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的晚上，当小溪在校门口远远地看见台球厅里那个癞蛤蟆时，心中顿时惊讶不已。隐约听见对方跟路过的同学打听她，甚至知道她的名字，小溪更是惊恐万分，没想到对方会找到学校来，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打听到她的个人信息的。

情急之下，小溪只好戴上围巾和帽子，混杂在同学中间，低头偷偷溜出了校门，随后一路骑车飞奔。

可当她回到欢喜街之后，依旧惊魂未定。她害怕被那些人盯上，她眼下最要紧的任务是学习，她不能时刻提心吊胆，进而影响学习成绩。仔细想想，那家台球厅距离一中很近，那天可能有一中的学生在里面打台球。那人应该是借此打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母亲工作繁忙，当警察的大表哥孟宇又去外地出差，无奈之下，小溪只好找到周珩，跟他诉说自己内心的担忧和恐惧。

听闻那些人仍旧纠缠小溪不放，还在学校门口堵截小溪，周珩不禁怒火中烧，当即表示要她不要担心，他会每天去学校接送她。

紧接着，周珩跟台球厅的人打听到，那人自打十几岁就辍学，在社会上招摇胡混，时常出入各种娱乐场所，最近一年在隆玉商场跟人合伙承包了摊位，腰包越来越鼓，为人也就越来越嚣张。

恰好，那人租借的摊位来自于他父亲周广民。

周珩私下里给父亲打了招呼，让父亲不再将隆玉商场的摊位给那几个人。

“那些人生意火得很，给的租金也多，干嘛给人停了？”

周广民现在腰包鼓，人说话也底气十足。在监狱里吃了多年苦头，如今终于尝到了金钱带来的种种好处，周父说话办事总是以钱财为第一考量。

周珩不想和父亲多费唇舌，只不耐烦地说道：“我说停掉就停掉，你要是担心没人接收，大不了我承包了。”

父亲笑了笑：“你这急脾气还真像我年轻的时候。我早就说过，你别在厂里干了，每个月就守着那点死工资，能有什么出息？过来帮我的忙，我还能省点心。老话说的好，打人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是打虎亲兄弟……”周珩实在懒得纠正父亲，但又不想听他胡说八道。

“管他打人还是打虎呢，你好好考虑一下，什么时候过来跟我一起干。”

周珩没理会父亲的请求，继续交代道：“再帮我打听一下，那个人到底什么来路？”

眼见儿子神色不对劲，父亲连忙追问道：“怎么？结梁子了？因为什么？”

“你别管！帮我打听清楚就行。”周珩说完后起身离开，压根没回应父亲的话。

自那以后，周珩每天都去接送小溪上学放学。由于学校门口不好停车，他只好将车停在不远处的巷子里，从学校的偏门接到小溪后再一同开车回家。

有天夜里，当周珩和小溪刚在街口下车，就迎面遇见加班回来的孟医生。

“周珩都长这么高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孟医生热情地跟周珩打招呼。

周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孟医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愈发感到，接送小溪一事责任重大，哪怕为了报答孟医生的恩情，他也义不容辞。

“谢谢你啊，周珩，每天都去接送小溪。我工作太忙，实在走不开。”孟医生一边往家走一边跟周珩道谢。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孟阿姨。”周珩一路护送孟医生和小溪到家门口。

“今天太晚了，等周末有空到家里坐坐，阿姨做几道菜给你尝尝。”

“谢谢阿姨。等您有时间了，我带您和小溪去下馆子，咱们出去吃。”

孟医生笑着回应：“周珩长大了，工作以后人更稳重了。”

几番寒暄后，孟医生带着小溪准备进屋。

“哥哥，再见。”小溪用力朝周珩挥手。

周珩笑着朝她挥手。夜幕下，他眼眸清亮，浓眉舒展，眼底处是不多见的笑意。

回到家以后，天色已晚，家人都已睡下。

孟医生悄声换好衣服后，将女儿叫到了自己房间里。

“有件事，妈妈本想等你高考完再跟你说，可如今街坊邻居都已经知道了，妈妈不想让你听到外面的传言，学习受到影响。”孟医生连日来左思右想，终于想明白了，有些事，还是她亲自跟女儿说清楚更为妥当。

