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黎小晖熟练地开着车，顺手递给毛小雨一个保温饭盒。

“店里刚炸好的肉丸子，你尝尝。”

“谢谢！”毛小雨低着头把饭盒接了过来。

黎小晖的余光瞥过来，看着她双手紧握饭盒：“怎么不吃啊？”

“小晖！”毛小雨咬了咬嘴唇，终于抬起头来，“我住的那个房子，是不是你家的？”

黎小晖愣了一下，随后突然笑了起来：“你猜到了？还是陈飞告诉你的？”

当初隆兴街拆迁，黎小晖想要现金补偿，可母亲不同意，说一定要兑换两套房子，一套自住，一套留给他做婚房，还说房子将来会保值。因为他母亲知道，自己常年卧床养病，帮不了儿子什么，只希望将来儿子成家时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你怎么……没告诉我实情？”毛小雨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

“我只是想帮你，反正那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那我按市场价给你房租。”事到如今，她不好意思再按照现有的价格付给他房租了。

突然间，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黎小晖踩了急刹车，将车停靠在了路边。

“这就是我没有跟你说实话的原因。因为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知道……”毛小雨将保温饭盒上的带子轻轻缠绕在手指上，“我知道你是好心，我只是……不想占人便宜。”

黎小晖猛地转过头来，一双幽深的眼紧紧锁住她：“那你怎么就能住小溪的房子？”

“我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难道你和我是外人？”黎小晖拧紧眉头，目光中带着重重怒色。

毛小雨双手局促地抱紧饭盒，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是说，你觉得我帮你是另有所图？”浓重的秋色里，黎小晖打开了车窗，试图让吹进来的晚风驱散他心头的憋闷。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晖……”毛小雨连忙开口辩解，“我……我从小到大，只有乔芮和小溪她们几个好朋友，每当我受了委屈，她们都会无条件地帮我。我习惯了和她们相互分享，不分彼此。”但她还不习惯来自于其他人的善意和帮助。

车内一阵沉默，偶有微风吹动着车内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过了良久，毛小雨伸手扯动着他的衣袖：“对不起，小晖。我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看着毛小雨那双美丽的眼中藏着几丝惧怯，黎小晖似乎感觉更憋闷了。

毛小雨抿了抿双唇，低头自顾自地说道：“从小到大，我只有拼尽全力去付出，表现得比所有人都听话懂事，才能获得身边人的一点点认可。我不敢去奢望别人对我释放什么善意。刚开始进厂时，有老员工处处刁难我，还有男员工对我开我压根听不懂的玩笑。我每天加班干活，只求这样的日子赶快过去。”

“后来我去相亲，被对方的家人呼来喝去，各种挑剔，我从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我还一再反思，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小晖，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只是还不习惯……不习惯别人对我这么好。”

就像一个人习惯了稀薄的空气，如果有一天能呼吸到充足的氧气，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难受和不安……

毛小雨话还未说完，就被黎小晖的长臂揽在了怀里。

黎小晖的呼吸喷洒在毛小雨的脸上，和微风一起搅动着她的长发。

“毛毛，他们对你不好，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你有多好……”黎小晖轻轻揉着她的头，眼中满是珍视与疼惜，“他们不懂，也感受不到。这不是你的错。”

“那你不生我的气了吧？”毛小雨抬起头，眨着眼睛望着他，试图在辨认他的情绪。

“傻瓜！你怎么这么傻！”黎小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她怎么这么可爱又这么让人心疼。

当黎小晖将毛小雨送到住处后，又去楼下的车库清理了一下存货，然后抱起其中一箱货上了楼。

家里常年充斥着药味，母亲每天喝的药比吃的饭都多。

“接到小雨了？”母亲在昏暗中问他。

“嗯。”黎小晖放下箱子，将母亲从病床上扶了起来。

母亲咳嗽了两声，随后清了清嗓：“你三姨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你改天去见见？”

“马上要开新店了，我每天忙得不得了，哪有空去见？”黎小晖一口回绝了母亲的建议，转头挽起袖子去洗手洗脸。

母亲瞧着儿子的背影，问道：“那你准备一直打光棍？”

黎小晖洗完后拿起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说：“我又没说一辈子都不见，我只是现在太忙……”

“哼！别看你妈整天躺床上闭着眼，可我心里明白着呢”，母亲眯起眼睛盯着儿子，“你心里头有人了，所以一提去见人，你就推三阻四的。”

“妈，你别乱说……”黎小晖说话间给母亲端来一盆洗脚水，让母亲好好泡个脚。

母亲重重叹了一口气：“小雨人不错，妈也喜欢她。你要是上了心，就抓紧点，别到时候让别人追走了，你就傻眼了。”

黎小晖蹲在地上，笑着说：“谁说我看上她了？”

“哼！你还想糊弄你妈？你要是没看上人家，你会把人往你婚房里领？”

黎小晖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她急着租房子，咱家房子正好空着嘛。”

“整个沈城就你有空房子，是吧？”母亲的火眼金睛，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儿子的心思，“你要是真心喜欢人家，就早点把这事定下来。人家姑娘又聪明又上进，长得也漂亮，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呢。”

“她哪儿聪明了？”黎小晖一想起毛小雨那副又呆傻又可爱的样子，就情不自禁地笑。

“人家当初学习成绩就比你好，你和那个陈飞整天瞎胡闹，你们俩那成绩，我都没眼看……”

