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长期的拉锯战之下,周老太太终于松了口,拿出自己的积蓄交给女儿和志海去做生意。

待到春暖花开之时,素芹终于如愿以偿,跟高大英俊的张志海结了婚。由于张志海在沈城没有房子,两人结婚后仍旧住在欢喜街的家里。

周珩心里很不待见那对新婚的夫妇,因为张志海这个人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还自大得很,经常在家里颐指气使,而表姑素芹却听之任之。

因此,每逢周末,周珩便借口要去市图书馆学习,很晚才回家。

一日傍晚,周珩刚推车进院,就见小溪笑吟吟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这是我爸从南方给我邮来的钢笔,哥哥,你拿去考试用。”小溪掌心一翻,里面露出一个精致的蓝色笔盒。

周珩手扶着车把,将头偏向一旁:“你自己留着吧。”

“我有很多笔,这个你用吧……”小溪见他对自己爱搭不理的,不禁眉头轻蹙。

“那你留给孟新吧。”周珩说完便绕过了她,匆匆推车离去。

望着周珩冷漠的背影,小溪水汪汪的杏眼里满是委屈。周珩哥哥不再像从前那样对她亲切有加,每次见面都是打过招呼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不习惯这样陌生而又疏远的周珩,可她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或许,他学习太过繁忙,没空跟自己闲聊吧。

另一边,周珩推着车子回到屋前,刚将车停在屋檐下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争执声。

张志海要求素芹拿钱出来投资生意,素芹表示手头紧,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况且上次投的钱还没音信,不能再往里投了。

“只有接着投,我们才能回本,才有机会赚大钱。我这也是为了咱俩好,我们总不能一辈子都住你爸妈家吧。将来这房子肯定留给你大哥二哥,咱俩将来怎么办?喝西北风去?”张志海苦口婆心地劝道。

“家里现在根本没钱,我爸妈上次把养老钱都拿出来了,哪还有钱?”

张志海开始出主意:“你不是厂里的会计吗?你从账上挪点钱出来,这个季度内我们就能还上了。”

“不行!”素芹这次态度坚决得很,“账上的钱能随便动吗?再说,要是继续亏钱怎么办?这不是喝西北风的问题了,到时候你我都得出去躲债去。”

张志海刚才还热乎的语气陡然冷了下来:“你这是不信任我。素芹,咱俩都是两口子了,那有劲不得往一处使吗?”

“咱俩既然是两口子,就好好过日子,不要总提投钱的事。”

“我就知道,你们打心眼里瞧不起我,觉得我在城里没户口、没房子,连钱都不肯借给我。我觉得咱们是一家人,才找你们借……”

周珩在屋檐下听到一半,实在听不下去了,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桌前,周珩始终感觉不安,隐隐觉得这个张志海居心叵测,但作为一个“外人”,他在家里并不方便说什么。可与此同时,他又担心姑奶一家上当受骗。

姑爷和姑奶对自己有恩,他不能坐视不管。

左思右想之下,周珩暗下决心,从明天开始,他要跟踪张志海,看他到底结交了哪些人,背地里在搞什么名堂。

说做就做,每逢傍晚和周末,周珩都骑车悄悄跟在张志海身后盯梢。

跟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张志海经常在城西一间狭小的屋子里跟人聚众打麻将,屋内烟气熏天,那些人东拉西扯,互相吹牛,倒也听不出什么异样来。

只不过有一次,他听里面的人说张志海艳福不浅,还有的人说他坐享齐人之福。周珩还想继续听个究竟,但里面忽然传来转动门把手的声音,他急忙骑上车,飞快离去。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每次都只能稍加停留便匆匆离开。

待骑车回到欢喜街,周珩远远地便听见小溪和陈飞几人在长廊处争执了起来。

“我才没有输,我的弹丸明明打到了。”小溪竭尽力气争辩道。

“就你那个破弹弓,根本打不远,早该淘汰了”,陈飞说话间显摆起自己的弹弓,“看我爸给我买的这个,钢架配泥丸,又结实又好看。”

小溪不以为意地扬起头:“哼,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我们周末接着比。”

“行啊,比就比,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鼻子。”陈飞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

小溪面红耳赤地嚷道:“我们才不会输呢。对吧,花花,毛毛?”