小溪一边给妈妈削苹果，一边问道：“是关于那个难缠的病号，彭叔叔的事？”

小溪此前没少听妈妈抱怨，那个彭叔叔有多烦人。可后来，妈妈抱怨的声音日渐减少，反倒彭叔叔送过来的礼物越来越多。

孟医生点了点头，心里不禁回忆起当初接手这个患者的痛苦往事。那是她职业生涯的一个重大劫数。她在那之前从未见过如此挑剔、如此难缠的患者。

最后气得她都不想干了，可职业责任让她做不出放弃患者那种事，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每天一边接受彭天贵的训斥、挑刺和指责，一边完成问诊和治疗的工作。

当科室上下所有人都对这个难缠的病人有所耳闻时，彭天贵开始听从孟医生的话，直到手术做完，顺利出院。出院之后，还不忘给全体科室人员送了一面锦旗。随后，还隔三差五地往医院跑，找孟医生聊自己的病情，自己的人生。医院的同事打趣孟医生，说她渡尽劫数后，收获了人生的伴侣。

“他想见见姥姥姥爷，也想见见你。我说等你高考结束后再说。”

“等我这次摸底考试结束了，就见见呗。”小溪说话间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了母亲。

“小溪，你真的不介意吗？你如果不同意，妈就和他断了。”

小溪笑着说道：“妈，你都离婚这么久了，我爸那边早就开始新生活了，你还在这儿犹犹豫豫的。要是真觉得彭叔叔对你好，你就早点下定决心。”

孟医生轻抚着女儿的头，说道：“小溪，你真的长大了。”

“那当然，我今年秋天就要上大学了。”

“妈亏欠你太多，不忍心把心思再分给别人。”

“妈，你可千万别为了我放弃自己的幸福。我还想早日争取自由呢。没人整天束缚我才好。”

孟医生轻轻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子，眼中尽是无奈，也满是欣慰。

时间渐渐流逝，隆玉商场愈发热闹起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隆玉商场开了空调，舒适凉爽的环境吸引了不少顾客前来购物、用餐和娱乐。

隆玉商场的顶层是餐饮区，有沈城为数不多的西餐厅，也有传统的中式餐厅，还有集合了各地特色美食的大排档。

一家新开的西餐厅包房里，张小萌和朋友们一边就餐一边闲聊。

“小萌，你是不是给我哥的信息有误？我哥在校门口蹲了好几天，连那个姚若溪的影子都没见着。”

“怎么可能？我和她是初中同学，现在又在同一所高中，我对她还能不了解？”

对面的男子轻笑道：“张小萌，你和那个姚若溪的关系不止是同学吧。听说你继父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张小萌十分忌讳别人提及姚叔叔还有另外一个亲生女儿，态度冷淡地回应道：“我和她现在不同班，也没有来往。”

“小萌！你再多打听打听，事成之后，我哥不会亏待你的。”说话间，对面的男子递过来一张购物卡，是隆玉商场的金卡。

自从母亲再婚后，张小萌家里的经济状况改善了不少，也早已搬离了那间和邻居共用厨房的狭小筒子楼。

张小萌出卖姚若溪的信息，主要也不是为了钱财。只不过，她自打升入高中后，学习成绩下降得厉害，姚叔叔关心她的成绩之余，总会有意无意地拿她和姚若溪进行比较，还时不时敦促她改进学习方法，多向老师和同学请教。

张小萌的母亲也劝她，姚叔叔最看重孩子们的学业，她务必要争口气才行。重重压力之下，她非但没能提高成绩，反倒开始有了厌学情绪，整天和一群游手好闲的朋友们混在一起。眼瞅着高考的时间日渐临近，她只能每天逼自己坐在书桌前，硬着头皮啃书本，可她此前落下的功课太多，做起模拟题来总是错误居多。看着糟心的月考成绩，张小萌渐渐意识到，自己来不及在成绩上赶超姚若溪了，甚至，她能否考取本科都成问题。

