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时分，正准备去食堂打饭的毛下雨突然听不远处有人在争吵。

路过隔壁办公室时，她见张小萌正跟部门领导争执些什么，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由于业务上没什么交集，毛小雨平常很少和张小萌碰面，她也没有围观别人吵架的习惯，因此没有驻足停留，直接去了食堂。

等她排队打好饭，只见所有的座位都坐满了，只有张小萌对面还有个空位，她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小萌，你怎么敢跟你们领导王姐吵？她那个暴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旁边的同事问向刚吵完架的张小萌。

“新方案根本行不通，就这么提交上去了，到时候挨批评的是我们整个部门。”张小萌气呼呼地说道。

“天塌下来，有王姐顶着。你现在当出头鸟，到时候得罪人的是你。”

“就那种人，到时候真出了事，她肯定拉上所有人背锅。我才不当软柿子。”

毛小雨只顾埋头吃饭，假装没听见二人的对话。

当问话的同事吃完饭离开以后，张小萌看了看对面的毛小雨，突然问道：“小溪最近还好吗？听说她出国了？”

正喝汤的毛小雨差点被呛到，张小萌当年和小溪掐得不可开交，整个年级的人都知道，没想到她竟然问起了小溪的近况。

“她挺好的。”毛小雨擦了擦嘴，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张小萌用汤勺搅着碗里的紫菜鸡蛋汤，苦笑着说：“我最近总能想起她来……”

“你想起她什么？”毛小雨瞪大眼睛，好奇不已。

“我每当遇到左右为难的事就会想，如果换作是她，她会怎么做？比如遇到了不负责任的领导，如果是她，她一定不会忍。所以，我就有了勇气，去跟领导据理力争。哪怕明知道会得罪人，我也不怕。”

这下毛小雨更加惊讶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张小萌竟然开始拿小溪当偶像了。

“我以前总觉得，是她的存在衬托了我的失意。其实是我自己的内心太匮乏了。人应该为自己而活，而不是跟别人较劲。”张小萌经历了很多事情后才明白，就算把别人拉到谷底，也不会让自己攀得更高。

毛小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没想到当年跟小溪水火不容的张小萌竟然变化这么大。

“你慢慢吃，我要回去赶新方案了。”张小萌说完便拿起餐盘离开了。

望着张小萌的背影，毛小雨开始回味她说的话。

有些事情，如果换作是小溪，她不会忍。如果换作是乔芮，就更不会忍。可她就这么一直忍下来了。

回到办公位上，毛小雨正继续思索时，眼睛的余光突然瞥见了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黎小晖！”毛小雨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冲到门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仔细算算，她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了，记得当初他职高毕业的第二年就跟着亲戚一路南下打工去了。听说她母亲生了重病，每年光医疗费就要花不少钱，而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他只能扛起家里的责任，一边打工挣钱一边帮母亲治病。

“我跟叔叔刚回沈城没多久，在景区附近开了家餐馆，想接点旅行社的活。”黎小晖如今个子窜得高，以前白净的脸如今也晒黑了，神色间成熟了不少，早已不是当年和陈飞一起瞎胡闹的混小子了。

“有需要我能帮忙的，只管跟我说。对了，改天叫上陈飞他们，我们一起聚一聚？”毛小雨乍一见到老同学，心里十分高兴。

黎小晖点了点头，随后跟随舅舅一起去了旅行社领导的办公室。

待黎小晖和舅舅离开后，毛小雨连忙去跟同事打听领导的意见。她真心希望老同学能谈成功，毕竟他们旅行社业务量大，要是能接到团餐业务，能多赚不少钱。

“我们领导说了，新开的小餐馆不予考虑，毕竟我们要保证服务质量才行。”同事的话给毛下雨泼了一盆凉水。

如今主管餐饮业务的领导是从总部新调过来的一个中年男子，人称笑面虎，表面上和颜悦色，但背地里很难相处。

毛小雨不甘心，想再找领导通融一下，但她跟新来的领导完全不熟，只好假装要咨询一些事项，趁机打探一下口风。

敲开新领导的办公室房门后，毛小雨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张主任好！我是国际部的毛小雨。”

“请坐请坐！”笑面虎张主任热情地招呼毛小雨，“要不要喝茶？”

“不用麻烦，张主任。听说社里要完善各项接待标准，我主要是想咨询一下我们餐饮部门最近有哪些新规定。”

“没错，上个礼拜我们刚开过会，要全面提高餐饮标准，其中主要分几个等级……”

毛小雨听了一堆介绍后，连忙问道：“那对新合作的餐馆有哪些要求？”

“我们现在有固定的合作商家，如果是新增加的合作对象，需要通过几项考核才行……”

毛小雨连忙一一记了下来，结果写着写着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笔筒。

毛小雨蹲下来捡笔筒的时候，发现有张名片正静静地躺在桌子底下，上面写着“隆兴大酒家”，联系人是黎军。

这应该是黎小晖叔叔的名片。毛小雨不动声色地将名片捡了起来，藏在口袋里。

她刚才忘了跟黎小晖要联系方式。他原来家住隆兴街，跟欢喜街不同的是，隆兴街的土地卖给其他公司后，那些老住户基本都搬走了，因为那一片没有原地重建家属楼。如今要找人还有点费劲呢，正好有这张名片，可以及时联系到他。

毛小雨跟张主任道谢之后，刚回到工位上就接到了项青云母亲的电话，说项青云奶奶家的大黄狗丢了，要她跟着奶奶一起去找。

“阿姨，我等会儿还有个重要的会议，等我下了班就去，您看可以吗？”毛小雨每次接到项青云母亲的电话就感到无比紧张。

“小雨，不是我说你，你那个工作有什么要紧的？”项青云母亲不耐烦道，“奶奶年纪大了，我们又在外面旅游回不去，老人家现在急得不得了。”

