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事不宜迟,周珩连忙骑车回家,要将此事告知了爷爷奶奶。可刚一到家,就听见家里已经吵翻了天。“这个张志海,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我听人说,他在外面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瞎胡混”,姑奶气得咬牙切齿,指着女儿责骂道,“这就是你鬼迷心窍找的好对象。”“胡说八道,外人的话你们也信”,素芹大声反驳道,“志海现在忙着跟朋友谈生意呢,等他赚了钱,就堵上外面那些人的嘴,看他们还敢造谣不?”“哼,说得好听。我只见过他伸手要钱,从来没见他往家里拿钱。你要是继续当蒙眼瞎子,早晚有一天被他骗得精光。”素芹情绪十分激动:“家里伸手要钱的又不止志海一个。那屋还养着一个半大小子呢,他一个外人,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你们怎么一点怨言都没有?”“周珩还是个孩子,他张志海多大年纪了?好意思跟一个孩子比?”“哼,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他父母不管他,他就想法设法占我们家的便宜。志海好歹是你们的女婿,他周珩算什么?”“你给我闭嘴”,姑奶厉声打断女儿的话,“我孙子本分孝顺,学习刻苦,哪像那个张志海?就知道打麻将伸手要钱,哪里像个正经人?”争吵声,摔门声,不断传来。周珩不在乎表姑如何诋毁自己,他只在意他的爷爷奶奶。他们辛辛苦苦一辈子攒下来的钱,不能就这么被人骗走。深思过后,周珩觉得,如果没有直接证据,表姑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自己的婚姻是一场骗局。尤其他作为一个“外人”,贸然行事肯定会适得其反。为了让张志海的面目彻底败露,周珩决定去学校找老师借相机。沈城一中今年建校三十周年,学校特意搞了盛大的活动,周珩的班主任兼任摄影师,拍了许多照片。由于周珩成绩一向优秀,班主任很痛快地答应把相机借给他,还教了他一些拍摄技巧。转眼间又是周末,周珩知道夜不归宿的张志海今天肯定还会去城西的那间屋子,所以一大早便骑车赶了过去。果不其然,那间屋子高朋满座,张志海一边打麻将,一边跟身旁的女人眉来眼去。俩人姿态亲热,卷发女子时不时地给他递烟递水。没多久,张志海终于赢了一局,一时兴起,搂着卷发女子亲了一口,引得屋子里的男人连连起哄。周珩小心翼翼地把他们的一举一动拍了下来,等他把胶卷洗出来,张志海就是长一百张嘴,也无法再狡辩。照片拍得差不多了,周珩正准备收起相机骑车离去,结果恰在这时,有人从屋子里出来解手,见周珩行为可疑,当即喝道:“你谁啊?干什么的?”一直专注拍摄的周珩没料到身后有人,仓促间骑上车,飞快离去。“快抓住那小子,他手里有相机。”那伙人成天不务正业,四处惹是生非,生怕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这时,张志海等人闻声跑了出来,眼见周珩离去的背影,暗叫不妙,急忙骑车追了出去。周珩一路骑车狂奔,哪怕汗水从额头流至浓黑的眉眼,流过他薄抿的双唇,也不敢稍有松懈。张志海骑车带着那个卷发女子紧追不舍,还有其他人紧跟其后。就在周珩骑车拐进积雪林时,张志海等人也随即赶到,并且加速赶超了过去。“嘎吱”一声,张志海从前方停下,逼停了周珩的自行车。随即,后方的人也紧跟了过来,将周珩围堵在了中间。“把胶卷拿出来。”张志海面露凶光,朝周珩喊话。“什么胶卷?听不懂你说什么?”周珩紧握车上的钢丝锁,准备伺机而动。他知道,即便给了胶卷,他们也不会饶了自己。“哼,臭小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张志海手一挥,几个狐朋狗友瞬时间一拥而上,朝周珩拳打脚踢。卷发女子倚靠在自行车上,一边吐着烟雾,一边冷眼看着周珩被打得惨烈无比。饶是周珩骨头再硬,毕竟才十五岁,根本扛不住几个成年男子的同时围攻。就在周珩感觉自己气力渐渐不支时,忽然间,不远处的土坡上方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不要脸,狐狸精……”卷发女子猛然抬头望过去,厉声喊道:“你骂谁呢?”小溪今天跟陈飞他们在积雪林比赛射击,正爬到土坡准备寻找最佳位置,忽然发现周珩哥哥慌慌张张骑车赶来。还没等她开口喊人,就见到周珩的表姑父骑车载着一个女人追赶而至,随后他们朝周珩哥哥动了手。虽然搞不清其中缘由,但小溪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要想救出周珩哥哥,必须想办法引开他们才行。“骂你呢,臭不要脸,也不撒泡尿照照,长成那个丑样子,还好意思当第三者,我奶奶家的猪都比你长得好看。”小溪这半年来没少在陈飞家看电视剧,知道怎么骂能戳人心窝子。“臭丫头片子,你找死呢。”卷发女子掐灭烟头,准备找小溪算账。这时,小溪得意地举起弹弓,朝卷发女子射击而去。钢球打在脸上不是闹着玩的,卷发女子当场嚎叫了起来:“张志海,给我收拾那个死丫头。”张志海闻声后收起拳头,准备上坡去抓罪魁祸首。