“好了，妈，你能不能不要提当年了。”黎小晖忍不住抗议。

“好！咱们不提当年，就提现在。你到底打算怎么着？那么好的姑娘，你就眼睁睁地傻看着？不知道行动起来？”

“妈，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个事”，黎小晖低着头，长叹了一口气：“我想再多开几家店，再多挣些钱。我不想让别人跟着我受委屈……”

店里的生意刚刚有起色，他想再努力拼一把，等手里攒足了筹码和底气，再去考虑恋爱结婚的事。

母亲知道儿子做生意不易，也了解他的心性和想法，最后只好说道：“周六中午，让小雨来家里吃饺子。”

一阵秋雨洒落下来，沈城彻底进入了凉爽宜人的时节。

周六上午，毛小雨忙完公司的事情后，急忙打车赶往陈飞的办公室，给他送翻译好的资料。他下午要赶往机场，和父亲一起去出国考察。

虽然这次考察队伍里有专业的翻译人员，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帮他贴心地标记好所有事项。

时间紧迫，毛小雨下了车后一路小跑，一口气跑到四楼。

因为恰逢周末，公司里人并不多。就在毛小雨经过拐角，想要去敲门时，突然听见隔壁的门厅里传来说话声。

有打扮入时的女子正坐在陈飞腿上，一边剥桔子，一边在陈飞耳边撒娇说笑。

陈飞今天难得地穿了一身黑色西装，显得整个人英挺又帅气。或许是窗户紧闭，他感到有些憋闷，或许是腿上的人喋喋不休，让他感到有点疲倦，于是一脸严肃地松了松领带，始终不发一言。

女子将剥好的桔子递到陈飞嘴边：“等你回来，我给你接风洗尘，好不好？”

陈飞抬眼看了那女子一眼，拧着眉头将脸扭向了一边。

门外的毛小雨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于是轻手轻脚地绕到拐角处，又一路跑下了楼。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拎包下了楼，随后打车离去。

又过了一会儿，陈飞和公司里其他人走出了大楼，一辆深色商务车正等候在路边，准备送他们去机场。

等候在楼下避雨的毛小雨见状连忙追了过去，将手中用塑料袋包好的资料塞到陈飞手里。

陈飞转过头，刚想和她打招呼，结果因为同行的人要急着上车，他一路被簇拥着上了车。

隔着车窗，毛小雨微笑着给他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祝他此次考察和商务洽谈一切顺利。

陈飞也同样隔着窗户，朝她挥了挥手。

此时，淅沥的秋雨落到毛小雨的睫毛上，让她那双好看的眼沾染了晶莹的水汽。

陈飞朝她喊了一句话，但车窗是封闭式的，外面的毛小雨根本听不见，只微笑着跟他挥手道别。

陈飞想伸手打开车门，可偏偏车子在此时发动了。时间不早了，航班耽搁不得。

毛小雨的身影迅速向后退去，陈飞回过头，隔着后窗只看见一身米色风衣的她站在雨中，正朝这边张望。

有长风吹起她的秀发，很快，她清甜可爱的笑容，连同那抹纤瘦的身影，一同消失在街角处。

送别了陈飞以后，毛小雨接到了黎小晖的电话，让她去家里吃饺子。

毛小雨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上的时间，发现时候果然不早了，于是连忙打车往回赶。

当气喘吁吁的毛小雨赶到黎小晖家里时，发现他家的亲戚也在，大家正围坐在桌前包饺子。

毛小雨连忙放下手提包，洗净手后要动手一起包饺子。

黎小晖走了过来，朝她说：“马上就包好了，你歇着就行。”

毛小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怎么行？”

以前无论在自己家，还是在项青云家里，她都是干活的主力。别说歇着了，哪怕迟到一点，她都要被数落半天。

“怎么不行？”黎小晖抢下了她手中的饺子皮，“你来作客，就该歇着。”

黎小晖母亲也催促毛小雨下桌：“小雨，你去看会儿电视。今天的饺子是小晖调的馅，等会儿你好好尝尝。”

毛小雨不好意思坐在一边看着长辈们干活，于是来到厨房，看黎小晖下厨。

锅里正煮着浓汤，黎小晖拿着勺子搅了搅，又盛起一勺放到碗中，递给毛小雨：“小心烫。”

毛小雨拿起小勺吹了吹，小心尝了一口，顿觉香气溢满了整个口腔，汤里既有鸡肉的香气，又有香菇的鲜味。

“真好喝”，毛小雨喝完连忙朝他竖起大拇指，“小晖，你厨艺真棒。”

黎小晖笑了笑：“等新店开业了，请你去试吃。”

毛小雨眨着眼睛，笑得可爱：“我可以帮厨，你要不要考虑雇我？”

“好啊，你负责打扫后厨卫生。”

“哎！我也很会做菜的，好不好？”

“凉拌西红柿，是吗？”黎小晖打趣她。

毛小雨轻锤了一下他的手臂，恰好赶上他收火准备盛汤，结果汤汁溅了出来。

“嘶……”黎小晖拧紧眉头，表情十分痛苦。

“你没事吧”，毛小雨吓得瞪大眼睛，连忙将他手臂举到眼前，嘟起嘴不停地帮他吹气，边吹边问，“还疼吗？”

看着她一副认真又紧张的样子，黎小晖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总爱逗弄她。

眼见黎小晖露出促狭的笑容，毛小雨意识到自己又被他捉弄了，于是直接朝他手臂轻咬了一口。

“哎！”黎小晖无奈地苦笑，“那锅里炖着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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