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临行前恩师送她的玉佩。

陆清筠连忙拾了起来，心疼地来回看了看。

还好没事，她舒了一口气。

洛凌洲的神色却有些古怪，他抓住她即将收回的手，看着那半枚白玉玉佩，眸中渐起汹涌的波澜。

“王？”陆清筠歪着头看他，有些不解。

“这是……恩师给你的？”

“是……”

陆清筠清楚地看到，洛凌洲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了一丝动容，却并非惊或喜之中的任何一种情绪。只是一刹那，他便又恢复了淡漠的表情，而眸色却更加幽深了，不知在想什么。

她也沉默了。

她忽而想起恩师从前看这玉佩时的样子，那深邃的目光，与洛凌洲此刻如出一辙，这让她更加相信玉佩背后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另一半玉佩在哪？这也是她一直好奇的。

“王……认得这玉佩？”陆清筠试探地问道。

“嗯，你随我来。”

洛凌洲将她带到偏殿，从书架上取了一只匣子，放在她面前，示意她打开看看。

陆清筠迟疑地打开匣子，半枚白玉玉佩呈现在她眼前，明暗处的纹路同她手中的玉佩恰好相连，形成一幅完整的日跃云间的图案。

她愣在了原地，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另一半居然在洛凌洲手中。

洛凌洲深吸了一口气，似也在平复内心的情绪，半晌，他捧起另外半枚玉佩问道：“知道这枚玉佩的来历吗？”

陆清筠摇了摇头。

“当年在国子监受宁祭酒教导，一群皇室贵胄子弟中，他最看好的便是本王和师弟任轩。我与师弟虽然性格迥异，政见却是不谋而合，音律上更是互为知音，感情甚笃。加冠礼时，恩师特意拿了自己珍藏多年的玉石命工匠制成了一阴一阳一对玉佩赠予我二人，希望日后我们在朝堂上互相扶持，清除积弊，辅佐皇兄成就天幽盛世。”

“十二年前，任轩的父亲——时任兵部尚书任万钧被指谋反，皇兄本就对之前安国公密谋反叛一事耿耿于怀，出了这事更是大怒，未及详查便把任家三十余口全部下狱。朝野上下噤声，唯有本王和恩师，四处调查奔波，力证任家清白。任轩在狱中受小人迫害，有人想借他之口将恩师牵连下水，可他纵然受了严刑也拒绝玷污恩师的名誉，最后撞墙自杀身亡。”

“不久后，此事平反，可师弟的命却再也救不回来，任家三十余口在狱中染上了鼠疫，没过多久便全部离世了。经此一事，恩师对朝堂之事再无眷恋，向皇兄辞官后，他带着当时赠予师弟的那半枚玉佩离去。”

原来玉佩背后是这样的故事。

陆清筠看着手中的半枚玉佩，心中渐渐明朗。

只是……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各自想着心事。

良久，洛凌洲又道：“师妹聪慧，想必已明白恩师的心意。”

“是，微臣明白……”

“那……你的心意呢？”

洛凌洲看向她，目光微动，而她只是低着头，指尖捏着袖口，一遍遍地摩挲着。

“如今朝堂看似安稳，实则心怀不轨者多矣，加之老臣专权，想做些什么并不容易。本王虽手握朝权，想要肃清朝堂污浊之气，改旧制，除弊端，但有些事却不能针锋相对，与朝臣闹得太僵，需要缓缓行之，迂回而为。”

“几日前你们呈上的乐伶选拔和培养新制，本王已看过，你和总教习费心了。只是我们虽都有意将权力移交给司音坊，可礼部却没那么容易松口，毕竟他们深知放手等于放权，权力被削弱，岂肯答应？若不细细谋划一番，此事难成。”洛凌洲沉声道。

“微臣只是想，恰当之人应做恰当之事。司音坊既为天幽乐事之表率，便应当有属于自己的权力和声音，或许说为国家尽一份力有些不自量力，可至少我们可以有力量来保护自己，不至于事到临头任人宰割……”

她忽而又想起什么，连忙补充道：“微臣并非有意涉足朝政，也不是想争什么虚名，只是，只是……”

“本王明白你的心思。”洛凌洲将玉佩放回匣子，向她走近了些，“在这乱世，只有自己有了话语权，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他是懂得的。

懂得，便好。

陆清筠轻轻“嗯”了一声，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望着他胸前素冠荷鼎的花纹不语。他亦只是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柔。

可是……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若入了局，类似今日之事，往后只会更多。”

陆清筠目光一顿。

今日之事，她总有疑惑。

她又想起那几封伪装成恩师字迹的信。对方既已知道师父身份，便应当知道此事无论如何都会澄清，那这场所谓传递消息的“检举”便已不成立，这不相当于费尽心思放了个哑炮吗？

这样做用意何在？陆清筠实在不理解。

只是她知道，若正式参与改制一事，从今往后，她所期盼的安宁平静，只怕要离她远去了。

今日或许只是个开始。

可那又如何？恩师和洛凌洲当年可以为了任轩的清白赴汤蹈火，而她亦是为了那些身世飘零的女子不再处处受制于人。

有些事是注定要有人来做的。

既有此心，舍我其谁？有能者应当仁不让。这是恩师昔日的教导。

她从不觉得以一己之力可以对抗那些坚固的力量，可如今有他懂她之意，她竟也生出几分可一试的勇气。

不过，在此之前，她务必要弄清楚一件事。

“王，可否回答微臣一件事？”

“你说。”

洛凌洲隐隐有所预感她要问什么，却只是平静地而坦然地看着面前之人。

“易安和那二十余人的死，是不是并非外界所传的那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