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界限

洛凌洲。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陆清筠如遭雷击般僵立在假山的阴影里,浑身的血仿佛在瞬间凝固。

将近一年来,无数个孤寂的长夜里,那陪伴她、与她琴心相通的知音,怎么会是她为之心动的爱人,怎么会是那个对她避之不及的摄政王?

难怪……难怪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出现与她对弹,从入宫后的第一次开始,他便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迟迟不曾戳破。

若说起初是怀疑,那在他们挑明师门之谊后呢?甚至在他们明了了彼此的心意后呢?他还是不说,就这样一直把她蒙在鼓里。

他懂她,是她如伯牙子期般的知音,可他为何不愿与她相认?这几个月刻意的疏远和冷漠,到此刻再次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陆清筠的手渐渐握紧,无意识地向前走着,在他身后几步外停下。隔着清冷的月光,她望着亭中那个抚琴的背影,无声地流泪。

隐在暗处的林炎看见她的身影时吃了一惊,一声“陆姐姐”却卡在喉咙里,迟迟没叫出来。

最后一个悠长的泛音在洛凌洲指尖缓缓消散,余韵如同叹息,萦绕在寂静的夜中。

没有等来那熟悉的、与他相和的琴音,他的目光低垂,胸口又刺痛起来,忍不住咳了几声,却忽觉身后有人。

“林炎,回去吧。”他的声音如往常般清冷又透着疲惫。

“是我……”陆清筠沙哑出声。

他的身子一僵,半晌,缓慢而艰难地转过了身。

借着月光,陆清筠清晰地看见那张脸比从前更加清癯了,灰白的唇色淡得像初冬的霜。

四目相对,她的眼中盛满泪水,他的眸中闪过慌乱与震惊。

“原来是你……竟然一直都是你……”

洛凌洲抿唇垂眸,攥紧了袖口。

“阿洲……”她带着浓重的哭腔,颤抖而不自觉地唤了声。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叫他,却是在这般情景下。

他瞳孔骤缩,心头像被狠狠刮了一下,既暖又涩得发疼。

他不值得她如此……

洛凌洲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翻涌的情绪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麻木的平静。

“夜深露重,陆教习不在栖梧阁安歇,来此作甚?”

事到如今还这样!还在用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敷衍她!

“我为何而来?我只是想问问,王还要装到什么时候?!”陆清筠上前几步站到他面前,眼睛通红,指着“不渡”道,“入宫以来,每次我快要撑不下去时,都是这琴声、这亭中我那素未谋面的知音陪我熬着、受着,告诉我不是一个人!告诉我即使易安不在了,这世上仍有人懂我琴声之意!”

“那又如何,那只是从前……”洛凌洲避开她的目光,沉声道。

“从前?那今夜你又为何要在这里弹奏?在皇上明赏实贬,警告我离你远些的时候,在我茫然无措的时候,你又用这琴声把我引到这里!你……到底要干什么?!”

“够了!本王的事,不需要你来过问!”他咬了咬牙又道,“至于赐婚之事,本王如何与你无关……你我的界限,皇兄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回你的栖梧阁去!”

“界限?”陆清筠气得发颤,冷笑道,“什么界限?君臣的界限?还是你摄政王,与我这个琴师之间那道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我竟不知,原来王也会介意身份之别!那从前又何必故作情深?!”

“你……!”

“界限……真是可笑,那王拉着我演那出‘春宫戏’时,改制前夜拥我入怀时,从乱葬岗将我抱回来时,又何曾想过界限二字?”

“放肆!”洛凌洲的手猛地拍在石桌上,震得“不渡”一颤,星星点点的血从他唇边滑落,滴在琴头的白玉上。

“崇华殿里,你咳着血赶我走,告诉我一切都是逢场作戏,今日又应下了皇上娶高门闺秀之命,不过是要和我划清界限……那这么久以来,在我思念故人,在我忧虑前路,在我被你的冷落伤得体无完肤的时候,用这琴声告诉我‘我懂’的人是谁?!”

“洛凌洲!”她嘶吼出他的名字,泪水再次汹涌滑落,“你告诉我!那个在无数个寒夜里,隔着重重宫墙与我心意相通的人……到底是谁?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还是那个会为我抚琴的知音?!”

“不要再说了……”他闭上眼,声音带着一丝痛苦和哀求。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要对我避而不见?明明……明明……”陆清筠的声音低了下来,眼神颓然而空洞。

“为什么……”洛凌洲喃喃着,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因为……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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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界限
《绝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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