一起时,他的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陆清筠立刻抽出手臂,退回到总教习身边,神情有些尴尬。“怎地都在此处?”洛凌洲微微蹙眉。“总教习与陆教习是来奏事的,侄儿亦有朝政上的事同皇叔说,这便撞上了。”“那微臣等先告退了。”总教习道。陆清筠将奏折交给了林炎,又看了看洛凌洲。视线交错,他依旧面沉如水,只是目光中似有凉意。不知为何,那一瞬间,陆清筠忽然感觉他离自己很远很远。“嗯,阿瑀随我进来。”他移开目光,不再看她,转身进殿。“是。”宣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无声地勾了勾唇。他没事吧?陆清筠留在原地,心中无端地生出一丝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