一旁的乔芮摇摇头:“这周末不行,我要去我姑家吃酒席,要不就定在下周末吧。”

小名唤作毛毛的毛小雨则仗义相挺:“不用怕,小溪,到时我拿我哥的弹弓,一定可以赢他们。”

这时,陈飞旁边的石成山开了口:“小溪,你那弹弓该换个新的了,输赢先不说,那皮筋和骨架都松了,一不小心就容易伤着自己。”

小溪不以为意地将头一偏:“哼,我就用这个破弹弓,看我到时候怎么赢你们。”

恰在这时,孟老太太呼喊小溪回家吃饭,小溪便蹦蹦跳跳地回家了,没注意到远处的周珩。

春日的傍晚,孟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饭。

饭桌上,孟老太太先是给快要高考的孟宇夹了许多菜,让他多补充营养,多注意休息,转头又叮嘱不学无术的孟新要好好复习,准备迎接中考,随后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对了,小溪,上学路上一定要躲着积雪林边上的那个马蜂窝,林业局的人说了,过阵子才能派人来拆。”

这时,孟新开始扮鬼脸:“被马蜂蛰了,脸就会肿成这样,眼睛只剩下一条缝……”

小溪顿时被孟新那个样子惊吓到了。

“别怕,小溪,躲着点就行。你不去主动招惹,马蜂也不会轻易蜇人。”舅妈宽慰道。

小溪不满地朝孟新瞪了一眼,随后用筷子夹住一个鸡腿,没想到与此同时,孟新夹住了另一头,一时间两人你争我夺,互不相让。

最后,舅母做主将鸡腿给了小溪,还让孟新多让着点妹妹。

“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偏心啊?”孟新立即佯装不满,“鸡腿给她吃,蛋酥饼也只给她吃。”

“什么蛋酥饼?”孟老太太好奇问道。

孟新擦了擦嘴,哼道:“周珩那小子偷偷做了蛋酥饼,被我碰见了,我要尝一口,他偏不让,说是给小溪准备的。”

“什么时候的事?”小溪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孟新。

孟新轻嗤一声:“就去年啊,他拿着饼四处找你,我看他手臂烫伤了好几处,肯定是他烙饼时被油溅到的。”

小溪听后愣了许久,周珩哥哥他……并没有把饼送给自己啊。

几天后,小溪收到了孟新送给自己的崭新弹弓,还有好多钢球。

孟新一再叮嘱她,钢球杀伤力大,千万不能对着人发射。

“二哥,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小溪又惊又喜,用手不断摩挲着新弹弓。

“听听,这叫什么话?”孟新撇了撇嘴,“我一向都对你这么好,连鸡腿都让给你吃。”

小溪懒得计较他跟自己抢鸡腿一事,一边观摩新弹弓一边忍不住嘴角上扬:“谢谢二哥,二哥最好了。”

“跟陈飞他们比赛时小心点,别伤着别人,也别误伤自己啊。”孟新嘱咐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跟陈飞他们比赛?”小溪抬头,好奇问道。

孟新哼道:“我听陈飞他们说的。这整条街的事,还能有我孟新不知道的?”

事实上,他是听周珩说的。弹弓和钢球也是周珩送给小溪的。他不明白,周珩为什么不直接送给小溪?反倒要他来转交,还假托是他送的。

孟新同样不知道的是,这把新弹弓和钢球是周珩费了好大力气才弄到的。周

珩省下了平时的零花钱,跑了好几处商店才买到陈飞手里拿的那种弹弓,还特意给她配了钢球,比陈飞用的泥丸要贵得多。

转眼间到了周末,周珩早早地离开了图书馆,悄悄骑车跟在张志海身后。每当这个时候,张志海便找借口出门。

周珩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眼看他又去了城西的那间屋子。可今天不同以往的是,屋内并没有嘈杂的麻将声和说话声。

房檐下,周珩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除了张志海,还有一个身着红衣的年轻女人。

“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家里那位摊牌啊?不是说好了,等你离了婚,咱们一起做开店生意吗?我都等你好几个月了。”女子卷发红唇,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用目光瞟着张志海。

“凑不够钱,怎么做生意啊”,张志海可能近来被催得烦了,语气有些焦躁,“再说,我家里那位可是个母老虎,拿钱抠搜不说,她要是知道我把钱都给了你,她能把咱俩一块挖坑埋了。”

女子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轻嗤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从女人钱包里抠钱,还嫌人家给得不痛快。”

张志海一听就火了,梗着脖子反驳道:“我怎么没出息了?等我做生意挣了大钱,看谁还敢瞧不起我?”

“好了好了,知道你有志气,行了吧?”女子边说边坐到张志海的腿上,两人耳鬓厮磨了一番。

窗外,周珩听闻里面的对话,心里大概有了谱,也明白过来,之前那些人口中的“齐人之福”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张志海竟然一边从表姑那里要钱,一边跟这个女人鬼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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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欢喜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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