自打通过朋友知道，有社会上的男青年开始打姚若溪的主意，张小萌便萌生了新的问题解决之道。既然她赶超困难，那就把姚若溪一起拽入谷底。痛苦既然来自于比较，那么没了比较，自然也就没了痛苦。

对面的男子见张小萌对金卡无动于衷，便开始耐心劝导：“我们知道，你家里不差钱。这只是我哥的一点心意，你有想买的东西，可以随意去买，省得和家里张嘴不是？”

张小萌听后，心思开始活络起来。这几年，虽然家里的居住条件确实有所改进，可姚叔叔和母亲对自己的零用钱却把关极严。姚叔叔认为，学生要以学业为重，除了必要的生活费以外，不应该留有太多的零花钱，免得耽搁学习，毕竟现在外面的娱乐方式越来越多样，孩子们面临的诱惑也比以前要多得多。

张小萌平常没有多余的零花钱，有时看着班上家境好的同学总是添置时髦的好东西，没事还能总出去娱乐消遣，心中难免有些羡慕。

内心纠结了一会儿，张小萌最终还是把金卡接了过来。

“对了，你再打听一下，她家住哪里？”对面的男子见张小萌将卡拿在手中，心里渐渐有了底。

张小萌紧抿着双唇，又将金卡放回桌上：“我都说了，我和她现在没有来往，我不知道她家住哪里。”

对面男子点燃一颗烟，就着缭绕的烟雾笑道：“你就算不知道，不会去打听吗？你们是同学，还有共同认识的朋友。”

张小萌心跳在加快，她知道，自己若是透露了姚若溪的住处，一定会置她于危险之中，与此同时，自己也在铤而走险，一旦被姚叔叔知道，是她害得姚若溪被人纠缠甚至……她不敢继续想下去。要不要冒这个险，她心里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小萌，你不会不帮这个忙吧？”对面男子见张小萌打了退堂鼓，眼中寒光一闪，进而威胁道，“你和朋友来这里连吃带玩多少回，我们哪次没有好好款待？人不能忘恩负义吧。”

“我……我真的不知道她家住哪里。她父母离婚后，她就搬家了。她现在独来独往，其他同学也不知道她的情况。我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剩下的，你们自己打听去吧。”张小萌手心直冒冷汗。眼前这些人，平时好话说尽，可一旦翻脸就会不认人，凶相毕显。她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招惹他们，她本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善茬。

这时，一旁的男子插话道：“瞧你那个凶样，都把小萌妹妹吓着了”，随后又转过头对张小萌说道，“别怕，妹妹。我就是想跟那个姓姚的姑娘交个朋友，没什么恶意。她越不搭理我，我还就越想认识她。”

张小萌听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那副无赖的样子，姚若溪不想搭理他，再正常不过了。这次要是能顺利脱身，她也不想再搭理他。

“行，我去跟同学打听打听。要是打听到了，就告诉你们。”张小萌想快点离开这里，连眼下的咖啡都不想再喝了。

“谢谢妹妹。我和我哥还有事，以后有时间再请你和同学出去玩。”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男子见张小萌松了口，连忙换了一副神情，随后又将金卡强行塞到了张小萌的手里。

待那几人离开后，张小萌看着渐渐冷却的咖啡，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脑海中浮现出母亲期待的眼神，还有姚叔叔的叮嘱，最后，还有她曾拥有过的骄傲时光。身边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她也曾是优等生，她也有过家长和老师的赞许。可是，那些东西都渐渐远去了，大家只盯着眼下成绩好的同学，仿佛只有他们才是一中的骄傲，而她只不过是成绩落后的边角料罢了。

就在张小萌思绪混杂时，眼前突然闪现一个人。那个人眉头紧锁，目光凶狠，看向她的眼神仿佛一把利刃，下一个瞬间就要剜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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