“那我打电话给青云，看他有没有时间？”毛小雨小心翼翼地问道。

“青云忙着呢，他哪有时间？”项青云母亲当即发了火，“他那个工作有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有时间找狗？”

毛小雨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说道：“阿姨，我的工作也很重要，现在也没有时间找狗。”

电话那头，项青云母亲仿佛被噎到一般，愣了好一会儿。

“阿姨，同事叫我去开会了。没什么其他事，我先挂了。”毛小雨挂断手机后，立即深呼出一口气。

如果是小溪和乔芮，她们一定会拒绝这种无理要求。所以，她也要拒绝。

她知道，依照项青云母亲的脾气，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找茬跟她算帐，但她已经尽力在忍了，如今真的忍不下去了。

忙了一天的工作后，毛小雨刚回到家里，就接到项青云的电话。

“你今天惹我妈不高兴了，你一点歉意都没有吗？连个道歉电话也不打？”电话那头，项青云劈头盖脸地指责她。

“如果是我奶奶家的狗丢了，你会放下重要会议，跟领导请假去帮忙找狗吗？”毛小雨反问道。

“你这是胡搅蛮缠！我妈现在都被你气病了。一天到晚，你就知道气人。”

“项青云！”毛小雨第一次连名带姓一起称呼他，“你的意思是，在你们家人眼里，我连一条狗都不如，是吗？只要你奶奶家的狗出了事，我就要无条件地放下一切，去照顾那条狗？上次你家来客人，你妈让我去切西瓜，每一块大小形状都要均匀，还要插满牙签，方便客人吃。你们吃得倒是开心，有没有问过我要不要一起吃？还有，你奶奶生病住院，哪次不是我整夜去陪护照顾？你和你爸妈一共去过几次？哪一次超过半小时？就算是旧社会的烧火丫头，还有工钱可以领呢，你们随意使唤人，到头来还不满意？”

“毛小雨！”一听毛小雨敢质问他，项青云马上怒火中烧，“你出息了啊，什么时候学会顶嘴了？”

毛小雨气到极点，反倒开始冷笑：“我是在跟你讲道理。如果你听不进去，那我们之间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你……你什么意思？”项青云明显愣住，突然开始结巴。

“我的意思是，我们就此结束吧。祝你们全家，还有你奶奶家的那条狗永远幸福。”

毛小雨挂断电话后，心里涌现出无尽的畅快。她知道，母亲会骂她不知好歹。她知道，项青云一家也会骂她不可理喻。

但没关系，她心里痛快了。她不用再战战兢兢地接电话，不用再小心翼翼地看他全家的脸色，不用再忍受他们提出的所有无理要求。

拖着疲惫的身子，毛小雨顾不上休息，直接去了网吧。

在QQ上，毛小雨分别给乔芮和小溪留言，告诉她们，自己已经和项青云分手。

在线乔芮立即回复她：“值得好好庆祝一下！你要是真嫁过去了，那一家子，能把你全身的血都吸干净。”

“我也在想，该怎么庆祝一下。”毛小雨感觉自己就像在末日里狂欢，因为接下来一定会有一场腥风血雨等着她。母亲一定会把她骂个狗血淋头，甚至会把她撵出家门也说不定。

不一会儿，小溪上线了，得知毛小雨的担忧后，跟她说：“如果你真的被赶出家门，就去住我那里吧。钥匙就在你手里，你随时去住。”那是周珩给她买的房子，自从周珩离开以后，她一直没怎么去住过，临出国前她把房子钥匙给了毛小雨，拜托毛小雨时不时地去帮她浇浇花。

“小溪，你真是太好了！”毛小雨愈发感到友情的珍贵，关键时刻，还是老朋友老同学靠得住。

提到老同学，毛小雨突然想起了黎小晖。上学时，他和陈飞总是一起捉弄她，但她知道，他们没有坏心眼，就是淘气玩闹而已。有次植树活动，她拎不动装满水的桶，是黎小晖跑过来接过那桶水，边跑边嘲笑她是个弱猫。

如今，弱猫也要亮起爪子，开始守卫自己的边界了。

毛小雨打定主意后，给名片上的黎军打了电话，对方果然是黎小晖的叔叔。

“我找部门领导了解了一下合作条件，我们一起想办法，看看怎么改进？”

“好，好！谢谢你啊。哎！小晖，你同学，过来接电话。”电话那头，黎军把黎小晖叫到了电话前。

“喂！小晖，我是毛毛”，毛小雨跟黎小晖打了招呼，“改天我去你们餐馆一趟，我们一起想想办法，看怎么才能达成合作。”

想起以前上学时自己没少“欺负”毛小雨，黎小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好。谢谢你啊。”

“别客气！大家都是老同学，应该的。”

“那……这个周六，你有空的话就过来一趟，我请你吃饭吧。”黎小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毛小雨有些好奇：“是你亲自下厨吗？”

“嗯，我有厨师证。”黎小晖这些年漂泊在外，做过不少工种，也学过不少技能。

“哇！我好荣幸。”毛小雨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一手在键盘上给乔芮敲字回复。

“那说定了，明天见！你家还住在欢喜街吗？”黎小晖问道。

“嗯，欢喜街重建了，我们今年刚入秋就搬回来了。”

“那我到时开车去接你吧。”

毛下雨连忙回绝：“不用不用，我坐公交车去就行。”

“没关系，我周六正好去欢喜街那边送货。”

“那好，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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