小溪接连发射,钢球不断打在张志海额上,打在那些人的肩头和脖颈处。小溪能用一把破弹弓赢了陈飞,这次拿着自带威力的新弹弓,例无虚发,颗颗钢球打在了那些人的要害处,打得那些人惨叫连连,势要捉住小溪,弄不死也要扒她一层皮。“哼,一群怂货,只会多个打一个”,小溪一边射击一边故意挑衅,“来啊,来啊,你们加起来,也抓不到我。”此时,跌在地上的周珩口中满是鲜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此时腿脚抽筋,完全不听使唤。“不要,小溪……”周珩双手紧抓地皮上的青草,绝望地看着小溪跑远,又看见那些人紧追而去。小溪气喘吁吁地向前奔跑,不时地回头看着那些狰狞的面孔渐渐靠近。跑着跑着,小溪突然回过头来,冷眼看着他们:“让你们欺负周珩哥哥,等着遭报应吧。”随即,小溪举起弹弓,将最后一颗钢球对准了树上的马蜂窝。不必等林业局派人来,她今天就拆了这马蜂窝。霎时间,遮天蔽日的马蜂蜂拥而至。那些人想跑也来不及了,急忙挥舞着手臂驱赶,可疯一样的马蜂根本赶不完,蜇得他们乱喊乱叫。此时的张志海被蜇得睁不开眼睛,也顾不上护着卷发女子了。小溪打完马蜂窝,急忙向前奔跑。可她根本比不上马蜂的速度。没多久,她的眼皮,手臂,脖颈……被蜇得疼痛不已。慌忙间,小溪忍痛继续朝前跑。就在她差点晕过去时,忽然背后被人推了一下,下个瞬间,跌入了积雪林外的河中。紧接着,推她的石城山也跟着跳了下去。河面上,马蜂盘旋了好一阵后才肯离去。原来就在大家找好位置,准备比赛之际,忽然发现小溪不见了踪影。石城山自告奋勇跑出来寻找小溪,结果遇见了受伤倒地的周珩,才知道小溪出了事。想都没想,他就跑去找小溪。最后,二人在河中游荡了好一会儿,才被人救了上去。石城山除了手臂有些红肿外,并无大碍。小溪则一直昏迷未醒,身上起了大片红疹,可爱娇俏的小脸蛋被蜇得面目全非。医院的急诊室外,小溪姥姥哭得不能自已,女儿在外地,外孙女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的心都要碎了。周珩的姑奶在一旁不住地唉声叹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位老姐姐。受伤的周珩斜倚着墙角,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脑子里满是昏迷不醒的小溪被人抬着奔向医院的场景。他宁愿百倍的痛苦都施加在自己身上,也不愿小溪替自己承担这样的后果。没多久,医生走出急诊室并告知家属,小溪属于过敏性休克,需要住院观察,需要一位家属陪同。一直沉默的周珩忽然来了口,他要留下来陪小溪。小溪姥姥不同意,一来周珩身上也有伤,二来他是个半大小子,终归不方便照顾小溪。最后,姥姥决定留下来,亲自陪着外孙女。好在到了第二天,小溪经过治疗终于苏醒了过来。脸上和身上依旧痛痒未消,但小溪醒后马上问姥姥,周珩哥哥没事吧?“他没事!现在有事的是你”,姥姥忍不住埋怨道,“小溪,你怎么敢招惹那些地痞流氓?你还敢去捅马蜂窝?”姥姥闭上眼,实在不敢想象当时的情景,一想就揪心和后怕。恰在此时,孟新和周珩拎着东西走进病房。听闻孟奶奶的话,周珩心中满是愧疚。小溪受伤如此严重,完全是因为他。“奶奶好,您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我来照看小溪。”周珩对孟奶奶毕恭毕敬地说道。眼见奶奶对周珩满脸愠色,一旁的孟新连忙搀扶起她老人家:“奶奶,跟我回去吧。我妈中午请假赶过来,这里您就放心吧。”孟老太太叮嘱了小溪几句后,起身跟着孙子离开了病房。路上,听奶奶不住地埋怨和唠叨,孟新忍不住劝道:“奶奶,谁都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再说了,周珩他……他昨晚一直没走,就守在病房外面。”孟老太太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随后重重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埋怨也没什么意义了,好在小溪已经醒了过来。病房里,周珩拿出许多零食递给小溪,里面都是她平时爱吃的东西。小溪努力扯动嘴角:“哥哥,我吃不下。”她唇角红肿未褪,也没什么胃口。周珩默然垂下头,小溪如今这个样子,他什么都做不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沮丧感一起涌上心头。“哥哥,我想照照镜子。”小溪忽然开口,她想看看自己被蜇成了什么样子,是不是像二哥说的那样吓人。周珩知道她的心思,担心她看到镜子后心情不好,便劝慰道:“病房里没镜子,等你出院回家再照吧。”小溪顿时明白过来:“哼,我现在肯定特别丑……”所以,周珩哥哥不愿带她去照镜子。她常随母亲来医院,知道病房外面有个大大的镜子。“没有,你……出院就好了。”周珩嚅嗫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小溪见周珩手足无措的样子,突然间想笑。他安然无恙,她便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