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华殿。

洛凌洲听了副总教习的话后面色依旧淡淡，只是目光扫过陆清筠时，看见她暗暗揉着被扭痛的肩膀，眉头一皱。

见他久久不语，副总教习又道：“王，此事证据确凿，无从抵赖，然微臣又想起之前的一件重要之事，如今想来似乎也与陆清筠有关。”

“说。”

“国宴之时，有人设计了微臣和林教习，致使我们不能参演，只能临时换人代替，也令微臣的手指就此废掉，以后都不能再弹琴了……”副总教习尽力控制着激愤的情绪，声音还是有些颤抖，“总教习和木司监曾在调查中推测，换掉琴弦是在闲月阁的内室中进行的，而那个时间段进去过的人，只有陆清筠的嫌疑最大。”

“王，此事微臣可为陆教习作证，当日也在总教习面前澄清了。”徐曼容见状连忙护她道。

“你们两人素日里便形影不离，谁知道你是不是为她遮掩？一丘之貉，证词岂可算数？”

“不然呢？难道下官要平白蒙冤？”陆清筠凉凉地瞟了她一眼。

“你自己清楚有没有做过……”她冷冷一笑，“林教习说得不错，我们两人出事，派谁上场你会想不到吗？”

“下官也说过，只求平安，不要风头。”

“不要风头你也出尽风头了，况且，若不成了王眼前的红人，你又怎么探知宫中的消息，向外传递？”

“副总教习这是强词夺理。”徐曼容心寒地摇摇头。

“强词夺理？若是换你，作为一名琴师却十指尽废，你是何心情？你难道不想要一个说法，将作恶之人绳之以法吗？”

“可……”

“好了。”洛凌洲沉声打断了她们。

他的目光从桌案上的几页信纸上抬起，幽幽地看向前方。

“还请王为微臣做主，也为司音坊根除祸害，半年前之事万不可再重演了。”副总教习“扑通”一跪，眼角已流出了泪水。

“此事……到此为止。”

“什、什么……”副总教习不可置信地看向洛凌洲，“王，陆清筠可是触犯了宫规，泄露了您的动向，您……”

“你们听好，陆教习，她是本王的师妹，前国子监祭酒宁渊的弟子。给恩师去信的内容，她写了什么，都是本王授意的，无需怀疑。”洛凌洲居高临下，声音坚定而有力，响彻大殿的每个角落。

这事最终还是瞒不住了。

陆清筠心中叹了口气，她看向徐曼容，对方回以无奈的眼神。

唯有副总教习一人，如置身梦中般，露出震惊而无助的神情。

“你……你是……”

陆清筠缓缓地蹲下身，注视着她的脸，神色复杂道：“我本不想借此解开误会，可事已至此，无法隐瞒，希望你能谅解，也能明白我并无伤害任何人之意。”

她艰难地哽咽着，半天说不出话。

“你的手……”

陆清筠犹豫着想要拉过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呵……”她自顾自一笑，神情悲凉，“早说多好，亏我方才振振有词，说着自以为是的真相，反倒令自己蒙羞……”

陆清筠垂眸不语。

她心中其实很同情副总教习。手废了，凶手却找不到，司音坊这样一处以琴艺立身的地方再没了她的位置，便如从山巅跌落谷底。而今日，好不容易发现了“害群之马”，她终于可以趁总教习不在短暂地行使一下权力，来证明自己这个废人待在司音坊还有用处，却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还保不齐得罪了洛凌洲。

所以副总教习方才激愤地抨击她想尽快坐实这事，陆清筠其实是理解的，她并不想怪她什么，只是觉得她实在可怜。

“王，副总教习也是一时误会，并非存心置微臣于死地……”

副总教习复而抬头看着她，眼神中有些惊诧。

陆清筠看向他，眼中带着不忍，视线交错，她想他是懂得的。

洛凌洲略微沉吟后道：“既有陆教习陈情，今日之事便罢了，只是以后诸如此类之事需要明察，不可再冒失地冤枉任何一人。当然，也绝不可轻纵吃里扒外之人。”

“多谢王宽宥……”

“林成，去慎刑司，令她们放人。”

“是。”

他还记得这个。

陆清筠心中颇为感激。

副总教习有些怅然，忽然眉目一敛，对上拜道：“王，微臣的手已经废了，此番又闯了祸，自知不宜在司音坊继续供职，请求离宫归乡，望王成全。”

陆清筠和徐曼容对视了一眼，心中皆无奈叹气。

“既如此，便顺了你的心意。”

“谢王成全。”

她端正地拜了三拜，复而转身离去。

路过陆清筠身边时，她贴在她耳边轻声道：“陆清筠，从前我只觉得你有才气，如今看来，也是有福气之人，希望你所求皆如愿。”

“谢谢，保重。”陆清筠眨了眨眼，眼神变得沉重。

她抬步离去，带起身侧的一阵清风，与她擦肩而过。

徐曼容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良久，大殿中便只剩下她与他两人。

洛凌洲起身从上座走了下来，来到陆清筠面前。幽幽的檀香入鼻，是她有些贪恋的香气。

“今日之事，还要多谢王……微臣也不想暴露这事的，可是……”

“无妨。”洛凌洲盯着她的脸，纤细的睫毛如羽翼般抖了两下，“本王不介意，况且，这事早晚要公布的。”

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身高上的差异使得洛凌洲的唇刚好对着她的鼻尖，似乎再靠近一根指的距离便将贴上。

陆清筠抬头，对上他漆黑透亮的眸子，那里映着一个小小的她。

“只是从今以后，陆教习便只能和本王绑在一块了。”

“嗯？”

“你我是师兄妹，自然会被视为同党，有人会因此奉承，也会有人因此忌惮。”

“那又怎样？既来之，则安之。”她没有退开，眼神平静道。

洛凌洲笑而不语，她忽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垂下了头。

他勾唇一笑，话锋一转又道：“那陆教习可否解释一下，你写给恩师的信中提到，近日见到本王总有不知所措之感，却是为何？”

坏了。

他居然看见了。

陆清筠顿觉窘迫，脸颊晕上了些许红意。

“嗯？”

“咳……司音坊还有事，微臣先行告退了。”

陆清筠转身欲走，却被洛凌洲捉住了胳膊，腰间的锦囊随之滑落。

叮。

清脆的碰撞声入耳，半枚白玉玉佩从锦囊中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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