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昭青和褚廷昀二人回到客栈，陶行山、杜嘉意和霍起三人都在一个房间里，被他们三人团团围住的还有一个漂亮女子。

那女子满头珠翠，额间点了精致的额红，一身水红色十二幅儒裙，腰间系了一条镶金腰带，像是一朵明艳的重瓣牡丹花。

这牡丹花让陶昭青觉得有些眼熟。

“奴家陪三位在这里坐了一下午，这位陶郎今日帮了奴家，奴家愿赠你金银，你也不要，就让奴家在这里等人，可马上就到奴家上台的时间了，奴家实在不能在等了。”

牡丹花一般的女人伸出一只手指，轻挑起陶行山的下巴，她自上而下地对着陶行山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再等下去，奴家怕陶郎的心就要乱了。”

陶昭青终于认出来了这女子是谁——美人西江月，一曲值千金。

人的运气真是神奇，不久前还仿佛这传说里一般的饶州三大传奇人物，她在一天之内就见了个遍。

昨晚她对着瓦舍里西江月的神帧盯了半宿，今日却没有一眼将她认出，由此可见饶州瓦舍里的画像师傅手艺一般，只有形似没有神似，一点都没有画出这位美人的婀娜神韵。

陶行山在西江月的挑逗之下，完全不是对手，但仍然红着脸坚持道：“还请姑娘再等上一会儿，我家妹子很想见你一面。”

陶昭青快步迎上前，“阿兄让你等的人，就是我。月娘子，久闻大名，远远见您，就如九天仙子下凡尘，实在是惊艳。”

西江月瞥了一眼陶昭青，眼波流转，好像带着一个小钩子，她没有松开勾着陶行山下巴的手指，甚至还轻轻地摩挲了两下：“陶郎，你让我等了一下午，就是为了等这位姑娘？”

此等艳福，陶行山完全不能消受，他无助地看向陶昭青：“昭青……”

陶行山前半辈子都扎根在陶家村里，尊老敬老，长这么大连年轻姑娘都没见过几个，更别提被这样漂亮的女子摸下巴，他鼻尖好像都是西江月身上的脂粉香，一张脸都红透了，像枝头成熟的浆果，随时都要熟烂开，流出汁水。

陶昭青连忙上前，托住西江月的手，让陶行山能够从她手下脱身。

陶行山红着脸躲到了褚廷昀身后。

杜嘉意在一旁看热闹，不由得捧腹大笑。霍起这小孩啧了一声，恨不得跟陶行山换个位置。

陶昭青笑盈盈地道：“我阿兄性情质朴，不善言辞，今日若有唐突月娘子的地方，我代他向你赔罪。”

西江月打量着陶昭青，目光重点落在了她的脸上：“模样和身段都不错，确实有几分姿色，不知道嗓音条件如何，要不唱两句？”

陶昭青知道西江月误解了她的用意，连连摆手：“我并非是要请月娘子带我去瓦舍唱曲，我叫陶昭青，是个制瓷师，我有笔买卖想同月娘子谈。”

“买卖？”西江月噗哧一笑，“这位小娘子，奴家不做买卖。你若想去勾栏里唱曲儿，奴家倒能给你搭个桥，其余的……就算了吧。”

说罢，西江月提起裙子准备向外走去，只是她腿脚似乎有些不便，走路的动作有几分不自然。

陶昭青略一思忖，就知道陶行山今日是帮了西江月什么忙了。

果不其然，见西江月这一瘸一拐的模样，脸上红晕未消的陶行山急忙上前拦道：“这位姑娘，扭伤不是小事，这座客栈离瓦舍还有一段距离，你若这样走回去，明日脚腕处会肿大包的。”

西江月轻声笑了，她柔软的腰肢一扭，转头问陶行山：“陶郎这样说，是要背奴家去瓦舍么？”

“不、不……”陶行山舌头都要打结了，西江月一看他，他便不能捋直舌头说话了。

陶昭青觉得有几分好笑，又有些无奈，她再次上前，扶住西江月的胳膊：“月娘子别急，且先坐一会儿，我让这孩子去瓦舍里跑个腿，同月娘子所在的揽月阁管事说一声，让他们派顶小轿来客栈接你，如此便不需要月娘子走动了，可好？”

西江月似笑非笑地乜了一眼陶昭青：“从瓦舍到这间客栈，来回不过半个时辰，陶……昭青，你有把握在这半个时辰里，说服奴家同你做这个买卖？”

陶昭青先打发了霍起去瓦舍跑腿，才回答西江月的问题。

“没有把握，实不相瞒，若能让月娘子在这半个时辰将我记住，便是我今日最大的收获了。”

陶昭青弯着眼睛，露出个笑：“今日在这里见到月娘子，属实是预料之外，我还未做好说服月娘子的准备。我听闻曾有人以千金许之，亦不能让月娘子为之献唱，可见月娘子不是贪图金银之人。”

西江月被陶昭青的话勾起了一点兴趣，她以手支颐，问：“那你觉得，奴家贪图什么？”

陶昭青的眼神里透露出势在必得的锐利：“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猜。若许之以利不行，我还可以诱之以名。瓦舍里勾栏数百，每日都有新人冒头，有道是花无百日红，纵然是月娘子这样风华绝代的美人，是否也会有年华易逝的担忧？”

“乞巧节将至，这是饶州瓦舍一年一度的盛会，瓦舍每年都会在乞巧节中，评出今年的‘饶州明月’，六年前，月娘子正是在乞巧评选中一曲成名的。你已经是连续六年的饶州明月了，焉知今年他们不会想要看一点新面孔？”

西江月的面色冷了一些，她抬眼，看向陶昭青：“你这是仗着奴家腿脚不便，没法儿甩脸子走人，故意说这样的话戳奴家的心肺呢。奴家本以为你是个有手段的，没想到是个刻薄的，变着法子说我老。”

陶昭青摇头，一字一顿地说：“月娘子，你可知要如何才能做永远的‘饶州明月’吗？”

西江月与陶昭青视线相对，冷声说道：“奴家若是死在了今年的乞巧节前，不就是永远的‘饶州明月’了吗？”

陶昭青难得哽了一下，虽然西江月不知道早上发生的事，但她这话说出来也挺刻薄的。

陶昭青反驳道：“月娘子死了，他们仍然会评出新的饶州明月，你只会变成那些人口中‘薄命的红颜’，怎么会是永远的饶州明月？”

西江月沉默了一会儿，嗤了一声：“虽然很想说一句，谁在乎这劳什子虚名？‘饶州明月’这个名头屁用没有，只有傻瓜、笨蛋和脑子里都是大粪的人才会去抢——”

“但很不幸，我就是傻瓜、笨蛋和脑子里都是大粪的人。”西江月看向陶昭青，问她，“你有什么法子，能让我成为永远的‘饶州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